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杏花天2

第二百二十章 杏花天2

王紹玉行上街市,握著父親交與的信。直到現在,還有些愣頭愣腦的。

分明是秦棣與他說了七娘的消息,他打算去找陳釀問個明白。

怎的又成了送信人?

父親與陳釀應沒甚交情啊!況且當年陳釀帶走七娘,態度傲慢,甚是無禮,母親不喜的。

他蹙眉望著手中的信,一時不解,只得揣入懷中。

街市上依舊喧鬧。

早市買菜的大嬸正要回去,午間賣布的少女又撐起了攤兒。人群來來往往,招呼應和,似乎已忘了此前韓家軍征戰又召回之事。

於百姓而言,仗沒打到家門口,便是無關緊要的。日子總還是要過。

行過一家黃酒鋪子,紹玉頓住腳步,轉身行進去。

白日的酒鋪子人不多,零星幾個熟客。掌柜的上前寒暄一陣,而夥計們多是坐在一處聊閑話。

「王小郎君!」掌柜熱情的聲音,熱情的姿態,直叫人有些消受不起。

「今日吃個什麼酒?」掌柜道,「可真是好酒量啊!」

王紹玉算是常客,出手又大方,自然要更熱情些。

紹玉不自在地笑笑。

此處酒雖好,唯有一處,便是這掌柜太煩人。

「打紹興酒吧。」紹玉道。

打酒收錢的速度倒是很快,紹玉拎著酒罈,又走上街市。

身後傳來掌柜的送客聲:

「王小郎君,常來啊!」

紹玉笑了笑。若非心頭不痛快,誰願成為酒鋪子的常客呢?

不過,近來常吃酒,也見得些酒的好處。吃點酒,話就更亦說開了。

若非前日與秦棣吃接風酒,還不知他對他家妹妹存了那樣的心思!雖說秦榛並非秦家血親,可這樣的事,到底有些荒唐。

情之一字,果然是無甚道理可講的。

至參軍府時,陳釀倒也不驚訝,只在蓮塘旁的三角亭上見了紹玉。

他不驚訝,紹玉卻有些驚訝。

陳釀方道:

「早知你要來的。我還想著,你沉了好幾日的氣,比我預計的要遲。」

紹玉方笑了笑:

「陳二哥,既知我來,自然也應知我所為何來。」

陳釀點頭:

「不急,我慢慢同你講。」

「吃杯酒吧。」紹玉拍了拍酒罈子。

陳釀頷首:

「好。」

………………………………………………

天色向晚,明月朦朧,早掛在天上。

不覺間,二人已喝到這個時辰。

都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可這二人也不算知己。不過各自懷著各自的心事,卻吃了同一局酒。

適才,陳釀已將七娘之事同他講了個明白。

紹玉猛吃了幾壺,已然爛醉如泥。他時而大哭,時而大笑,時而又囫圇些聽不大清的胡話。

陳釀搖頭笑笑。記得上一回見紹玉喝成這樣,還是那年汴京的上元節。

七娘因著燈謎之事傷心,與紹玉來了個不醉不歸。最後還是陳釀尋著,背了七娘回府。

陳釀抬手推了推他:

「王小郎君?王三郎?」

紹玉嗯了聲,抬起一雙迷濛的眼,又沖他打了個嗝。

一鼻子酒氣!

陳釀蹙了蹙眉。這孩子,吃個酒這般不剋制!

「醒醒。」陳釀拍拍他的臉,「夜深了。」

紹玉似聽非聽地點點頭,或者說,更像搖頭晃腦。

他忽傻笑一下:

「陳二哥,七娘還活著!嘿嘿,七娘還活著!」

是啊,還活著。

原本,還能一起歸來的。

陳釀嘆了口氣,心下猛泛起酸。

忽一陣風過,他打了個機靈。而王紹玉只覺腦門一涼,一把抓上陳釀的手臂,緊抱不放。

「七娘,還沒喝完呢!走什麼啊?」紹玉道。

口齒不清,卻足以聽得明白。

「噓!」紹玉又將食指放在嘴邊,「小點聲!當心被謝伯伯和你二哥知曉!你表姐又該笑話你了。」

陳釀轉頭看向他,有些哭笑不得。

那些故人們,都不在了。能做的,也許唯有醉酒。

一時間,陳釀眼眶中一陣濕潤,視線也變得模糊。

他抬手招了兩個侍兒:

「你們理間屋子出來,扶王小郎君歇下吧。再去尚書府說一聲。」

侍兒應聲去了。

王紹玉被架下三角亭,愈行愈遠,不時還聞著他高喊「不醉不歸」。

陳釀低頭一笑。真是少年心性啊!

他又自斟了一盞,有一口沒一口地獨酌。

記得初見七娘時,她便是在吃酒。面頰微紅,如三月桃花。

一盞一盞下肚,陳釀只覺神思有些不受控,眼前漸漸模糊。

隱約間,只見得七娘捻著一枚玉盞兒,嫣粉的小口噙著杯沿。她身影虛晃,含笑看著陳釀,念了半闕《女冠子》。

「桃夭桃笑,如醉分明窈窕,盡承歡。佳釀湮紅玉,香腮暈粉團……釀哥哥,你替蓼蓼補半闕可好?」

她噙著一抹笑,迷醉又動人。

「好。」他恍惚中應聲,「不知年歲去,空做酒中仙。夢醒荒涼處,咽辛酸。」

「好是好,就是太過凄苦,蓼蓼不喜歡。釀哥哥如今,過的是這般日子么?」

陳釀握著酒盞,睫毛上已是一團霧氣。

他有些哽咽:

「大抵,你在身側,便不是這般。」

「好啊!」七娘的聲音天真又空靈,「蓼蓼不走。釀哥哥吃一盞酒,我便留一刻。可不許停哦。」

說罷,那虛晃的影狡黠一笑。

「好。」陳釀含笑,「無妨。」

一盞、兩盞、三盞……孜孜不倦,盞盞不絕。

月色發白,光影清冷,灑在三角亭的飛檐,似這亭子生出白髮。

………………………………………………

咚!

哐!

噹!

紹玉一個翻身,行雲流水地撞上床沿,滾下床鋪。

他揉著屁股,掙扎著睜眼。驀地愣住。

「這是何處?」他摸了摸頭,不自主地打了個嗝。

咦!

他嫌棄地向後縮了縮,一面揮著手扇。

「王小郎君醒了!」

有侍女正端了銅盆、毛巾、熱水來。見紹玉跌坐床底,直愣了愣。

她緩了緩,又朝外喚:

「快!坐著的醒酒湯取來吧!」

醒酒湯?

紹玉蹙眉。莫不是自己宿醉於此?

還不及反應,侍女已含笑行來:

「小人伺候小郎君起身梳洗?」

「不必不必!」

紹玉驚恐地向後挪了兩下,裹緊中衣便背身而坐。默了半晌,總算想起前夜發生的事。

「此處是陳參軍府?」紹玉問道。

侍女掩面笑了笑:

「自然是了。小郎君昨日爛醉,我家先生安排你住下的。府上已打過招呼。」

紹玉點點頭。

忽而,他猛地朝腦門一拍。倒忘了一事!

紹玉忙朝胸前探了探。

還好,還在。

紹玉取出那一封信,捏在掌中,遂問:

「你們陳參軍呢?我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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