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彩鸞歸令3

第二百二十八章 彩鸞歸令3

越往北走,風沙越大。雖已入夏,卻依舊涼絲絲的。疾風驟雨一來,營帳也跟著拉扯,叫人不得安生。

陳釀裹著披衣,被激得咳了兩聲。

韓世忠看他一眼:

「還病著?」

陳釀清清嗓,搖頭道:

「不妨事,尋常風熱罷了。劉大夫拿了幾劑葯,再吃幾日也就是了。」

韓世忠點點頭,遂不再問。

窄小的營帳中坐滿了將官,近來軍情緊急,多有在一處商討的時候。

陳釀接著道:

「才有探子來報,完顏亶御駕親征。看來,是孤注一擲了。」

韓世忠笑了笑:

「金人的小皇帝初登帝位不久,年紀又小,想來不大能服眾。自然更在意功勛,要壓一壓群臣。」

史雄手肘搭在膝上,哼了一聲:

「金賊小兒,敢來咱們便打得他哭著喊娘!」

「就是!」有將官附和,「他不是崇尚漢學么?咱們也教教他,什麼叫擒賊先擒王!」

話音剛落,帳中一片鬨笑。

十年的光景,眼前有史雄這般的老將,亦有後起之秀。老老少少眉間英氣逼人,自有一番意氣風發。

十年蟄伏,這一回總該一鼓作氣了!

陳釀掃了眼四下眾人,似乎唯有自己靜如止水。擒賊先擒王縱然是好,可他心中還存著一分憂心。

探子的話,像是只說了一半。

只聽帳中又有人道:

「魏大將已快馬加鞭,想來,下個關口便能與咱們匯合。到底是陳大人的計策好,咱們這群武夫真當刮目相看。」

陳釀方道:

「社稷之事,不敢怠慢。雖說咱們多有勝算,魏大將此來,總是更穩妥些。」

眾人連連稱是。

一時頗有熱血,又紛紛告辭,各自練兵去。

陳釀見眾人皆行出,才要舉步,卻是韓世忠喚住他。

「先生留步。」他說罷,自一番沉吟,像是有話要說。

陳釀回身,只靜靜待著。

適才眾人擁在一處,鬧哄哄的。眼下一瞬皆去,又有些過分安靜。

韓世忠向前行了幾步,道:

「完顏亶御駕親征……這……只是其一。」

陳釀目光微滯。果然,還有其二。

韓世忠接著道:

「方才人多口雜,怕貿然說了,對先生不大好。故而,讓探子隱了半句。」

陳釀與韓世忠共事多年,他從來不是這般吞吞吐吐之人。這般反應,想來是真遇著了棘手之事。

陳釀心下忽而一沉,似乎已猜到幾分。

完顏亶年紀雖小,但用兵用計甚是詭譎。他所用之計,與陳釀相關,又令韓世忠難以開口的。

除了她,還能是誰?

七娘如今落入金人之手,是否會利用她做些什麼?

陳釀心頭咯噔一下,微微踉蹌一步。

「先生?」韓世忠蹙眉。

陳釀緩了緩呼吸,只道:

「其二,是否是帝師隨行?」

韓世忠默了半刻,嘆道:

「先生高才。」

七娘的身份早不是秘密。雖有許多好處,卻也難免被有心之人利用。

一旦完顏亶以七娘威脅,陳釀必定進退兩難,落個裡外不是人。

這倒並非最要緊的。

此勢若成,陳釀不穩,難免受人猜疑,軍心自然就不穩。

而軍心,卻是最要緊的。

可威脅這等下流行徑,完顏亶身為一國君主,當真敢做?說到底,這也是他的聲名。

「先生,」韓世忠道,「謝夫人她……哎,想我也是看著你們成親的,只是國難當頭,還望先生……」

還望先生國事為重,當斷則斷?

陳釀緊閉著唇,悶咳了兩聲。

「先生的病還未好?」韓世忠又近前一步。

陳釀抬了抬手:

「不妨事。將軍,學生是大宋子民,自做該做之事。」

韓世忠一聲嘆息:

「你明白就好。」

陳釀點點頭,又道:

「完顏亶行事太詭,既是這般境況,咱們須得防患於未然。」

「先生有計?」

「魏大將那頭,或許要換條道走。」

陳釀說罷,湊上前低聲道了些話,便又行出營帳。

不知何時,天上已蓋了層層烏雲。大風呼啦啦地吹,衣袍黃沙卷做一處,兵士們急急奔走,無不忙著收衣收柴。

空氣有些悶,陳釀又咳了兩聲。他抬頭望天,瞧來,應是有場雷雨。

………………………………………………

山間的草叢輕微晃動,但此時無風。草叢間發出悉悉簌簌的聲音,似在行走,但一步一步,都極其謹慎。

嗖!

忽一支利箭飛過。還不及看清,草叢間已然滲出一大灘血跡。

馬蹄咯噔咯噔過去,長矛在草叢間揮了揮,挑出一具屍身,原是一頭紅毛狼。

紅毛狼已然斷氣,眼睛卻還閃著綠光。

「大將!」來人高舉長矛,其上掛著紅毛狼,「大將好身手,是狼!」

打獵的人都知道,狼是最為謹慎,也是最不易獵的。

不遠處的男人們定睛瞧了,霎時間一片歡呼。他們接著兵士打扮,行在前頭的,正是魏大將。

有人笑道:

「才打了一隻虎,這又是一匹狼,虎狼之師不過如此!」

魏大將長身魁梧,皮膚黝黑。他輕勾一下嘴角,道:

「打獵是打獵,打仗是打仗,萬不可掉以輕心!尤其西南山多,恐有埋伏,還是謹慎些的好。」

一眾兵士齊聲道了句「是」。

幾人將新打的紅毛狼捆了,方繼續行路。才行不到一里,便聽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魏大將,魏大將留步!」來人策馬狂奔,手中高舉捲軸,「韓將軍有令!」

魏大將調轉馬頭,速速接過捲軸。軍情緊急,自是一刻也不敢耽擱。

他看了一回,方道:

「改換路線,從金賊後方圍堵?」

為蒙蔽對方,臨時改換路線也是軍中常事。莫不是,金賊對他的動向已有察覺?

來人道:

「是陳大人的計策。倒不是金人之故,只是煩魏大將順道救個人。」

「誰?」魏大將不解。

來人四下看看,壓低聲音,只遞上一副肖像。

「是位故人。陳大人說了,魏大將看后自明。」

說罷,他遞過肖像,返身離去。軍情之事來去匆匆,半刻也不敢延誤。

至前頭安營紮寨,魏大將方打開肖像。

圖上正一位十八九的小娘子,眉目之間倒有幾分熟悉。肖像旁一排蠅頭小楷,有雲:

煙雲十年,可識祁莨是謝娘?

祁莨!

魏大將一瞬晃神。這個名字,十幾年沒聽到了。

那個太學之中,娘里娘氣的小祁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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