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潮信

蒼天藍海，濤聲不休，漫天腐鴉甌鳥在遠邊翱翔，「啊呀」之聲接連不斷的傳入耳邊彷彿在宣告遊人歸來。

「徐秋。」靠將要靠岸的船隻上一名古銅膚色的少年舉手大喊，另一邊一個面色稚嫩年齡不滿十二的孩子將雙手高舉過頭，蹦蹦跳跳，以自己的動作表示內心的心情。

「書文大哥。」徐秋捲起破麻褲角，淌入水中，將靠近岸邊的小舟引向一處平坦的攤頭，舟上少年和另一個老漁民也跳進海里，一起推舟折走。海浪層層疊疊天上雲朵般輕撫過幾人身軀。徐秋悶聲走路，扶住船翼，感覺著波浪起伏的水花在身邊炸起，感受著手邊木舟載沉載浮的縹緲感，只覺得這一生有大海為伴就已經足夠。

「喂，在想什麼呢？每次幹活或者學習你都這樣，一言不發，板著臉，你在學扇葉魚張臉啊？」書文這樣說著，從船里拿出一隻扁身魚，那條魚大概巴掌大小，薄的像是一張紙，兩隻魚眼燈泡一樣睜著，它從腮部延伸出一層似是孔雀尾羽的鱗片皮質，全身灰撲撲的像是海底礁石的表層。

令書文用拇指與食指捏住那魚的頂鰭，「刷」的一聲像是撐開一把雨傘，灰魚腮部皮質橫向打開，原本灰黑的身體霎時通體亮彩，五顏六色，徐秋轉頭看過去，只能看到一張猙獰的咧嘴「呼氣」的魚臉以及從它腮下張開的傘鱗。徐秋皺皺眉頭，並沒有任何不適或者意外，從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生活在海邊，自是不會被這種還有魚類模樣的東西嚇到，他不高興的地方是令書文的玩笑。

徐秋轉回頭，依舊推著舟船前進，不為所動，令書文自知無趣，把魚扔回船上，他與徐秋是自小就一起戲水的夥伴，眼前瘦小子絕不會只因為這點事就生氣忌恨。令書文做個鬼臉，直到船靠岸都再沒有動靜。

三人從水裡出來，年長的漁民對兩人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把這船魚收拾下就跟過去。」

令書文嘿嘿一笑，也不回話，直接攔腰抱向徐秋，憑藉身高優勢舉起徐秋就要將瘦小子扔進海里，另一邊徐秋回應更快，幾乎在令書文抱住自己同時就右臂反鎖，夾住突襲者臂膀。

令書文渾然不覺一把甩出，扔石塊一般拋出徐秋，隨後只感到右臂一震，意外的力道扯動了自身平衡，讓他在一瞬間雙腳離地向左微移，隨後更大的力量從右半身和徐秋接觸的地方傳過來，天旋地轉，日月顛倒，最後渾身一凝，「噗通」一聲落到海里。

徐秋拍拍手掌，對浮起來的令書文喊道:「書文哥，你又輸了。」

「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小秋。」令書文游在水裡，突然喊道:「我抽筋了！」隨後立刻沉入水底，再不見任何動靜。

徐秋脫掉上衣，跳進水裡，在接近到令書文沉水地點一丈時，令書文突然浮起來，笑著說:「騙你的，到水裡可就是我佔優勢了。」徐秋半點也不驚訝，兩人先後沉入海面下，向對方撲過去，都希望先將對方抬出水面。

這是兩人之間日常的玩耍方式，令書文年長徐秋四歲，不過從徐秋十歲開始，令書文就再沒在陸地上贏過徐秋一次，有時連水戰都會輸掉。水性方面是令書文比較強，但是徐秋的身體卻是超乎想象的強韌，他的肺活量遠超令書文，按照他自己的話講「就像是和一隻烏賊決鬥」。

這次嬉鬧最後以令書文用盡氧氣而結束，兩人就要游到岸邊時，令書文忽的驚叫一聲，隨後拉住徐秋瘋狂掙扎，瘦小少年能夠識別出好友的反應，知道這次不是開玩笑，二話不說掰開令書文手掌，游到朋友身後，拿住他的後頸向岸邊瘋狂游去。

徐秋拉住令書文上岸，令書文痛叫一聲:「左腿，靠，好痛。」

徐秋看過去，一隻大螃蟹正緊緊夾在令書文小腿上。

徐秋向令書文做了個安心的手勢，右手捂住好友嘴巴，左手一抓一扯，「咔」的一聲，半臂長短的螃蟹失去一隻鰲鉗，在令書文和螃蟹都還未感到更異常的痛楚時徐秋已經把螃蟹扔到了遠處。

「嗚嗚嗚……」

令書文身體猛的一顫，拿開徐秋手掌喊道:「好痛啊，什麼東西？」徐秋卸下那尚留在令書文腿上的鰲鉗，拿到好友眼前:「今晚有加餐了。」

「那還等什麼，現在就把它烤了！」令書文一瘸一拐站起來，看向徐秋扔螃蟹的方向，隨後全身僵住，悄悄向徐秋說道:「你妹妹來了。」

僵住的人變成了兩個，徐秋嘆一口氣，轉過身，果然看到了一個氣質卓然，玲瓏嬌俏的女孩。徐泠看著徐秋:「哥，你又把衣服弄濕了。」她明明語氣很平靜，卻給人一股非凡的壓力。令書文感覺自己此時面對著的人就像是曾經來到過村中的劍閣高手一般，雖面色平和，但在暗處有著看不見的渦流一般的威壓，這大概是自信的信念所誕生的東西，令書文臆測著，艱難的咽下唾液。

徐秋勉力笑笑說:「我上衣留在了那邊，沒有碰到水。」他剛說完，遠處海上陡然天變。

只見一道藍光波紋破雲擊地，轟落向海，遠天密雲像是遭遇龍捲風，擰旋退開，向四周擴散，那奇景驚住了徐秋諸人，在三人呆住的片刻，震動像是風吹一樣掃過腳下，緊隨其後的是巨浪海潮，帷幕似的從天水一線間緩慢衝來。

徐秋令書文互相對視一眼，「跑。」不知是誰先喊出的話，兩名少年電竄而出，徐秋路過輕鬆抄起徐泠。

「哥，別忘了村裡人。」徐泠在徐秋肩上探頭提醒道。

令書文一拍徐秋肩膀:「你帶著小泠先走，我去通知村裡其他人。」

徐秋點點頭，看了看令書文傷處，絲縷鮮血順著傷口鋪滿了他的腳掌。

令書文輕笑道:「那我們就再比一比，看誰先跑上宗山山頂。你帶著徐泠，我要繞路，這樣也算公平比試了。」

「一定是我贏。」徐秋用一向低沉的嗓音說道:「絕對要過來。」

令書文點點頭，兩人分開。徐秋就這樣帶著妹妹一直跑，直到宗山為止。

他們生活的漁村大概建在島上東部一處高地，對於尋常海潮暴雨並不需要擔憂。

但是尋常海潮絕不包含剛剛他們見到的那種形似海嘯的災難，按照距離大小推算，那種高度的海潮即使在途中有所消損，來到徐秋所在的小島上也會對低處平地上的一切造成恐怖的衝擊，所以建造一處安全的避難所對於諸多漁村來說是一種共識。

徐秋生活的漁村就在宗山上築有簡陋的房屋，其中也許還會有魚乾腌肉一類便於儲存的食物，哪怕全村人沒有準備任何物資，也足夠熬過三天時間。

在山上還有觀望台可以遍覽整座小島，掌控情況，徐秋帶著徐泠踏上久無人至的簡陋倉室內，將妹妹安置在一處空地。

此時天空陰雲密布，如狂龍入水混沌難明，就在徐秋打算觀望村民及好友情況的時候，天空正中一道紫銀狂雷魔魘翻滾，驚衝天下，「轟」。

「嘩……」細密雨珠似給天地穿上一層薄紗，讓這海島淹沒在水中。

「哥……」徐泠顫巍巍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徐秋抱住發抖的妹妹，躲進簡室深處，擔憂的深重目光緊緊瞄著登山路途，希望早一點看到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在平時，令書文早就該帶著村民們來到宗山了，除了雨聲海聲外再無人聲的世界彷彿豬籠草將徐秋裝進肚腹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