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謁金門1
「那頭戰事平穩,勢均力敵。」一人黑衣漢子道。
「好。」領頭的點頭,「此處唯有一處灌木叢,咱們行事須得謹慎些。待再靠近些,便速速點火。韓將軍再拖上一時,一旦火勢大了,完顏宗廷必定兩顧不暇。」
「曉得的。」黑子漢子道,「陳參軍放心。」
陳釀朝他們看了看,又看向不遠處的金營。
他頓了頓,道:
「我隨你們一同去。一旦火勢起來,你們便去幫韓將軍。」
一旁的史雄有些著急。他抓上陳釀的手臂,一直盯著他,道:
「你呢?」
「我往金城去,還有些事。」陳釀淡淡道。
史雄在戰爭的環境下,是頗為敏銳的。他隱隱覺出一些不對勁,陳釀有事瞞著他。
史雄直言:
「你是否還有事瞞著我?兄弟,你別傻冒險啊!」
陳釀看史雄一眼,打發了眾人去準備火石弓弩。
他方道:
「我去找人。」
找人?
來的路上,陳釀一直說自己要找人。可究竟找誰,為何而找,也不曾說明。
陳釀接著道:
「過會子,先在金營外圍點火,困住他們,我進去找人。找到是萬幸,若不得,只得入金城一趟。」
史雄蹙眉,只道:
「是不便說的計劃么?可你隻身入城太危險了,不如我陪你一起?好歹我功夫強些,咱們有個照應。」
「火起之後,史大哥只帶他們回營就是。」陳釀道,「這不是什麼不方便的計劃,只是私事。史大哥不必掛心。」
私事?
眼下戰事未平,他還要去辦私事!
究竟是什麼要緊的私事?
史雄依舊雲里霧裡,看陳釀的眼神卻帶著狐疑:
「你究竟要尋誰?」
史雄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只要不是機密軍情,你不答,他便纏著你不放。
其實也不是陳釀不願說,只是近鄉情怯,更加心口難開。
他深吸一口氣,自知再不得瞞史雄,遂道:
「是蓼蓼。」
謝七娘子!
史雄一瞬瞪大了眼,瞠目結舌。
謝七娘子不是已經香消玉殞了么?她在燃著大火的軍船上縱身一躍,是多少兵士親眼看著的!
「我說過她沒死。」陳釀道,眼底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
史雄的驚訝更深,但也相信陳釀的話。
陳釀是個有分寸的人。若非確定,他不會在這樣緊急的時刻,將此事告知。
如此看來,他是非去不可了。
「金城之大,你知道她在何處么?」史雄問。
「知道。金國九王府。」陳釀也不遮掩。
史雄的驚訝又深一分。
金國九王府,不正是完顏宗廷的府邸么?那個正在戰場上,與韓世忠拼殺之人!
史雄甩甩頭,這一牽扯,只怕又是一大堆事。
他方道:
「還是我與你同去吧!算來,謝七娘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陳釀沉吟一陣,又看向一旁準備的黑衣漢子們。
他不答史雄的話,只道:
「先做正事。」
………………………………………………
七娘蹲在灌木叢中,隱約聽得不遠處的聲音。其實那樣低,那樣不清不楚,她依舊能分辨,那個聲音是屬於誰。
一個魂牽夢縈,相思百轉的聲音。
釀哥哥,是你嗎?
你來了,你終究來了!
她心頭猛地揪緊,眼圈霎時緋紅。
再顧不得許多,七娘噌的一下起身。剛欲開口,只覺被人從后攔腰一截,一把捂住嘴口鼻。
七娘本能般掙扎,雙腳不住蹭刮土地,手也沒章法地亂舞。
只那雙眼,鮮紅似血,直直望著陳釀的背影。
他的背影越發模糊,七娘手腳越來越軟。
絕望!
絕望……
眼前猛地一黑。
………………………………………………
再次睜開眼時,七娘已不知今夕何夕。
她躺在床上,直直望著天花板,似乎那個熟悉的背影依然還在。
「釀哥哥!」
她脫口而出,但嗓音極其沙啞,發不出聲。
「釀哥哥……釀哥哥……」
七娘依舊堅持著,微弱地喚。即使只是啟唇,她亦希望他能聽見。
但眼前虛幻的背影,卻遲遲不曾轉身。
「謝七先生,你醒啦!」忽聞得孩童清脆的嗓音,與七娘的沙啞截然不同。
七娘聞聲一顫,陳釀的背影霎時化為烏有。
孩童的聲音還不停傳來。
「先生渴了嗎?」
「先生為何不說話?」
「御醫過會子就來,先生不要怕。」
……
完顏亶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可七娘卻絲毫不願應答。
她閉上眼,蹙了蹙眉,又似睡著了一般。
完顏亶凝視著他,托腮撐在床頭,一臉委屈:
「謝七先生,你是在生阿亶的氣么?」
七娘只覺心緒沉重,半分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但她還是強撐著開口:
「是你的人吧?」
完顏亶點點頭,一臉天真:
「先生上軍營,阿亶自然不放心,故而派了些人,暗中保護著先生。」
保護?
還從未聽說過將人迷暈的保護。
七娘冷笑一聲。
「謝七先生,」完顏亶開始抓著七娘的手臂搖,「你別不理阿亶啊!」
「是我不周全。」七娘冷言道,「倒忘了你這隻小黃雀。」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想功虧一簣,卻是栽在一個十三歲的孩童手裡。
完顏亶撅起嘴,只道:
「還說呢,分明是先生偏私!
他鼓著腮幫,接著道:
「先生只顧著師爹,與師爹雙宿雙飛,卻要撇下阿亶一人在此。這不公平!」
七娘沒有心思跟他論這些歪理。
「我與我夫君的事,與你無關。」七娘道。
完顏亶搖搖頭:
「先生真是好涼薄呀!好歹,阿亶也是你的弟子啊!」
七娘別過頭去,再不與他言語。
似乎默了許久。
完顏亶一直摩拳擦掌的想要說話。可看看七娘,話至唇邊,卻又生生咽了回去。
那晚的畫面,又出現在七娘腦中。
夜色籠罩下的灌木叢里,她與釀哥哥,只有數步之遙。
若她快些到灌木叢,快些起身,一切是不是就不同了?
她只覺心口熱辣辣的痛,像是將整顆心,放在小火上煎,卻半滴眼淚也哭不出。
原來絕望至極,是這般感受。
「先生難道不想知曉,師爹後來如何了么?」
久未開口的完顏亶,終是再說話了。
七娘聞言,猛地一個翻身。不提防間,「咚」!直直摔落床下。
只是那雙手,死死拽著完顏亶的衣袖。
她眼眸如血,帶著驚惶與不安:
「你把釀哥哥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