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運

十幾個小時的火車讓王鴿神魂顛倒，下午四點，他終於抵達了湘沙市火車站。下了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家裡報了平安。

「兩年沒回家了啊，火車站都擴建成這樣子了。」剛剛大學畢業的他並沒有得到分配工作的機會，學校草草的開了個畢業典禮，發了畢業證，就像趕羊群一樣的把那些沒有一定關係的應屆畢業生趕回了家。

王鴿並未因此苦惱，反倒是感到一陣輕鬆，終於能回到家與自己青梅竹馬的朋友見面，暗戀這麼多年，每天魂牽夢繞，終於能回家表白，安穩的找個工作，給她一個幸福的歸宿。

「我回家了，明天見面吧。」他找了一家快餐廳，點了一碗久違的鹵粉，還沒來得及動筷子，便點著屏幕，向一個名字叫蘭欣的女孩發送了一條微信。

對方回復的很快。「答應好了回來給我吃大餐，不要食言哦，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對你說。」

王鴿笑著放下了手機，大口吃著家鄉的鹵粉。填飽肚子之後，他看了看自己的錢包，省了些錢給父母買了點東西，剩下的錢請蘭欣吃頓飯應該是夠的吧，他這樣想。

考慮了兩分鐘，終於還是沒捨得花十幾塊錢打車，他還是選擇拖著沉重的大包小包行李，擠上了公交車。又晃悠了四十多分鐘，王鴿才到了自己家門口。

「老王，你兒子回來啦！」開門的是王鴿的母親趙雪芹，她看到王鴿先是一驚，趕緊一邊接著王鴿的行李，讓王鴿進屋，一邊回頭沖著屋裡喊著。

王鴿的父親趕緊從屋裡出來，還戴著老花鏡。「可算回來了，累不累？」

王鴿嘿嘿的笑著。「不累不累，扛得住，想家了，哪會累！」

他翻著自己的行李，從包里翻出一雙皮鞋，一件毛衣。

「媽，毛衣給你，鞋子給爸。」

趙雪芹接過了毛衣，摸著那材質似乎是羊毛的，一看就不便宜，十分順滑，眼裡掩飾不住的笑容和喜歡，嘴上卻埋怨道：「花些沒用的錢，我們自己就不會買！」

王鴿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一抹嘴：「打工接點私活，省點就出來了。」

王鴿的父親王建成也接過皮鞋，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什麼門道，只想著自己這兒子從小到大孝順聽話，上學打工攢錢還會給家裡買點東西，著實是個好孩子，滿心歡喜。

「雪芹啊，去市場上買點菜，晚上做頓好的，給兒子接風。」王建成趕緊對趙雪芹使著眼色。

「不用了不用了，晚上要去跟以前的同學朋友聚會呢，不能在家吃了。」王鴿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回家第一天就不能在家裡吃飯，可那聚會是早就定好了的日子，就趕得這麼巧，也是沒辦法的事。

王鴿看著家裡的樣子，比起外面湘沙市天翻地覆的改變，似乎家裡沒有什麼變化，家電沒有一樣是新的，牆上的那副壁畫總是掛在那裡，電視的上方卻多了一副母親繡的十字綉。

儘管如此，家裡倒還是乾乾淨淨，老兩口退休後過的平淡，退休金不多過不起大富大貴的生活，但也能供著王鴿讀完大學。

王鴿心裡一陣酸楚，父母一輩子的勞碌命，父母退了休還偶爾打點零工，賺些錢供他上學，自己雖然也會打工貼補家用，但總歸是杯水車薪。

他下定決心，找到工作以後一定要更加孝敬父母，卻不由得對自己晚上參加聚會的決定有些後悔。

趙雪芹聽著兒子的話，心裡雖然失落，但轉念一想兒子既然已經回家，時間長的很，又不在這一朝一夕，便也想開了。

「那行，晚上又少不了喝酒，別喝太多了。」王建成雖一輩子平平淡淡，但大智若愚，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老婆的心思，趕緊跟兒子說道。

王鴿點了點頭，跟父母又寒暄了幾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收拾東西。

轉眼就到了傍晚六點半，王鴿趕緊打車趕到聚會地點。

多年不見的朋友們仍舊保持著當年的熱情，餐館不大卻熱鬧非凡，一群人討論著當年的喜怒哀樂，又有人談起了與王鴿青梅竹馬的蘭欣，王鴿不由得多喝了幾杯，一屁股出溜到了桌子下面。

王鴿做了一個特別美好的夢，夢中的風和日麗，田地中的油菜花隨風浮動，足足有半人那麼高，陣陣清香往他的鼻子眼裡面鑽。笑顏如花的蘭欣牽著王鴿的手，蹦蹦跳跳的走在這油菜花田中。

突然蘭欣停了下來，轉過頭對王鴿說。「你給我拍個照吧，這裡好漂亮。」

忽然之間，王鴿的手中就多了一個相機，他還沒反應過來，蘭欣就快走幾部，跑到了前面不遠處，對著王鴿喊著：「獃子，愣什麼呢，我都擺好姿勢了！」

王鴿趕緊抬起相機，眼睛對著取景框，畫面中卻出現了從小到大與蘭欣朝夕相處的樣子。

按下快門的那一刻，一股電流突然從快門按鍵上襲來，將他驚醒。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王鴿頭痛欲裂，渾身上下散發著劣質白酒的酒精味道，他已經完全不記得昨天聚會都有誰參加，都談論了些什麼事情，甚至怎麼回的家他都不清不楚。

他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已經是九點多了，有一條未讀消息。

「我已經出發了，你可不要遲到哦~」消息來自於蘭欣。

他趕緊蹦下床，簡單洗漱之後換了一套衣服，向客廳里的父母打了聲招呼。

「爸媽，我中午不回來吃了，跟蘭欣出去吃飯。」

還沒等到他們回應，王鴿就趕緊出了門。

秋老虎可不是開玩笑的，哪怕已經是九月份，夏天所剩餘的熱浪還是陣陣襲來，讓本來就著急的王鴿無故增添了一分火氣。可也怪不得誰，頭天晚上酒喝的太多，爬不起來是正常的。

王鴿等了半天公交車，終究是怕遲到，打了個出租，終於來到了他們約定的廣場。王鴿看著時間，剛好十點鐘，在廣場的標誌物下面卻沒有看到蘭欣的身影。

也沒遲到啊？難道被她放鴿子了？她應該早已經出發了才對……王鴿心裡直犯嘀咕，回頭一看，蘭欣正在馬路對面著看他。

蘭欣看著人行橫道上的紅燈，沖著王鴿擺擺手，示意讓他等一會兒，可能也是察覺到一些遲到，她歉意的笑了一下。

她今天穿了藍色連衣裙，那個溫暖的笑容讓王鴿不由得一呆。

王鴿也笑著點了點頭，兩個人彷彿回到了童年時期結伴上學的日子。

綠燈亮起，蘭欣心裡著急，不由得快跑了幾步，超過了一起過馬路的人，可耳邊一陣急切的汽車喇叭聲音讓她急忙轉頭。

「蘭欣！」王鴿發現了異樣，那輛麵包車好似沒有剎車一樣，闖過紅燈沖向蘭欣，只顧著按喇叭卻絲毫沒有減速。

王鴿愣住了，根本沒有反應時間，他的笑容和蘭欣的笑容同時凝固在臉上。

在眾人的一聲驚呼之中，儘管蘭欣已經儘力閃躲，麵包車還是砰的一聲撞上了蘭欣，蘭欣的身影在空中停滯了一下，重重的摔了出去，滾出三米多遠，汽車擋風玻璃的碎片鋪滿了地面，無情的砸在蘭欣的臉上和身上。

麵包車並沒有停下來，卻由於碰撞改變了路線，一歪頭懟在了馬路對面的樟樹上，冒著濃煙，司機用盡全力打開門，從駕駛座上滾了下來，昏迷過去。有路過的人趕緊將他從麵包車周圍拖了出來，撥打了急救電話。

「蘭欣！」王鴿趕緊掏出手機撥打120，同時撥開人群沖了過去。

「快派救護車！有人被車撞了！情況不清楚，很嚴重！地點在金泰廣場！什麼？沒意識，應該是沒意識，我不確定有沒有骨折或者內出血，不敢急救！」

儘管王鴿保持了最大程度上的鎮定，但還是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他趕緊來到蘭欣跟前，蘭欣已經完全昏迷，對外界毫無反應。

蘭欣的左臂關節又紅又黑，怕是骨折了，耳朵和鼻孔都開始往外慢慢的流血，這可不是一個好兆頭。她的臉蛋原本光滑無暇，此時卻多了幾道口子，是被碎掉的玻璃划傷的。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有人打電話報警，也有人掏出手機發微博。

王鴿蹲在地上摸著蘭欣的脈搏，由於不清楚情況，他也不去做什麼動作。炎熱的夏天讓王鴿大汗淋漓，汗水流進了眼睛里，辣的生疼。

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一把傘突然遮在了他和蘭欣的頭上。

王鴿現在心思雜亂，但是有好心人來幫忙遮陽，讓蘭欣不再受到二次傷害，還是心存感激的。抬起頭看了看那個人，道了一聲謝謝。

那是個年輕女孩，身穿牛仔熱褲，單薄弔帶，又化著淡妝，頭髮染成了淡紫色，打扮十分前衛，長相靚麗，身材高挑，放到地鐵裡面絕對是引人多看幾眼的那種。

聽到王鴿的話，女孩似乎有點詫異。

「你……你能看見我？」她看了看自己的傘，心裡想著這玩意是不是又壞了。「算了，帥哥，這是你什麼人？」女孩也在了蘭欣的身邊。

「她是……我朋友。」王鴿覺得這女孩有點怪，但是又說不出是哪裡怪，只是隨便應付了一句。他現在不是很想說話，只想趕緊等待救護車的到來。

「能看到我打著傘的人真是少數呢，不過也無所謂。那……節哀順變吧。」女孩的臉上帶著憐憫，她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輕輕觸碰著蘭欣的肩膀，然後向上一提，另一個蘭欣從地上坐了起來，雙眼無神，她歪頭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王鴿，顯得有些不解。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女孩打斷了。

「你的時間好像沒到，但這不是我安排的，忘記這一切，跟我走吧。」女孩點了一下蘭欣的眉心，蘭欣愣了一下，站了起來，跟著女孩轉身準備離開。

可是蘭欣的身體仍舊躺在地上，雙眼緊閉，似乎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

「等等！你要把她帶到哪裡去？」王鴿覺得有點不對，這個場景是在是太奇幻了。他完全無法理解。

「你的她還躺在地上，我的她要被我帶走。」女孩頭都沒回，向圍觀人群外面走去，人們好像並沒有看到這裡的異常狀況，甚至沒有給她們讓路。

女孩帶著蘭欣直接穿過人群，像透明的一樣，消失無蹤。

王鴿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剛剛幾分鐘所發生的一切完全超過了他的理解範圍。

五分鐘過後，警車幾乎與救護車同時呼嘯趕到，警察拉起了警戒線開始勘察現場，兩輛救護車上的醫生分別下來，拉開了王鴿開始對蘭欣進行緊急檢查。

醫生翻看著蘭欣的眼皮，然後對著另一名護士搖了搖頭，幾個人合力將蘭欣抬上擔架，送進救護車裡。

「你是傷者家屬？」一個醫生看到王鴿目光獃滯，湊過去問了一句。

王鴿木訥的回答道。「我……是她朋友。」

「上車吧，去醫院再說。」醫生拽著王鴿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