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林中的冷杉
夜晚的迷霧森林是另一番景色——並不晦暗，反而還有些燦爛。
許多在白天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植物、花草、蘑菇，會在漆黑而氤氳的夜晚，散發出淡淡的幽光，給整個森林籠罩上一層神秘、空靈的氛圍。那清冷的光芒或紫、或綠、或藍，甚至還有些宛如心上人的明眸一般，忽閃忽閃的。
心上人的明眸？我為什麼會用這麼酸的比喻？巴里特的心裡對此感到困惑。
他將宿營地選在了一棵倒塌的冷杉樹旁。這個倒下的『巨人』可以用它堅強的殘軀遮蔽巴里特一行人的後背，無論是夜晚警戒還是真意外情況發生，這棵斷樹都可以極大的減少他們所需防禦的面積。
樹木的斷裂位置就在營地的不遠處，而樹梢一端則隱沒在霧氣中，望不到頭。
此時的巴里特正在給篝火中添加乾柴，篝火劈啪作響，上方架著的一口黝黑湯鍋正咕嚕咕嚕的冒著泡。鍋內燉著一些肉乾、蕪菁和少許蕨類植物，還有一隻鵪鶉大小、被拔了毛的鳥類在鍋內上下翻滾著。
那是一隻羽翼邊緣長著一圈白色羽毛的的山雀。與它的同類相比，它顯得格外肥碩，也不知道整個冬天究竟吃的什麼。
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目的，這隻白羽山雀居然撲棱著翅膀，表情兇狠、速度飛快的撲向了食人魔，著實嚇了莫格洛克這個大塊頭一跳。但是下一刻，這隻山雀就被食人魔肩膀上的侏儒用匕首射了下來，本著不浪費食物的原則，巴里特把山雀燉進了鍋里。
篝火旁邊還斜插著數根削尖的樹枝，其中兩根樹枝上分別串著一隻比食人魔巴掌還要大一圈的青蛙，而另一些樹枝上則串著一些蘑菇和不知道什麼植物的塊莖。
一種微微刺鼻的味道隨著湯鍋中飄出熱氣，彌散在了空氣中，那是因為湯內添加了淚莎草。這種草被加熱后，便會散發出一種不太好聞的味道，嗅覺越敏銳的生物，感受到的刺鼻味道便會越重，其中就包括巴里特。
但是我們的蠻子冒險者對此早已習以為常。想要在迷霧森林冒險的旅途中吃口熱食，又擔心食物的香味會引來一些不速之客，那就不得不在食物中，加入少許這種名為「淚莎草」的植物。
這樣做出的食物，雖然聞上去的氣味不太友好，但至少吃起來的時候還是沒什麼影響的。
老威爾站在這棵冷杉樹倒塌的截面處，似乎在研究著什麼。不過在巴里特的眼中，老威爾的樣子並非像一位法師在研究著一些常人難以琢磨的東西，而是更像一個伐木工在伐倒樹木后，品憑一下自己使用斧子的技巧。
這棵倒塌的冷杉十分粗大，哪怕七個巴里特手牽著手也無法圍攏，如果我們有這麼多個巴里特的話。不過它卻並不特殊，因為整座森林的冷杉樹幾乎都是這樣的粗壯。
在巴里特的印象中，他從沒有見過冷杉樹的樹苗，或是一人粗細、和普通樹木沒什麼區別的正常冷杉樹。入目所及的冷杉，都是猶如擎天的巨人一樣，直直插入天穹般的霧氣之中。
「這棵樹的年齡真是讓人吃驚。」老威爾的語氣中充滿了讚歎，「你們猜它究竟有多少歲？」
猜樹的年齡？還有比這更無聊的話題么？巴里特有些無語。但至少比那個酒紅色頭髮的女孩，談論她和那個磨坊主的故事要好上許多。
也不知道瑞伊怎麼樣了。那個穿淡藍色長裙的女孩、那個河水中閃耀光芒的胴體，這些畫面突然在巴里特腦海中顯現出來，但緊跟著，他就強迫自己將這些畫面拋之腦外。
巴里特扭身打了個噴嚏，淚莎草似乎放的有些多，他想道。
「相信我，你們准猜的不對！」法師的語氣中充滿了自信。
200歲，和你一樣，蠻子在心裡說道，但他知道這不可能。因為在諾德，在他家鄉的那個村鎮外，就生長著一棵將近500歲的刺槐樹。
那棵刺槐被鎮上的居民稱為「費歐塞」，在諾德語中那是「聖樹」的意思。鎮子上的諾德人會將他們死去的親人埋刺槐的周圍，希望死者能因此得到庇佑和安息。
在巴里特記事時起，那棵刺槐的周圍就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墳墓，雖然他小時后很調皮、且膽量過人，但也從來不敢去那棵刺槐附近玩耍。
諾德人都是蠻族出身，性格普遍較為頑固。雖然諾德官方一直在推廣通用語，但諾德語在民間使用的依然十分頻繁。
而且當今大陸上，也只有諾德和少許城邦還延續有土葬的習俗，其餘六個王國和絕大多數城邦都實行的是火葬。
火葬是魔法帝國時期延續下來的傳統，因為帝國的法師不允許人們進行土葬。聽說那個時期的魔法潮汐似乎格外澎湃，當它掠過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不甘寂寞的屍體會從安息中「醒」過來，尋著靈魂內的記憶，去看望他們的親人......
在巴里特的記憶中，即便是那棵將近500歲的刺槐，其樹榦的粗細也不及這棵冷杉的二分之一。
「在精靈聖地『洛絲蘿林』中，像這樣的樹木，它的年齡起碼得達到千歲以上。」半精靈艾斯特爾說道，然後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是指那些正常生長的樹木，而非德魯伊們用自然力量催生的。」
艾斯特爾說最後一句話時，語氣中帶出了些許的不屑。
巴里特看了半精靈一眼，誰都會有些過往和秘密，他想道。
「但是這棵樹應該只有百歲左右！」老威爾嘖嘖稱奇，「看它的年輪，似乎還不到百歲，也就是說，它的年齡居然還沒有我的一半大！」
還不到一百歲？巴里特對此感到不可思議。整個迷霧森林可以說就是由這些高大的冷杉樹構成的。他雖然曾無數次來過這裡，在這裡採集、戰鬥、復仇、冒險，但卻從沒有真正的仔細觀察過這些觸目可及的樹木。
「百年就能長的這麼粗壯？」艾斯特爾的語氣中也充滿了驚訝，「我隱約記得，一路走過所見到的樹木，它們的粗細似乎也都跟這棵差不太多。難道那些樹木都只有百歲？」他指了指周圍。
「不可能！」巴里特出聲否定道，「按迷霧堡的記載，在獅鷲王國成立的初期，這片森林就已經存在了。這麼算的話，森林的至少有700年。甚至很多傳說中指出，這片森林的存在比魔法帝國時期還要久遠。」
「不會是獅鷲帝國砍伐后又種的么？」半精靈問。
「沒人會來迷霧森林砍伐樹木，那沒有任何意義，即便能夠伐倒，也很難運的出去。森林內有很多值錢的東西，但絕不包括這些隨處可見的冷杉。」巴里特說道，「金苜蓿騎士團雖然會砍伐少許，但也僅限於迷霧堡周圍的那片區域，其目的也僅僅只是為了讓堡壘的視野更為開闊一些。」
「你是說，魔法帝國時期，就有冒險者來這裡冒險了？」老威爾走了過來，施施然的坐在了篝火旁的地面上，而那身棕褐色帶有淡金色花紋的長袍，卻好像並沒有沾染上片縷灰塵。
「不知道。」巴里特猶豫了一下，「但我想應該沒有。那個時候的卡維斯山脈還是一條完整的山脈，還沒有迷霧堡那處缺口，所以應該沒有什麼人會來到這裡。」除了法師，他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
正在這時，背靠著冷杉樹榦打盹的食人魔突然醒了過來，它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晚飯還沒好么？」它盯著鍋里的那隻山雀，瓮聲瓮氣的問道。
「美味的飯菜總是不會嫌遲的」巴里特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