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難Ⅱ

患難Ⅱ

入夜時天錫周身痛的無法入睡,想起從前輕裘駿馬,狡童美婢,往來俱是名公貴族,結交的都是名聞天下的豪士,哪料到有一天居然會在這陰暗潮濕、處處散著腐臭氣息的牢獄里過夜!想起這幾日所受屈辱,忍不住低低飲泣。www.quanben.com

正自難過,忽聽端卿遙遙說道:「快別哭了,哭也無益,早些睡了,明天丁仲元難免還要過堂。」

天錫不由自主又抖起來,哭道:「沒想到丁仲元如此狠毒!」

端卿道:「我以為你已經安排好後路了,怎麼這時候又回來被他抓到?」

「我安排好母親,想到若茗,終是放心不下,只說丁仲元與我家有舊,想必不會為難,所以大著膽子來了,沒想到他是這麼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端卿正要回話,忽然聽見獄卒的腳步聲,忙閉了嘴倚在牆上假裝睡熟,心中思緒翻騰,看來天錫是為了若茗才落入囹圄,這一番深情委實難得,若是有機會出去,定當竭盡全力救他,要是若茗喜歡的是他,就成全他們吧!往日想到此節,不免心酸,此時居然心神空明,一片寧靜祥和。

翌日一早,果然拖著天錫又去過堂,端卿這裡眼巴巴送了他出去,剛要躺下,忽見獄卒神神秘秘來回道:「葉解元,有人要來看你,我見你們可憐,網開一面,待會兒人來了你莫要聲張,要是被老爺知道了,不但我得了不是,你也吃不了兜著走。」

端卿心如明鏡,知道必是家人花了重金才得了機會進來。只是怕他們見了自己的挨打的模樣未免悲苦,忙將破衣勉強掩住,又要了水將臉洗了洗。閉著眼晴養神,靜等見人。足又過了一頓飯功夫,才見一個青衣小帽的小廝進來,端卿只疑惑是誰,走近來一看,大吃一驚。居然是若茗!

他由不得脫口說道:「怎麼是你?快出去吧,這裡骯髒的很,不是你待地地方。」

若茗早已哽咽難言,勉強答道:「沒敢讓伯父伯母來,怕他們看見你挨打心疼。我爹給了牢頭一百兩銀子,好容易我才進來。」又盯緊看了看他,失聲道:「哥哥,怎麼打成這樣子了!」

「沒事,看上去重,其實都是皮外傷,養兩天就不礙了。妹妹快回家吧,這裡又臟又臭沒法待,要是丁仲元找上你們。什麼事都推在我身上。」

若茗又憐又愧。此時縱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出口。怔怔望住他。半天方才說了一句:「你放心。我今生決不負你。」端卿如電掣雷擊。頓時呆住。

卻說天錫上堂之後。不等挨打便叫道:「丁仲元。余家往日並沒有虧待你。你拿住我也沒話說。只管把我解去京里便是。何苦左打右打?我實在沒有同黨。你拿住我足夠向東廠交差。為何非跟我過不去?要是我扛不住尋了死。你怎麼向東廠交代?」

丁仲元連著幾天拷打。見他雖然喊疼害怕。卻說不出什麼。也知道他並沒有同黨。只是今天他提他上堂。卻是另有所圖。昨天衙役回來。雖搜羅了三四十封書信。他逐一看了。沒一件是他給余應升寫地。他想到把柄還在葉水心守著握著。真真寢食難安。思慮了大半夜。才想出一個主意。此時聽見天錫喊冤。便笑道:「我也不想打你。好歹你我還是舊相識。罷了。要不打你也容易。我只問你。你跟葉端卿相識多久?」

天錫見他問這個。不免一愣。道:「一年有餘。」

「太少。我不信才認識一年你就把周順昌交給他。他又肯擔著性命替你跑腿。要是你說五六年還可信些。說不定葉家跟你爹也相識。」

「葉家並不認識我爹。去年我來崑山才認識地葉端卿。」

丁仲元冷笑道:「你要是這麼說我就沒法替你開脫了,來人啊,再打!」

板子打到身上,天錫才漸漸明白,高叫道:「你是要我拖端卿下水,說他也是東林黨?」

丁仲元笑而不語,一邊點點手讓衙役住了棍。天錫哎喲著喊疼,又道:「我不能這麼坑人。」

「反正他也跑不了。要是他也是東林黨,你把他挖出來就是大功一件,說不定東廠能網開一面,救他還是救你自己,就在你一念之間。」丁仲元笑微微地,心道,只要余天錫招供葉端卿是東林黨,當堂就能把葉端卿打死,葉水心也跑不了,那時候哪怕有十封信也沒用了!

天錫被拖下堂時,丁仲元的話猶然在耳邊轟響。傷口越疼的厲害,攪得他的思緒也翻騰不止,不知何去何從。

兩人拖著他扔進牢中,遠遠聽見啜泣的聲音,天錫儘力望去,見端卿牢房跟前趴著一個小廝,想是來探監的,不由心酸,他還有家人來看,我卻已家破人亡了!往日富貴如同煙雲,一夜便飄蕩無蹤!

忽聽端卿道:「天錫回來了,你去看看他。」

天錫還在納悶,早見到一張熟悉親切地面孔,脫口喊道:「若茗!」

若茗慌忙道:「小聲!」一邊眼淚汪汪打量他,白衣破碎不成模樣,身上俱是血痕、污穢,頭散亂黏在臉上,頰上兩條鮮紅的鞭痕,忍不住哽咽道:「你也受苦了!」

天錫見到他,傷不覺好了一半,哭道:「你快想個辦法救我,丁仲元要打死我呢!」

端卿遠遠道:「你放心,你是欽犯,不到京里他不敢下手。」

「可這樣一天天挨著也不成,再打兩天就成殘疾了!若茗,你快救我!」

若茗滴淚道:「我一定想辦法。如今丁仲元已經有鬆口的跡象,要是端卿哥哥能出去,我們一起活動,早晚救你說來。」

丁仲元公堂上的話不覺又在耳邊盤旋,想想居然他說的是實而若茗說地是虛。生死都在丁仲元手裡,如今要她去救,她能如何救?更何況還要等端卿出去,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莫說救人,若是有能耐,如何自己還關在裡頭!

若茗見他獃獃坐著,還道是他身上疼,不免安慰幾句,又將帶來的精細點心從柵欄里塞給他一些,自己折身回到端卿跟前,垂淚道:「丁仲元已經收下伯父的銀子,應該就快放人了,哥哥再忍耐幾日,好歹救你出去。」又將包袱里的乾淨中衣拿出來,低聲道:「外面衣服換了怕丁仲元疑心,你且將裡頭的換了,好歹舒服些。」

端卿接下一件,另一件指著天錫的方向道:「給他吧,他比我打的重,又沒人照應。」

若茗依言送去,這邊獄卒已經開始催促,只得含淚別過,心內惶不已。

這天剩下的時候丁仲元倒沒有提審,只是天錫六神無主,身子竟像坐在驚濤駭浪中的一條小舟之上,漂來盪去沒個定時,一時思量救自己,一時又想起仁義道德,一時疼惜家事,一時又想起若茗,直到卯時,牢門上大鎖哐當一聲響,又來提他過堂了。

丁仲元坐在昏暗地大堂上,也未點蠟,一張臉半明半暗,低聲問:「給你一夜工夫,你可想明白了嗎?究竟要不要出葉端卿?」

天錫舔舔乾澀的嘴唇:「容我再想想。」

丁仲元冷笑一聲,一抬手下人端上一碗粳米粥,又是一碗蒸蛋,若在過去天錫還要嫌粗糙,如今竟如見了龍肝鳳髓一般狼吞虎咽下去,丁仲元笑道:「你要是招供,天天都是好飯菜,一直到送你上京,若是不招,依舊像前幾日一樣對待。你好好想想。」

天錫左右為難,不覺又掉下淚來,喃喃道:「我不能平白無故冤枉他。」

「哼,要做好漢你就得忍住這個苦,要是忍不住,趁早聽我地話招了他,非但不受皮肉之苦,包管你上京之前在這裡住的舒舒服服,如何?好歹你爹對我有過好處,我焉能一點不照顧你哪!我給你指了一條明路,走與不走,卻都看你自己了。」

直到回去牢房,猶未有個決斷,端卿關切問道:「怎麼這麼快,沒有為難你吧?」天錫不敢答話,只是對著牆壁默默垂淚。

下半天若茗卻又來了,這次帶著食盒,裝著各色糕點並兩壺參湯,天錫喝了幾口,略覺心頭舒服些,遠遠看著若茗地身影在端卿跟前忙來忙去,不覺鼻子一酸,想道:若是為自己害了端卿,與丁仲元有什麼分別!只是挨不得這疼痛骯髒,若是丁仲元再逼,不如死了算了!不知這牢房的牆壁是否撞得死人?

正在糾結,忽然牢門外雜沓地腳步聲,又聽見女人的呵斥,跟著牢頭、獄卒紛亂著嚷道:「老爺吩咐不許見,這是朝廷重犯!」

女子清亮地聲音叱道:「紅兒、玲兒,還不把這些骯髒鬼給我攆的遠遠的!我看誰敢擋本姑娘,沒瞧見我手上拿的是朝廷的赦書嗎!誰敢再擋,就是冒犯朝廷,死罪難逃!」

獄卒撒腿跑來,催促若茗道:「你快躲起來,給人看見我就完了!」

說話時那女子已經到了跟前,抬眼四望,撲在天錫牢門前哭道:「哥哥,我來遲了幾日,讓你受苦了!你放心,我已經求了赦書,你馬上就能出去,我立刻帶你走!」

若茗正躲在暗處,聽見這聲音十分熟悉,大著膽子偷眼一瞧,來人削肩細腰,面若秋水,眸中透出一股清冷寒光,臉龐比先前越消瘦可憐,不是邢縈鳳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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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女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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