第六百九十六章 討一個公道
朱瑛佑默默回頭看一眼赫連炫,勾起嘴角逼迫自己露出個笑臉來:「委屈不委屈倒無所謂。瑛佑不過是想為父親討回一個公道。我父親在邊疆吃盡苦頭,卻還要背負一個謀反的罪名,實在是……叫人無法忍受。」
「行了。既然如此,那倒是哀家的不對了。朱公子也莫要懊惱,哀家這就派人去把朱將軍給接回來。至於你們那被封了的朱府,哀家也會讓人去重新翻修一遍,等朱將軍回來,你們一家能夠舒舒服服回府頤養天年。」
「小臣並不是……」朱瑛佑開口想要說話。
蕭太後點頭,打斷了他只開了個頭的話題:「哀家也知曉你們家受了偌大的委屈。為此,你還被貶了職。微薄的薪金又要養活你娘,實屬不易。哀家這就讓皇上恢復你御前侍衛的職務,賞賜黃金千兩,錦帛百匹。另賜你宅院一座,以後娶了妻獨立成戶了,也可以有一座自己的居所。」
「小臣……」朱瑛佑苦著臉,還想說些什麼。
「朱侍衛還有何事?」太后再一次打斷了他的話。
「微臣還有些私事想要諮詢一下太后。」看了眼朱瑛佑,赫連炫走到他身前,擋住了他的視線。
朱瑛佑知曉自己不應當再多言,只能再次行了個大禮,退到後面去。
「私事?這私事在朝堂之上提起,於理不合吧。」太后低頭茗了口茶,微微皺眉。將泡過來只喝了一口茶卻已經涼了的小瓷碗遞給伺候的人,示意再去泡過一杯。
「可是這件事情關係重大,同我朝又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哦?那是何事?被赫連世子這樣一說,哀家倒是迫切的想要聽一聽了。」
「太后今日也太過於勞累了。先喝口茶吧。」見伺候的人端著茶到了太後身邊,赫連炫攤開手虛指了一下茶杯,很是體諒的說到。
蕭太后結果茶杯,用杯蓋拂去茶碗里的茶葉,垂下眼喝了口茶。
大殿里短暫的沉靜下來。只是這片刻的沉靜,卻好似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平淡。表面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實則是暗潮湧動。
太后喝了幾口茶,將杯子遞給身後的人,又眯著眼小歇須臾,才終於抬了頭,看向赫連炫。「赫連世子。」
「微臣在。」
「你要問的事情,現下可以說了么?」
「既然太后都開口了,微臣自然不好再拖延。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這事情茲事體大,說出來可能有些不太能令人接受。還望太后能做好心理準備。」
「到底是什麼事情,竟然被赫連世子說的如此嚴重。無妨,你且說出來,哀家倒要瞧一瞧,是不是需要這般慎重。」
赫連炫輕嘆一聲,點點頭。
項菲儀依舊安安靜靜站在角落裡,看大殿中央的種種舉動。她雖然知曉赫連炫都已經把事情安排妥當,卻總是忍不住擔憂,怕哪裡出了些差錯。
朱瑛佑同蕭太后對峙的時候,她擔心她大哥。待朱瑛佑退下了,赫連炫重新主導了場面,她有開始擔心赫連炫。雖然自己並未參與其中,卻更甚是參與的人,額頭上幾乎要落下幾滴冷汗來。
看一眼姿態高傲的太后,只想狠狠咬牙,滿腔恨意都不知要去何處發泄出來。見那女人一副誰也耐何不了我的模樣,用力咬著下唇,幾乎要把自己的嘴唇咬下一塊肉來。直到感覺滿嘴的鐵鏽味道,才霍然發泄原來竟把自己下唇咬破了。
於是又伸舌舔了舔,淺抿著唇再不敢用力。她實在的憂愁,晚些無論是皇上還是赫連炫,不論是誰發現了她唇上的傷口,怕是都難倒一通訓斥,而後又是風風火火的請太醫,敷藥。鬧的跟多大事情似的。
幸好赫連炫終於要進入重點,索性把這煩心事拋到一邊,專心瞧這事態發展了。
「這件事情追溯起來,要說到二十多年前了。」赫連炫揚起臉看向大殿門外,一臉追憶。
蕭太后滿臉驚訝,剛想發問,張開口愣了愣,卻還是決定安靜聆聽下去。示意伺候的人給自己加半杯茶,靠在軟椅上,很有些一派安詳的味道。
「那時候天下還算太平,百姓安居樂業,生活樸實卻安詳。」
似乎被赫連炫的幾句話所吸引,連高坐龍椅上的皇上都坐直了身子,認真聽他講起故事來。
「有一對兩小無猜的少年男女,家族殷實,生活很是安樂。只是後來不巧,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在少女的懵懂歲月里,奪得了愛慕的目光,抱得美人歸。故事既然進展到如此,少年也無可奈何,只願兩人和和美美白首不相離。」
太後放下茶杯,皺了兩條柳眉,「赫連世子這故事,未免太長了一些?」
「太后莫急,這就要講重點了。」赫連炫安撫似的一笑,看了看一臉認真聆聽模樣的眾人。
「只可惜,少年的祈願落了空。那姑娘雖如願嫁給了心上人,然而懷著肚子出嫁的人兒卻並沒有機會享受到太多愛情。丈夫妻妾如雲,根本沒有多少時間來相陪。偏偏她肚子里的孩子還未出生便礙了人眼,懷胎十月,不知曉廢了多少心思躲過了種種危機。」
話說到此,停頓了片刻,瞧太后悠哉喝茶。
「怎麼不說了?繼續啊?」察覺到場面的沉寂,太后挑起眉,瞥了眼赫連炫。
「後來嘛……後來孩子經歷千難萬險生了下來,那女子以為終於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畢竟在那樣的大家族裡,她生下了一個好端端的男孩子。然而她太過天真,直到此刻才發現,薄情的丈夫又有了新歡,早就不如最初那般在意她。同年輕的姑娘比起來,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終究是過了氣。」
「哎,自古男子多薄情,女子始終,是悲劇的代言。」太后輕嘆,忽然感慨。
「男子薄情女子悲情,在這世上確實所見甚多。本來這也是正常,在大多數家庭里,這樣的故事是在太稀疏平常,不足為外人道也。只是……」
「只是什麼?」太后問。
「只是那個花了許久終於想明白的女子,剛決定往後好好教養兒子的時候,竟慘遭另一房姨娘的毒手,設計把人弄出了家族,一路追殺。最後落的個慘死的下場。」
「竟是如此結局。」太后聲音低沉,搖了搖頭:「這世上的事啊,實在是說不清楚。鳴者鳴之,歌者歌之。泣者泣之,傷者傷之。」
兀自感嘆了幾句,又覺得奇怪,問:「赫連世子說的這個故事,到底有何用意么?」
「太后認為,落得慘死的,是否是那母子二人?」
「既然都遭了這些暗算,怕是要斬草除根,不死不休的吧。照理說來,應該是母子二人都含恨而終了。」
「太后英明。照常理的情況來看,自然會是這樣的悲劇結局了。」赫連炫勾了勾嘴角,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笑意。忽然話鋒一轉,溫柔的嗓音瞬間如刀子一般鋒利起來:「太后,赫連炫冒昧,想要問一問,二十三年前,宮裡離奇失蹤的穆貴妃,是怎麼樣一回事?」
太后一愣,本來平靜的臉上瞬間僵硬了許多。血色一絲一絲退去,最後變得慘白慘白。她緩緩抬起頭,默默看向赫連炫,本來一直在飲茶的嘴唇,不知為何只覺得乾巴巴的很不舒服。她說:「赫連世子為何要問這個問題?」
「因為二十三年前就在後宮的人,如今剩下的已然不多。更何況,是知曉事實之人。」
「不知道赫連世子是哪裡得來的消息,不過很可惜,你那些情報,怕是出了些差錯。哀家並不知曉穆貴妃的事情,畢竟穆貴妃是後來進的宮,哀家與她並不相熟。」
「太后怎能說與穆貴妃並不相熟呢。要說當時的整個後宮里,怕是之後太后最是了解穆貴妃了。穆貴妃喜歡去哪裡遊玩,穆貴妃喜歡吃什麼茶點,穆貴妃都幾時用膳就寢,穆貴妃有些什麼小習慣,怕是太后都一清二楚。」
「赫連世子真會說笑,哀家怎的會知曉那些。哀家自小便進宮跟了皇上,並不太常出門走動,莫說是穆貴妃了,整個後宮的娘娘,哀家都沒有太過於相熟的。」
「是啊,太后了解的那些,都一個一個相繼慘死了。」
太后眉頭擰的極深,端著茶杯的手都有些顫抖,手心用力,連青筋都隱隱浮現了出來。「赫連世子怎的忽然說這樣的話。好似這些事情都同哀家有關似的。後宮歷來是容易出事故的地方,泥潭水深,進來了,自然甚少有能掙脫的道理。至於那些慘死的娘娘,哀家也只能替她們感到遺憾。」
「太后。穆貴妃的兒子,是叫趙哲吧。穆貴妃進宮之前已經懷了孩子,那時候皇上對她寵愛有加,發了話說若生男兒,便賜名『哲』,寓意學識淵博,彬彬有禮。微臣沒有說錯吧?」
「這個……哀家還真有些記不得了。不過應該是八九不離十的,哀家也記得皇上有提前就賜過一個名字,喚為趙哲。」
「太後記得就好。微臣就怕太后是一丁點兒印象也無了。」
「怎麼了?做什麼忽然問這個?」
「太后一定不知曉……」赫連炫停了話頭,沖太后眨了眨眼,一臉神秘。也不看別的地方別的人,只是似笑非笑著,目光久久落在太后臉上。
直到太後有些受不住,張開口準備說話。
赫連炫總算搶在之前,繼續道,「趙哲他……並沒有死。」聲音刻意壓低,很有一些滲人。
那低沉的音調猶如魔咒一般緩緩在大殿里飄動,繞著蕭太後轉了一圈又一圈,只覺得好似有尖針一般的冰狀物體一根一根狠狠插進自己的皮膚,痛徹心扉的疼。而後竟凍結了血液,全身冰涼。太後腦子里一片空白,根本沒有辦法做任何思考。
趙哲他……並沒有死。
這魔咒簡直是世界上最惡毒的毒藥,不會一沾斃命,反倒是一點一點滲透皮膚,將人腐蝕,緩緩的讓你受盡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