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交換條件

姜法成趕回德蘭登時，遠遠就發現德蘭登一片兵荒馬亂，無數人正背著包裹，正拖兒帶女地往城外跑，形成一條長長的人龍。

他吃了一驚，趕緊回到瑪尼絲的城主府。

瑪尼絲驚喜地迎上來：「援兵呢？什麼時候來？」

看他陰著臉不說話，瑪尼絲頓時明白過來：「援兵不肯來？」

她馬上微笑起來：「沒關係，沒關係，實在不成，我們就和學外面那些人一樣，先避一避好了……」

說到這，倒讓姜法成疑惑起來：「外面是怎麼回事？」

「有人把蠻族偷襲的事情傳開了，城裡人現在都開始逃難了。」

瑪尼絲握住了姜法成的手，繼續之前的話題：「跑就跑吧，不成我們也跑。城毀了沒關係，只要人還在，就能把城建起來。」

說著這樣的話，她心底卻是暗暗難受。倒不是說這會嚴重打擊她這個新城主的威望，主要這是姜法成「送她的第一份禮物」，這些日子，她把所有的心力都投了進去，在建設德蘭登的過程中，對德蘭登的一切漸漸有了深厚感情，要說眼看它遭受戰火焚毀，哪能如嘴裡說的那麼輕鬆。

當然知道這並不是她的真心話，感受著瑪尼絲的溫柔，姜法成反手將那纖細的玉掌握在掌心：「事情還沒壞到那個地步呢，這可是我送給你的禮物，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放棄的。」

「大人，大人……」就在這時，瑪尼絲新雇的僕人匆匆跑來，打斷了溫馨的場面。

原來聽說他回來，洛恩斯等人立即趕過來探聽消息。

姜法成乾脆把這些首腦全約到了城主府來。

等所有人都到齊后，他看了眾人一眼，沉聲說：「我已經見過了磐石城的沙爾文森將軍。」

看眾人都屏氣凝神地看著他，他終於說出了此行結果：「他們不肯出兵！」

「怎麼會這樣！」

「現在怎麼辦！」

「我們快跑吧！」

……

眾人頓時嗡地一聲炸開了鍋。

姜法成平靜地看著眾人，直到喧嘩逐漸平息，他才輕輕在面前的桌案上伸指敲了兩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這麼多年，你們還沒看明白？德蘭登從來就被帝國放逐和遺忘的城市，我們能夠指望的唯有自己。」

「是啊！」

「帝國從來不把我們當人看。」

「我們德蘭登人只能靠自己。」

眾人又是紛紛議論，不住交頭接耳。

從眾人表情可以知道，他已經把眾人對沒有援兵人失望變成了對帝國的憤恨，成功地使眾人從沮喪中振作了精神。

「我和瑪尼絲大人已經做出決定，守衛德蘭登，願意留下一起殺蠻族的，我們歡迎，不願意的，我們也不勉強。」姜法成心中暗喜，徑直往下說，「想要挽救德蘭登的命運，就和我一起戰鬥。」

「別人可是五千人！」這話一出，立即有幾人附和著不斷點頭。

「你說什麼？」姜法成惡狠狠看著說話的那個頭領，直到他滿臉冷汗地低下頭去：「就是有你這樣的人，蠻族才會把德蘭登當成肥肉，想咬一口就咬一口。」

他冰冷地掃過面帶愧色的那幾人：「確實，對方這五千人我們很難擋住，但是，我們必須還擊，我們要打疼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們並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只有這樣，他們才會有所顧忌，今後不敢隨意侵犯我們。」

他嗓門越來越高，聲音越來越激昂：「城破了可以再建，人死了還有後來者，但這股氣氣絕不能散，我這裡召集真正的男人，不怕死的站出來，讓蠻族看看德蘭登人的血性。」

猛一拍桌子，他率先站了起來。

「***，死就死吧！」緊接著站起來的是「疤臉」布恩斯加，他一腳踢開屁股下的......

椅子。

「老子也不是孬種！」一個粗壯的首領跟著站起來。

「日他娘，老子要看看蠻族是不是真有三頭六臂。」

……

拍桌子，摔椅子……這些人體內的熱血都被激得沸騰起來，紛紛站起來大聲表態。

結果比姜法成想的還好，居然幾乎超過一半人數。

「好，好！你們都是好樣的！」

姜法成沖著他們不住點頭，每個站起來的人被他視線掃過時，都更加自豪地高高挺起了胸脯。

「至於你們……」姜法成又把視線轉到那些坐在椅子上的人身上。

那些人根本不敢抬頭，在他冷若冰霜的視線下，下意識地把本縮成一團的身體收縮得更緊了幾分。

「從今天起，德蘭登不再歡迎你們！」

這等於是斷了他們在德蘭登的生路，無論戰鬥是勝是負。

這些人都是全身一震，其中幾人又驚又怒地抬起頭。

「怎麼？不服？有本事就留下打蠻族，生存不是乞求來的，想要就拿命來拼！」他毫不退讓地與這幾人對視。

然後，這幾人就在他的視線中退敗了，臉色灰暗地垂下頭去。

一臉鄙夷地沖他們吐了口唾沫，他大喝：「滾，快滾！從今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們。」

動作很粗魯，卻很和眾人口胃。

剛才站出來的眾人看著這些人垂頭喪氣往外走，一個個哈哈大笑。

「快滾，這裡不歡迎你們。」

「沒種的龜孫，縮到你娘肚皮里去吧。」

「德蘭登不需要娘們。」

……

姜法成和這些人盡情嘲笑著「逃兵」，但姜法成同時注意到，還有幾個人一言不發地坐在大廳里，既不表態「血戰到底」，也不說要趕緊逃。他們是德蘭登商會的那些人，為首的正是洛恩斯。

雖然奇怪，他還是先得把眼前這些鼓起了士氣的人安排好。

拍了拍手，他把這些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大家準備好武器，召集好人手！再就是，有家小的，先匯合起來，我們統一安排到安全地方去。」

他很清楚，眼前這些人只是被他一番話激起了滿腔熱血，真讓他們冷靜下來，只怕又會畏首畏尾，想要這些人賣命，就要給這些人解決後顧之憂，當然，統一安排雖然更加安全，但也未嘗沒有拿這些家小當人質的意思。

他馬上又說出更重要的一點：「這次蠻族人數眾多，我們要鬥智不鬥力，目的就是給蠻族一個重重的教訓，而不是死守德蘭登和蠻族硬碰硬，大家盡量把隨身物品準備得輕便一些。」

這話一出，他立即看到好些人都悄悄鬆了口氣。

既然都說出了不會死拼的意思，之前那些不肯出力的人又被永遠趕出德蘭登，這些發過豪言壯語的人肯定就不好意思退縮了吧。

當然，如果還是真要開溜的，姜法成也懶得理會，一是這些人即使有，那也是極少數，少他這點人也所謂，二是，如果把這些極少數強行留下，戰鬥時絕對不肯出力，暗底里說不定還有怪話，反而亂了軍心。

讓這些人各自去準備，等他們離開，他和身邊的瑪尼絲交換個眼色后，把視線投到了洛恩斯等人身上。

「洛恩斯閣下，不知道你對我們的決定有什麼意見？」他問。

洛恩斯禮貌了恭了恭身子：「我覺得兩位大人的選擇非常正確。」

知道洛恩斯肯定還有後文，姜法成只是「哦」了一聲，繼續看著他。

果然，洛恩斯看了兩人一眼，繼續說：「不過，我是商人，作為商人，我的理念總要求自己的投資得到足夠回報。」

這一刻，姜法成明顯感覺到洛恩斯像政客多於像商人，這種感覺讓他恍如又回到了在聖光城與奧馬伽爾等人周旋的時刻。

難怪洛恩斯一個沒根沒底......

的商人能在德蘭登赤手空拳打下這麼大的基業，他立即放棄了用言辭來打動對方的打算。這種人，唯有足夠的利益才會動心。

「那就說說你的投資和回報吧。」

「我們商會共有護衛四百八十七名，其中三十三人是進化人，在這次戰鬥中，這些人我們都可以交給大人指揮，條件就是，從今以後，德蘭登只允許有我們這家商會。」

聽起來似乎完全不需要付出什麼，但姜法成完全能感覺到這個條款背後隱藏的陷阱。

這種商業的壟斷條款等於是把德蘭登的經濟命脈都交到了洛恩斯手上，只憑這一點，姜法成就無論如何不會答應。

「你胃口太大了。」姜法成搖頭。

洛恩斯之所以這麼說，其實打的是姜法成和瑪尼絲並不知道其中利害的主意，但被姜法成這麼一拒絕，他知道已被識破了打算。

他於是說：「那我換個條件：今後來到德蘭登的商會不允許在稅收上進行優惠。」

雖然這個條件的內涵其實是方便他們在成本上打壓其它可能出現的競爭對手，一樣是為了壟斷德蘭登的經濟，但對姜法成來說，這其實是有不少手段可以繞過去的，想想這差不多也是洛恩斯的底線，他看了眼瑪尼絲，點點頭：「好，我們答應你。」

「我還有個條件……」

姜法成惱怒起來：「還有？是不是因為我答應得太爽快了？你不要讓我覺得同意你的條件是個錯誤？」

洛恩斯沒有半點畏縮的樣子，微笑著說：「大人，這個條件我相信你不會拒絕的，這可是皆大歡喜的喜事呢！」

喜事？姜法成一愣。

就聽洛恩斯接著說：「我家小女雖然脾氣不好，但也略有幾分姿色，讓她端茶送水伺候大人吧。」

如果在之前，洛恩斯說出這樣的話姜法成或者會認為這是想成全她女兒法藍的幸福，但現在的他已經清楚不過地看出洛恩斯是什麼人。

像洛恩斯這種政客，只會把身邊的一切當成籌碼，即使法藍是他女兒也一樣。要不是這樣，當初他們剛到德蘭登時，洛恩斯也不會為了不讓法藍幫他們，而把法藍鎖在家中（法藍向他們示警時那麼狼狽就因為是偷跑出來的），後來，等發現瑪尼絲成為城主之勢無法阻擋，他又故意找了很多理由讓法藍天天往城主府跑，其中種種，無一不顯示出他並不是太看重法藍的幸福，所以，姜法成有理由懷疑，眼前這個條件又是他拿著女兒當籌碼。

因為有這樣的懷疑，姜法成顯得十分清醒，皺眉思索了下，立即明白了洛恩斯的打算。

作為一家由德蘭登發展起來的商會，在達成剛才的協議后，可說在德蘭登的輝煌已經是到達了頂峰，以洛恩斯的野心，當然不會滿足於眼前的成就，那商會向外發展也是必然的。

但是，商人的地位本就不高，更何況，還是出自於德蘭登這種完全被帝國遺忘的小城，被其他城的貴族、城主盤剝，以及競爭對手打壓，都是可以想見的，想要扭轉這種不利局勢，洛恩斯就得尋找一個有力的靠山，姜法成雖然是帝都權力鬥爭的失敗者，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可是聖廟「天才的雙修祭師」，在他背後，還有聖王和皇后若隱若現，就連雷克斯卡八世和右相奧馬伽爾都不敢對他趕盡殺絕，其他城的城主和貴族當然更得賣他幾分面子，洛恩斯要是利用法藍和他扯上關係，以後通往德蘭登之外的路絕對會寬敞很多，難怪洛恩斯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了。至於法藍的幸福，頂多只是算計中極小的一部分。

說實話，對於法藍，姜法成只是覺得她比較漂亮，法藍那種幾近盲目的「崇拜」也讓他身為男......

人的虛榮心極大滿足，但也僅止於此，只能說不討厭，談不上喜歡不喜歡，現在卻被洛恩斯拿來當條件，他立即就反感起來。

「這個條件……」

他正要拒絕，話說到一半，瑪尼絲突然介面：「我們同意！」

他又驚又怒地扭頭看向瑪尼絲，洛恩斯已經飛快地介面：「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就去安排人手。」

不給姜法成再說的機會，洛恩斯就這麼帶著他的那些人跑掉，顯然是看出姜法成不想同意。

現在，客廳里只剩下姜法成和瑪尼絲。

姜法成皺起眉頭：「你為什麼要答應這個條件？」

瑪尼絲輕輕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是不願意把這當成交易，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拒絕這個條件，法藍妹妹聽到會有什麼反應呢？當初她可是為了我們連她父親的命令都不顧了。」

如果說有誰最了解姜法成，那肯定是瑪尼絲，她這話不是講道理，而是純粹以情動人，姜法成頓時就軟了下來，只是無力地掙扎了一句：「那也沒必要這樣，我們從其他方面給法藍一些彌補就好。」

「那你覺得法藍妹妹還會想要什麼？再說了，我都答應了，你要反對的話，自己去給法藍妹妹解釋。」

想到法藍那兩個星光盈然的大眼睛，姜法成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這一次，連軟弱的掙扎都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