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望春回6
玉戈大驚,本能地畏懼。
一旦敗露,無疑是死路一條。可宋軍氣勢正盛,待打過來,亦是死路一條!
玉戈咬著唇,一時難以決斷。
七娘看她一眼,是時候添把柴火了!
她道:
「今日的戰況你也見著了。韓家軍勢如破竹,你以為,他們真攻不過來?」
玉戈想起營地的傷兵,血肉模糊,缺胳膊斷腿的比比皆是。她猛地一顫,額間冷汗直冒。
終於,她一咬牙:
「但憑側妃安排。」
七娘暗自舒了口氣,懸起的心這才放下。
人在死亡的威脅面前,果然好生脆弱。恐懼已阻止了玉戈的思考。
其實,宋軍能否打過來,還真是未知之數。否則,她也不會急於逃離。
好在那丫頭心性弱,此前嚇得不輕,這才騙過。
但此事宜早不宜遲,一旦玉戈反應過來,那才是功虧一簣。
不過,事實證明,七娘多心了。
第二日剛起,玉戈便追著七娘,問何時動身。似乎比七娘還急不可耐。
七娘掀簾看一眼。賬外的金軍仍在營帳中,嚴整肅然,沒有絲毫的突破口。
主僕二人各有心思地挨了一日。時至黃昏,依舊不見出兵的跡象。
玉戈急了,呼吸越發緊促,道:
「側妃,今日,怕是走不成了!」
七娘垂下眸子,倒安靜得很。
乘勝追擊,本是最淺顯的兵家道理。韓世忠這會子都未出兵,看來是打算夜襲了。
夜裡更好!
視線不清,便於隱藏。
七娘方道:
「你尋兩套暗色的輕便衣褲來,咱們夜裡走。」
玉戈由於害怕,喉頭咽了咽,方應聲而去。
還未行兩步,七娘又喚住她,低聲耳語道:
「我來此之前,是昏睡在馬車之上。那迷藥,是你下的吧?」
玉戈一怔,「咚」地跪下磕頭:
「側妃贖罪!側妃贖罪!」
七娘白她一眼,還真是個蠢丫頭!
七娘方道:
「你起來,我並非這個意思。你那處可有殘餘?」
玉戈一愣,抬起淚眼婆娑的臉,木然點頭。
「那就省心多了。」七娘喃喃道。
………………………………………………
夕陽漸漸褪去它的光彩,天色由昏黃變作黑暗。金營漸漸騷動起來。
「來了!來了!」一金兵操著囫圇的金文,踉蹌而過,「是夜襲,是夜襲!」
聲音還未消散,金營漸漸喧鬧了起來。
一聲聲金文的口號高喊,金兵的步伐漸漸整齊。
完顏宗廷面色鎮定,但卻加快了步伐。他一面行走,一面穿甲。經過七年娘營帳時,他驀地頓了頓。
只一瞬,便又越過前行。
廝殺的聲音又起來了。七娘不知該慶幸,還是該難過。畢竟,不論是金兵,還是宋兵,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但可以確定的是,她的機會來了。
「玉戈,」七娘壓著聲音低喚,「東西可備好了?」
一個戰戰兢兢地上前,手中捧著一壇酒。也不知因著重,還是別的,她的手有些發抖。
七娘湊上前,鼻尖嗅了嗅,點頭道:
「去吧。」
說罷,她又捧了幾個碗,擱在酒罈上。
「側妃,」玉戈聲音發顫,「要不,咱們還是別做了。宋軍……宋軍不定會打來的。一旦被人察覺,有些不值得。」
七娘轉頭看向她,目光冷冽:
「葯是你帶的,酒是你調的。眼下不做,你退得出去嗎?」
玉戈身子一僵,如今,真是騎虎難下了!
她再不說什麼,與七娘一同舉步出了營帳。只是七娘半隱在簾中。
帳外的天色依舊黑暗,不遠處,傳來兵戈廝殺之聲,營帳的守兵所剩無幾。但每個人都緊握著兵器,目光不時瞥向不遠處的戰場。
七娘掃了一眼,臨近的營帳有三座,守兵十來人。這一壇酒,應是夠了。
她拍了拍酒罈,暗自低語:
「平生第一回小人行徑,給了這個小人的兵。」
七娘朝玉戈使了個眼色,玉戈會意,方道:
「兵哥哥們,王爺在前線廝殺,大家堅守營地,亦有功勞。側妃賜酒,還請大家賞個臉!」
兵士們聞聲,皆面面相覷。
一人遂上前道:
「還請玉戈姐姐轉告側妃。謝側妃賞賜,只是之營中吃不得酒。還請莫要為難兄弟們。」
玉戈一愣,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額角又開始冒汗。
忽聞一陣笑,是女子的聲音,清脆又悅耳。
七娘掀簾而出,儀態萬千。
兵士們久在軍營,不由得心神一盪。
七娘含笑半刻,方才道:
「這是王爺的意思。一來,是要犒賞兄弟們。二來……」
她緩了緩,又接著道:
「王爺是有把握退兵,但凡事有個萬一。吃口酒,添些血性,一旦有事,本宮的命還指著你們呢!只一碗,能礙什麼事?」
兵士們心頭暗呸了一聲,原是這女人怕死,有心討好!
怕死的人很麻煩,怕死的女人更麻煩。
所幸,金人都是在酒缸里泡大的。別說喝一碗,便是喝一缸也跟喝水一般。
的確不礙事!
況且,這女人又是王爺的寵妃,如此拂了她的臉面,日後到底不好相與。
一兵士遂接過酒盞,自添上,道:
「多謝側妃賜酒。」
說罷,便一飲而盡。
見他如此,眾人遂紛紛上前,討得一盞薄酒。
七娘與玉戈相視一眼,轉身回了營帳。
接下來要做的,只是等。
不太久,半盞茶的功夫,只聞得帳外框當一聲。旋即而來的,是第二聲,第三生……
七娘與玉戈早換上事先備好的衣褲,貓著腰自後門而出。
腳下一個倒地的金兵,玉戈恰踩著。她正要叫,卻被七娘掩住了口,一眼瞪回去。
七娘看了眼倒地的金兵,舉起小足踹了一腳,甩頭而去。
草原上能藏身的地方不多,但不遠處有個灌木叢,恰是宋軍的方向。七娘來時,在馬車中看過許久。
那頭嘶殺的聲音越來越近,七娘呼了口氣,為自己並未走錯方向而慶幸。
可是那些廝殺聲,也提醒著她。
釀哥哥很危險。
她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
生同衾,死同穴,所謂夫妻,當是如此。
是一定要在一處的!
親七娘帶著玉戈在灌木叢中穿行,正要發力奔跑,忽見前頭行來一群人。
七娘定睛看了,那群人約莫十來個,皆身著夜行服。在暗夜之下極不易察覺。
她背脊一僵,猛地頓住腳步,一把抓著玉戈蹲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