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小蛇成仙難上難

在沉寂的黑夜裡，無數暗魅接受了月光的祝福，正在悄悄誕生。

這本是世界沉睡的時候，唯有親近月光的種族才會保持清醒。有一種細微的喁語象雨珠滴落湖泊般輕響。然後是更多的小聲交談，化成無數的大小珠玉錯落於玉盤之中，細碎聲音匯聚在一起也會變成聲的海洋——波濤洶湧，激情洋溢。

我靜靜地聽著這些聲音。再一次確認了沒有危險，才從藏身的洞穴里鑽出來。

沒辦法，我雖是一條蛇，可是太弱小了。多擔心一點總不會吃虧。萬一被某隻沒良心的以大吞小給吃了，總不能在人家肚子里喊救命吧？

肚子真的餓。越餓我膽子越小。眼下最要緊的是尋找食物。幸好我棲身的這小山資源豐富。而山腳下的人類村莊象世外桃源一樣，能提供各種不同食物滿足我的口腹之慾。只要自己捨得爬，美食處處可覓。

鄉村美食有限，最美味的莫過於老母雞們新下的蛋。溫熱圓潤，打個隔就可以把蛋殼吐出來。每次吃得撐了，學著大黑（一條狗）一樣翻個肚皮仰望星空，真的好幸福呀。乾脆一輩子賴在這裡不走了。

我剛剛鑽出草叢，正和老王家的母雞婆來個深情對望。估計它本來在打盹，聽見黑暗裡悉悉索索的聲音，一下就警覺起來。

「又是你！」這娘們簡直是個吵架狂，每次看見我都是這麼開頭。一脖子的土黃色雞毛全象雞毛令一樣蓬蓬張開，明明是個婆娘，到我面前就跟鬥雞一樣。嘴裡「咯嗒、咯嗒」的窮喊。當然，這時候要把睡著的老王一家給吵醒了，我就別想吃到蛋。所以我把眼一瞪，分叉的舌頭不停地吐出去又縮回來。半個蛇身也立起來。

「你丫個瞎吵，再吵我把你也一塊吃了！」

母雞婆頓時焉了。我切，每天晚上只下一個蛋，也好意思窮嚷嚷。我一個月就進食那麼一兩回，也不曉得多下點蛋來迎接我。呆會還要跑去別的地方覓食。路上多危險啊，做條蛇也不容易啊。眼角余光中，母雞婆娘淚眼汪汪地看著我，大氣都不敢出。嘿嘿嘿，這樣才乖嘛。妞，要懂得討爺歡心呀。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胃口大增。平常不覺得，時候一到就餓得難受。現在的食量也是過去食量的三倍有多。打個比方，小時候吃一個小鵪鶉蛋就可以了，現在大雞蛋也要連吃五個。我吧砸吧砸著嘴，轉頭看向雞婆。

「你、你、你想幹嘛？」它那是什麼姿勢，雙翅護胸？難不成它以為我飽暖思淫慾，想剝光它的毛啊？我靠。

「這附近還有誰在晚上下蛋啊？」

母雞們下蛋沒個準時的。有的雞在白天下了蛋，咯咯一叫，就被人取走了。有的雞喜歡在晚上下蛋，就象我眼前這隻。偶爾白天路過，聽見老王在雞籠面前自言自語：「怎麼昨晚沒下蛋啊？難道是給它吃的不夠？」我就偷笑。這雞婆吃得夠營養啦。下的蛋也夠美味。不是不下蛋，只是被我捷足先登了而已。

老王家的母雞婆被我蛇眼一凝視，就象被催眠似的說：「張、張家的母雞也下……」

OK！不費力的找到另一頓美食。我游曳而去。這村子已經被我游得熟門熟路了，跟自家後花園差不多。

張家的母雞是個膽小鬼，連叫都不敢。就知道哭。抽抽嗒嗒的，就象李家被欺負的小媳婦。我吞著它的蛋，欣賞它的哭技，心中一陣大樂。曾聽說書的講，那貴族吃一頓山珍海味還要佐以聲樂享受，是不是就象我現在這樣啊？有得吃還有得聽。可惜沒有人那樣的手啊，不然我給它一個擁抱，揩點油。嘿嘿嘿……想像著美人在側，左擁右抱的場景，我就習慣性的陰笑。結果把張雞婆嚇得不輕。「不要吃我。」切，誰吃你啊？我懶得吐毛。

「我知道還有隔壁芳姑的老母雞它們，每天晚上起碼下三個蛋。」

哇靠！連逼供都不要，直接就給我招了。為了樹立威信，我連謝謝都沒說，直接撲過去，把三蛋收肚子里去。

沒錯！我就是欺軟怕硬的主！咋？有本事你來扁我啊。那些在角落裡簌簌發抖的雞婆們，我用斜眼睨視著。沒忘記用趾高氣昂的口吻給它們下令。「記好了！十天之後我再來收一次蛋。不準給我藏私！」

此時不做地頭蛇，更待何時？

做地頭蛇的滋味太美妙了。我就象那喝醉的蠻漢子，哼著小調，扭著蛇「步」大搖大擺地爬在村落里小石道上。月光太美了，薄灑一片銀光照亮我回洞的路。我愛這種欺負軟腳雞的生活啊，我愛雞蛋。如果我是人，我一定站在這裡大聲的吼！

等等……突然想起一絲什麼童年陰影。

嗯，之前是為了什麼四處換棲身之所來著？

我曾經是一條可愛的小菜花。

出生之後「娘啊、娘啊」的喚，嗯，其實就是吐吐舌信子。不過沒蛇理我。只好自己爬。和我一起出生的兄弟姐妹千千個。看著它們一出生就往洞穴外面游，我也覺得不該老呆在這黑洞里瞎轉悠。沒想到一出洞就看見大蛇吞小蛇的悲慘局面。把我嚇得魂飛魄散。那大蛇吞飽了，很鄙視地看著獃獃的我。我正發抖呢，它卻特意讓了一條路出來。

「逃吧！」大蛇的嘶嘶聲象敲鐘一樣悅耳。「我讓你逃。」

老天爺啊，您真是待我不薄啊。這個世界上果然是有同類親情啊。要不，就是我和這大蛇特別的投緣。一定是這樣！

正爬著呢，聽見大蛇在後面嘶嘶的吐信說：「等你養肥點，我再來吃了你。」

我丫！敢情是嫌棄我發育不良？一不留神差點撞在樹榦上。

這是我第一次遷徒的原因。

記憶里我的出生之地是一片竹林。為了躲開那條沒蛇性的大傢伙，我連夜搬家。水路山路爬了無數，好不容易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

從此開始我嶄新的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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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當年我還小。我只想好好做條蛇……

最好是每天吃飽了睡，睡飽了吃。本來以為這就是蛇的生活了。結果有一天因為好奇，偷偷溜到村莊里看到另外一種全世聞名的「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動物——

肥！這是第一個印象。

臭！這是第二個印象。

一群四腳動物，長得又白又壯；體形超大，卻被圈在一個竹棚下面，耷拉著耳朵用長鼻子拱著食槽。啊，再不就是拱著分不出顏色的爛泥地。

其中有一個，用它的長鼻子拱著我曼妙的身軀哼哼唧唧的問：「你、你、你誰啊你？」很好，智商有問題，說話都結巴。一想到我曾經產生過和它們一樣的「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想法，我就惱羞成怒。用儘力氣張開我的嘴狠狠咬住它的鼻子！「嗷——」它慘叫得活象我要剝它的皮。它身後一群同類也象「人來瘋」一樣跟著狂嗷嗷。我忙不迭地溜進附近的灌木從。聽見屋裡有人衝出來大吼：「叫什麼叫，還沒到吃飯的時間！再叫我一刀割了你！」

……

我發誓，我要成為一條有用的小蛇！我要充實自己的生活！我要有思想！

樹上的八哥嘲笑地看著我。「小妞，今天不睡覺啊。」

睡什麼睡！別以為你飛得高我就吃不到你！等我長大了，第一個把你吃了。不過，想歸想。我現在弱著呢，八哥沒俯衝下來抓我上天就不錯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該服軟時就服軟。我低聲下氣地回道：「是啊，八哥爺，我正在思考未來的出路。我不想做一條吃飽了睡、睡飽了吃的蛇。」主要是我不想變成村子里被圈養的醜八怪。八哥爺笑得N猖狂。不過笑歸笑，指給我一條明路。

「我們這些小動物啊，要想不受生老病死的困擾，那就只有修仙成道了。」

修仙？

「成仙之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連山珍海味，隨便念個咒語都可以變出來。我看你還有點靈性，才告訴你這些。不然我才懶得搭理你。」

「八哥爺……我突然覺得你好酷哦。」真的，如果能照鏡子，我現在兩隻眼睛肯定是在往外冒夢幻般的泡泡。修仙啊，應該很好玩吧。「可是，怎麼樣才能修仙？」

八哥爺突然不笑了。我正等著聽後文呢，它冷不丁的來一句：「不知道。」然後就撲愣著翅膀飛走了。

我一下傻了。

喂！喂！「八哥爺！你別走哇！你從哪聽的？」

「山頂上那道觀里的人，天天嚷著成仙。」八哥爺飛得遠了，幸好我耳聰，才聽見細如蚊鳴的聲音。

我怎麼不知道山頂上還有人住？去瞅瞅好了。

頂上果然有道觀！

我住的這山，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還是挺有高度的。越往上，感覺越冷。蛇就是這麼一種動物，溫度下降了，生物鐘的節奏也慢了。等我爬到山頂，困得眼皮都不想睜開。正想縮個暖和點的地方先睡一覺，聽見那紅磚灰瓦的屋子裡一陣震天怒吼。

「圓弘——」

我的媽呀。我明明是地上爬的動物，被這一吼，也嚇得彈到空中了。呃，雖然我很膽小，可是尋常聲響還是奈何不了我的。這聲音太宏亮了。好奇的我射門縫裡往裡一瞅，看見一個吹鬍子瞪眼睛的怪老頭正生氣的踱步。在他面前，背對著我跪了一個年輕的小哥。兩人都梳著衝天髮髻，穿一身灰不溜秋的寬袍。做人最大的好處就是，冬天冷的時候不必冬眠，直接往身上塞棉花。我看眼前這兩位身上穿得超級寬鬆，恐怕就是為了應付天冷的時候往裡面多塞棉花吧。

想到這，我就忍不住嘆氣。我也想變成人啊，多穿衣就不怕冷了。

裡面的年輕男人忽然回頭，害我心一跳。

哇靠！這人長得真不是蓋的。皮膚細若凝脂，劍眉平展，一雙桃花眼清亮有神。就讓我想起在野地里狗合的那對男男，名字叫「攻攻」的壓在「受受」上面，摸著「受受」的臉說：「你明明是個男人，為什麼長得比女人還美。」眼前這個男的，比起我看見的那個受受還象女人。如果不是看見了他凸起的喉結，我真會當他是女人。

我對美的事物有先天性的迷戀，尤其是對陰性美。眼前這男人完全符合我的愛好啊。受到刺激，我的小信子吞吞吐吐得更激烈了。好想……好想……「乖……讓我咬一口……」小攻同志說過的話絕對適合我現在的心境。絕對只咬一口，不會吞肚子里去的。嘿嘿嘿……

陰美男意味深長地隔著門縫拋給我一個媚眼，卻被那老頭子用爪子狠狠將頭扭回去。鵝滴心哪，好痛。那老頭真不懂得憐香惜玉啊，這麼美的人怎麼可以被粗魯的對待？靠得更近點，我恨不能穿門而過。可惜，大門太厚了，我只好將就點貼在大門上。嗯嗯，美男背影也耐看哇。那老頭還在來回踱步，嘴裡碎碎念著。不外乎就是——

「求仙，心誠則靈。我們憑著一顆誠心方可成仙。」

啥米！成仙！哦哦，這好象是我來此的目的啊。陰美男頓失吸引力。我附在大門上只是為了更仔細的聽老頭嘮叨。結果這老頭只是拿成仙當幌子，純粹是訓人。一些什麼煉丹啊、成仙啊、內外丹啊、成仙啊、再符咒啊、成仙啊……聽著聽著我突然覺得不對勁了。這老頭在說啥？拿小動物來煉丹？！丟爐子里燒？？

我連忙左顧右盼一下。丫，這附近連個麻雀都不見。

我還以為是求仙之人圖個僻靜之所。搞半天全被裡面的老頭抓去煉丹了。這不是荼毒生靈么？那不行，我也是生靈之一，總不能為了求仙，反而把小命丟了！這不符合我的行為模式。說書的喜歡吼什麼來著？對了，三十六計跑為上計。我雖然沒腳，爬的速度可是一等一的快。人稱「變態逃跑專家」的——我不謙虛啦——正是在下。

快溜、快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