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時間是洪流(4)
好像兩者都是,又好像兩者都不是。許致言得不出答案。
而他們,許致言與夏安年,都不知道的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打亂生活的,不僅僅只是他們兩個人。
又或者說,打亂他們生活的不僅僅只是這個吻。
而現在,陽光正好,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慾望,一些傷害……都還沒有上台。
一直到放學,許致言都沒有和夏安年說一句話。他看著夏安年走出教室,越走越遠。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但是又本能的覺得應該做些什麼。
是的,他不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夏安年走開,於是他拿起書包追了上去。
還是那個路口,許致言攔住了夏安年。夏安年記得,許致言上一次和他說對不起的時候,就是在這個地方。
所以,這一次,也是要在這個路口道歉嗎?夏安年耷拉著眉頭,看著面前喘著粗氣的許致言。
可是他並沒有等來許致言的道歉,因為在許致言緩過氣后,他直起身來,對夏安年說:「夏安年,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那個瞬間,夏安年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彷彿陽光透過晨霧,照亮了每一片樹葉的縫隙,又彷彿是宇宙深處傳來的梵音,讓整個世界變得豁然開朗起來。
夏安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種感覺,他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短暫的晃神后,他才反應過來,就在剛剛許致言對他說了什麼。
喜歡,是哪一種喜歡,是朋友對朋友的喜歡還是……夏安年不敢再多想,可是許致言彷彿看穿他心思一般:「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就是喜歡你,我知道這不符合常理,可是我總是忍不住……」
許致言越說就越語無倫次,可是夏安年全都聽懂了。說完那些話后,許致言抬起頭來,他臉上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莊重,彷彿透著神聖,他的目光飽含期待,全部聚焦在夏安年的臉上。
夏安年有些瞠目結舌,過了良久,他才意識到許致言在等待他的答案。就像是一個新郎正在等待著他的新娘說,我願意。
可是他不是新娘,許致言也不是新郎。他該說什麼呢?他本來可以直接拒絕,昂首闊步的走開,可是他卻怎麼也開不了口。
是的,在內心深處,他並不願意拒絕面前的這個男孩。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走,許致言眼睛里的光芒一點一點的暗下去了。然後他轉過身,低著頭,一步又一步的,沉默的走開。
他甚至沒有道別,沒有說再見。
夏安年看著許致言沉默如山的背影,看著許致言身後亦步亦趨的影子,看著它們一點點變小,他張了張口,可是他的口裡最後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故鄉是如此,愛人亦是如此。
那一天晚上,晚歸的鴿子紛紛入巢。夏安年獃獃地看著路的盡頭,那裡空空蕩蕩的,沒有人影。看著看著,他眼睛里的世界就模糊的。他很難過,不知緣由。
近情情更怯,世事幾人知。
[十三]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說起來錯綜複雜,可是好起來壞起來,卻又都只是眨眼之間的事。
回到學校以後,每當夏安年望向許致言的時候,許致言總會躲開他的眼神,下課的時候,許致言也不再路過他的座位。
好像從那晚之後,許致言和夏安年的關係忽然就冷淡下來。可是仔細想想,他們之間好像就沒有特別熱絡過。
除了那個吻。夏安年忍不住伸手去觸碰那隻眼睛。它並沒有什麼與眾不同。
那個吻真的存在過嗎?許致言真的和他表白過嗎?夏安年覺得之前發生的一切,他和許致言重逢之後所有的事,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夏安年,你盯著許致言看什麼?」體育課上,羅如花突如其來的聲音下了他一跳。
他盯著許致言了嗎?是的,他確實是盯著許致言看了好久。
夏安年偏過頭看著眼前的羅如花,一時找不出話來辯解。沉默了良久,一直到體育課下了,又上了一節數學課,他才對羅如花說:「我當……當時只……只是在發……發獃!」
隔了好大會,羅如花才反應過來。她單手撐著腦袋看著面前一本正經的夏安年感到無語。
「夏安年,你反射弧真的不是一般的長,都隔了兩節課了。我都要忘記了!」
夏安年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不過是羅如花隨口的一句話,可是他卻在意的要命。
快到放學的時候,教室後面傳來了一陣陣笑聲。夏安年回過頭,看見被女孩們簇擁的許致言。
他以前也是這樣,很會討女孩們歡心,女孩們也格外的喜歡往他周圍湊過去。據羅如花的小道消息,班上好幾個女生都喜歡他,還不算別班的。
以往,夏安年從不覺得這有什麼,可是今天,他覺得教室後面的畫面格外刺眼。
明明不久前,才對他說過喜歡,可是轉眼,就討起別人的歡心來。這個想法出現在夏安年的腦海里的時候,夏安年被自己嚇了一大跳。
難道他也喜歡許致言嗎?就和那些女孩子一樣,喜歡他。
可是,他又喜歡他什麼呢?
一直到放學,夏安年都是恍惚的。走過馬路,突然衝出來一個身影把他撲倒地上。機動車發出的轟隆聲,夾著著車輪劃過地面的剎車聲,伴隨著一陣疾風,像刀鋒一樣的劃過他發梢。然後便是手掌擦過地面,傳來了火辣辣的痛感。
幾十秒后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到夏安年耳朵里:「長沒長眼睛,想死不要禍害別人!」
之後,又是一陣轟隆隆的聲音,漸漸的遠了。夏安年這才緩過神來,這才意識到,剛剛的生死一瞬。
「有沒有受傷!」許致言從夏安年身上爬起來,然後扶起夏安年。當他看到夏安年手心滲出的鮮血,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我靠!」
夏安年聞聲抬起頭,映入眼帘的是許致言陰沉沉的臉。高高蹙起的眉頭,讓許致言看上去格外的剛毅,剛毅的就像是一個男人,一點也不像十七歲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