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驚雷
暴雨淅瀝,一刻不停,遠邊太陽於海濤中升起,破碎的陽光噴薄而出,耀芒射眼,令徐秋無法直視這迷亂蒼黃的世界。
一夜已過,無論是令書文還是海島上的其他村民,沒有一人現出身影,詭靜的天地像是一面鏡子,照出少年心內所有無措心惶。
海嘯在徐秋登山之後如約而至,漫卷的海水如抹布一樣擦過夜晚中的一切,徐泠和著破布在陋倉內安睡,留下徐秋一人站在風濕孤寂內眺望警惕。
「心中害怕時就想一想這大海,我們能在此處生存在別人看來是奇迹魔法,對於我們來說,連這樣被他人公認的兇險世界都能被我們征服,真的已經沒什麼好怕的了。」
徐秋又想起令書文話,那是令書文第一次出海時說過的話,是這好友看見徐秋滿面憂愁時對徐秋的教導。
「那你不怕死掉嗎?死在那種地方,連屍體也沒有辦法找到。」
令書文眉飛色舞,鼓掌撫胸:「當然怕了。」
「不過正因為大海兇險,我才更要去闖,去鬧,只有如此風波險惡的地方才是值得男兒葬身的地方。」令書文說完,跳起大喊,以手指天:「總有一天,我要到這世上最危險的地方去,在那兒刻下我的名字,然後成為帝國家喻戶曉的人物。」
「我還是不懂,書文哥,平安生活難道不好嗎,為什麼你喜歡冒險?」
令書文露出兩排牙齒,傲然說道:「因為它值得我去做,值得我用一生去完成它。」
吶,書文哥,我到今天還是想不通乘海遠航,追風逐浪這樣的險事有什麼好追求的,但是我也有值得用一生去完成的事——那就是你的命和徐泠的命,以及所有照顧過我的可以稱呼為父母的人們的命。
通紅耀光映在徐秋臉頰,少年雙眼中燃起一往無前的雄心烈火,那熱度幾可燒燃陽光。
虛立了一晚的腳步一旦邁動起來就不會有半分停頓,徐秋走近妹妹,喚醒她,說道:「我要去村裡找書文大哥,他們也許被困在哪裡,需要我的幫忙。你是留在這裡,還是跟在我身邊。」
徐泠睡眼朦朧的小眼立時瞪大,她看著雨棚外依舊碎雨迷茫的世界,無神的說道:「我們去了也幫不上任何人的,哥哥。」
是啊,僅僅一個還沒有海崖石高的男孩,和另一個連稍微寬一點的裂縫都跳不過去的女孩在這種情況下又能做什麼呢?
但是,徐秋搖了搖頭:「我一定要去才行,做不做得到和去不去做是兩回事,我……」
徐秋低下頭:「我不想後悔自己的無所作為。」徐泠靜悄悄的看著哥哥,兄妹間只有叮咚水滴的聲響。
「那帶上我吧。」徐泠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我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
徐秋從藏室內拿出幾塊肉乾,又搜出兩套蓑衣,在稍加改動后兩人穿上蓑衣沿著下山道路走去。
為了防止徐泠出現意外,徐秋用一根草繩將兩人手臂連在一起,徐秋打頭開路沿著海嘯潮浪席捲而過的山道一路下行。
道路泥濘,草石混雜,再加上海島上黃土較多,地形早已經為徐秋熟透的海島竟然改了地貌,一部分山巒高崖更是直接被海嘯沖的支離破碎,大小石塊如黑白子一樣星羅棋布,給兩人的歸家路途帶來了很多麻煩,徐秋的草鞋也在翻山趕路的途中丟掉了,這讓少年一路嗟嘆時運不濟,命途多舛,被妹妹冷眼旁觀了很久。
途中雨歇風止,陰雲盡散,正午陽光照在兩人身邊,溫暖而順柔,遠空碧海藍天,煥然如新,看得兄妹兩人心胸開闊,暫時忘卻了島上異常所帶來的憂慮。
徐秋拉過徐泠再越過一塊山石,遠處村莊已是觸手可及,歷歷在目,徐秋深吸氣息,暗暗為眾人祈禱祝福,徐泠獃獃的看著那兒,不知為何心緒忽然湧出一種驚慌,繼而是一種天旋地轉的暈眩。
「哥,快走。」徐泠咬牙忍痛說道,暈眩感越加沉重,海風似是迷迭香,一波一波就要把她擊倒。
一種深藏在血脈里的本能在漸漸蘇醒,徐泠雙眸漸漸染為紅藍雙色,就像是鮮血與海水的混合。
徐秋眼見妹妹異常,正要詢問,迴轉身形。
「嘶——」
天地間一切都好像安靜下來,針刺火燎一樣的危機觸感瞬間命中徐秋心臟。
有敵人,徐秋在瞬間就做出了相信本能的判斷與動作。少年飛撲而出,滾到徐泠身邊,數道冷風閃過徐秋頭頂,兩人身後傳來叮叮噹噹的撞擊聲。
徐秋拉起妹妹向相反方向跑去,兩人面前是兩支斜插在沙地上的魚叉——那是村民們用來捕魚的工具,現在卻變成了索命利器。徐秋拔起魚叉,繼續奔跑。
「嗖……」第三支魚叉在兩人身前飛落,擋住了徐秋進路,少年抬頭看去眼前來路之上不知何時已經躥出數條身影。
中計了,徐秋暗呼糟糕,自己和妹妹早就被敵人發現,現在身處重圍當是絕無幸理。
徐秋一顆心不住下墜,呼吸越發急促。
「好難受……」徐泠不自禁的輕呼將徐秋拉回理智,他看到徐泠秀臉蒼白,額頭脖頸儘是汗水,也許是痛苦,徐泠緊緊閉著眼睛,眉蛾擰皺。
至少要讓徐泠離開,徐秋想著。
襲擊者前前後後向兩人靠近,天空的陽光開始消逝,陰雲重新佔據高空,徐秋凝神看向敵人。
「轟隆……」驚雷怒響,銀光劃破夜空。
徐秋在耀光之中清清楚楚的看明敵人正身,只那剎那,他就差點腳軟倒地。
來者正是他昔日好友——令書文。
只是徐秋沒有任何驚喜,一股不明氣體瞬間從他體內奔流噴涌,一路將他的心臟脾肺都攪到一起,捲成團再撕個粉碎,最後剩餘的渣沫從他眼眶中流出來。
令書文雙眼赤紅,嘴唇烏紫,嘴中伸出數條蟹腳似的肢節,他原本古銅色的肌膚上浮現著數道手臂長短的爪痕,腹內空空如也,可以看清肋骨皮肉,額頭之上有一塊拳頭大小的空洞,那是唯一沒有血污骨茬和烏紫淤痕的地方。
這種情況下,令書文怎麼也不可能活著。徐秋張開嘴,想要問他,但是更深的悸動和恐懼讓他只能發出啊啊呀呀不成文的嘶叫。
徐秋驚懼過後,只覺義憤填膺,少年人的血氣與勇力壓制了一切異常,也讓徐秋失去了理智思考的力量。
暴雨傾盆,如期而至,徐秋掣起魚叉,瞪起雙眼,兩者直向令書文古怪屍體戳去。
「啊啊啊啊啊……」
「轟隆……」
少年的吼叫和雷鳴融為一體,雨水將徐秋再次淹沒,海浪滾滾,等待著再次吞噬一切的時機,只是這次它早已將徐秋的熱與心捲入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