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6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歐陽慕林頗有些詫異地看著顧鋮，他大抵沒有想到，顧鋮對他會如此坦誠。
「因為她的心裡還有你，所以才會不知所措，而我對她來說，只是一個相處起來很隨意的朋友罷了。可以對著我笑，可以對著我哭，也可以對著我說她的心事，唯獨……唯獨不會喜歡我。說實話我有些嫉妒你！你為什麼要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歐陽慕林的神情微微變了變：「你為什麼對我說這些？」
「因為我不想看到安然難過，尤其不想看到她為了你而魂不守舍。」顧鋮一隻手穩穩地扶住欄杆，這才有了底氣，「既然你已經選擇離開，就不要再回來打擾她了！」
「等等！請問你這是什麼邏輯？因為她喜歡我，我的出現對她便是一種打擾。你不覺得有點可笑嗎？」歐陽慕林微微撇了撇嘴，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你的話說完了？」
「一點也不可笑！」顧鋮依舊板著臉，「她很想忘了你，卻騙不了自己的心，所以才會痛苦！你當真了解她嗎？當真喜歡她嗎？還是說，你愛的只是你自己？」
歐陽慕林轉過身子，背對著顧鋮站定。
「我這次回來，並非全然為了她。」
「既然如此，你更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出現！」顧鋮有些惱了，「今天期末考你知道嗎？！若是她因為你的出現而考砸了，失去拿獎學金的機會，你說再多的抱歉也沒有用！你明知道她的處境，明知道她想方設法要撕掉那些貼在身上的『標籤』，想要證明她自己可以不用依附任何人，你卻……」
「幼稚。」歐陽慕林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
「你說什麼？！」
「我說，」歐陽慕林輕輕笑了笑，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你和安然一樣，一樣那麼幼稚。」
「你……」
「你們當真以為，撕掉那些所謂的『標籤』很容易嗎？不！你們錯了，它們會伴隨你們一輩子。」歐陽慕林打斷顧鋮的話，「越是容易得到的東西，反而越難扔掉。何況，靠著那麼點獎學金，又能證明什麼呢？證明她不用依附家裡，可以自食其力？不過是白費力氣！」
「所以……安然的努力，在你眼裡就是一文不值？」顧鋮的手緊緊抓著走廊的欄杆，由於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全都凸了起來。
「倒也不能說是一文不值。」歐陽慕林重又轉身，看著顧鋮的眼睛，「至少可以證明，她很聰明，也很有韌性，一直都是那麼的倔強。」
「歐陽。」顧鋮看著歐陽慕林那張熟悉的臉，卻覺得格外陌生，「你變了……」
歐陽慕林只是笑笑：「我該走了！家裡人等著我開飯。有機會再聊吧！」
剛轉身走了幾步，他又停下，回頭看著顧鋮說：「謝謝你的坦誠！讓我明白了安然的心意。放心！我會等到你們考試結束，再去找她的。」
「歐陽！」
顧鋮剛要追上去，卻從身後衝過來這個人，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他回頭一看，卻是聞靜。
「你？」
「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聞靜拉著顧鋮的胳膊，看上去有些生氣，「你看看你！又何嘗不是自取其辱？你跟我有什麼不同……都是一樣的固執，一樣的可笑。你這樣處處為著她，她明白嗎？即使明白，她會念著你的好嗎？你為什麼偏就不願意清醒呢？！」
「我很清醒。」顧鋮輕輕地抽回自己的胳膊，「既然你說……你跟我沒什麼兩樣，那你應該明白我的心思，不是嗎？」
「我……我只是為你感到不值。」
「光是『我喜歡她』這件事，我就已經輸了，她就已經贏了。」顧鋮苦笑著開口，「毫無道理可言。」
見聞靜低著頭不說話，他又問到：「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去吃飯？」
「等你這個大傻子啊！」聞靜抬起頭，紅著眼睛看向他，「想看你的笑話啊，不行嗎？明明心裡緊張得要死，為什麼要對歐陽說實話嘛！如果安然真的回頭去找他，你不會覺得難過嗎？」
「難過說不上，失落總是有的。」顧鋮拍拍聞靜的肩膀，「走吧！再晚一會，食堂可要關門了。」
顧鋮和聞靜並肩朝前走著，整棟大樓里，只聽得到兩人的腳步聲。
走出教學樓的大門，陽光有些刺眼，聞靜不由得抬起手擋了擋。
「我先走了。」顧鋮說著加快了腳步。
「喂……」聞靜卻在身後叫住了他，「可不可以……請我吃頓飯？」
「欸？」
「請我吃飯啊——你請客，我付錢還不成嗎？」聞靜鼓了鼓腮幫子，「同是天涯淪落人……」
「既然是我請客，哪有讓你付錢的道理。」顧鋮微微蹙眉，「走吧！想吃什麼？」
「想吃學校門口那家的蛋包飯。」聞靜說，「有媽媽的味道。」
「想家了？」顧鋮隨口問到。
「想媽媽了。」
「考完試就能回去了。」顧鋮低頭看她一眼，「沒想到，你還挺念家的。」
「就算回去，也見不到媽媽了……」聞靜的語調變了變，聽上去帶著幾分悲傷。
顧鋮一時間不知如何接話。
「我媽已經過世了。」這時候，聞靜卻仰起頭笑了笑，笑容里明顯帶著酸楚，「我本來可能會有個弟弟或者妹妹的。但你也知道，那個時候計劃生育正抓得緊，儘管我媽東躲西藏，最終還是被抓去強制引產了。回來后，我媽生了一場大病，就再也沒能挺過來……這麼多年過去，我都快玩忘記她的模樣了。」
聽了聞靜的話，顧鋮的眉頭鎖得更深了——猶記得前些年，母親在他的面前念叨，若不是當年抓得緊，自己同樣會有個弟弟或妹妹。再看一看自己周圍的玩伴，大多都是獨生子女，因而剛升入高中，得知安然有個弟弟時，他還頗為吃驚。
計劃生育政策，他是有所耳聞的，但他從未想過，竟會強制性拉人墮胎、引產，想來便覺得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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