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孤竹君亞憑
?我離開母親的房間,步履沉重地向父親的書房走去。
我是不是可以不管?我與憐兒本無情愫,她的生死與我何干?可是即便是個路人,看著她無辜受戮我又於心何忍呢。而且父親真的就會置憐兒於死地嗎?
在我心中第一次對原來的哪吒充滿恨意。他竟然挖了這麼多的坑等著我去填。
進入父親房中,我撲通跪在地上。
父親從桌案后抬起頭,「我兒何事?」
「求父親大人高抬貴手,饒過憐兒。」
父親看著我,「哪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爹爹,」我說,「孩兒自幼由憐兒陪伴。憐兒姐姐生性溫和,身姿柔美,令孩兒傾心已久。我們之間發生事情並不能算是憐兒的錯。況且憐兒姐姐本為鬼方部族首領之女,地位也相當於一個郡主。不能算辱沒了李家。」
「哪吒,」父親正言道,「當初若無聞太師率部討伐鬼方一事,且憐兒之父亦未得罪鬼王,那她當然還是郡主。你生於官宦之家,從小衣食無憂,心思還是過於單純。而憐兒從小賣身為奴,長年寄人籬下,命運多舛。不僅年齡長你十歲,心思縝密更是遠勝於你。」
「若你們確實兩情相悅,我們也不至於棒打鴛鴦。但依我與你娘看來,你於憐兒只有從小產生的依戀之情罷了。若你確實鍾情於她,怎會摔了一跤就把你們之間的事忘得一乾二淨。那必是她處心積慮的結果,豈是一時衝動?」
父親怎麼會把憐兒說得這麼不堪?母親是不是也是這樣的想法。虧得憐兒在李府當牛做馬這麼多年。
「父親,」我開口反駁,「憐兒來自遙遠的鬼方,本是草原上一隻自由自在飛翔的鳥兒。可是自從十八年前她變成我家的奴隸,便久鎖籠中。接觸最多的便是孩兒。寂寞難耐之間與孩兒發生事情,為什麼一定是處心積慮的呢?」
「哪吒,」父親打斷我,「你可知憐兒曾在其母死前發下重誓,為父兄報仇,重振部落。然而她一介柔弱女子,如何做到這一點?」
「而她正是看中你的先天靈力,欲借你的靈力生出一個同樣具有先天靈力的孩子,以作為報仇和重振部落的資本。即使我們待她再好,她的心始終都歸屬鬼方,早晚必與中原為敵。你可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爹爹,」我說,「這話不是您的原創。這是後世一位帝王的話,而這位帝王本身卻是胡人所生。」
父親驚訝地望著我,半晌無言。
「爹爹,你教誨孩兒不可道破天機。但您一定知道,天下即將大亂,成湯江山岌岌可危。各方勢力將逐鹿中原。父親何不多留條後路?況且兩位兄長遠赴崑崙學道修仙,孩兒又變身女子,再難留下血脈。憐兒腹中畢竟為您長孫。您於心何忍呢?」
父親默然無語。
就在這時,李成入室求見。一進門便和我一樣跪在父親面前。
父親皺了皺眉。「李成,你這又是何意?」
李成拱手。「末將跟隨老爺多年,今已年過三十。雖經老爺夫人多方撮合,終未婚娶。只是仰慕夫人身邊的憐兒姑娘已久,意欲高攀。還望老爺成全。」
父親眉頭皺得更緊了,盯著李成沉吟半晌,最後說道:「此事容我和夫人再議。你們下去吧!」
我和李成一前一後走了出去。迴廊之中,李成從後面喊住我。「小姐!」
我回過頭。他說:「不是李成要奪小姐所愛。實在是只有此下策才可保住憐兒姑娘和小姐的骨肉。」
「謝謝你,」我說,「不過從今天開始,我不能再叫你李叔。因為我要讓孩子叫我姑姑。」說完,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第二天一早,父親便率關尹府隨從去碼頭迎接孤竹君船隊的到來。我本想同去,但父親沒有同意,只好老老實實去上學。
因為要迎接孤竹君的視察,男女學生都換上深衣和裙袍。我們七個參加律動課的女生都只在裙袍裡面直接穿了緊身衣。不過為了防寒,基本上都在裙袍外面又加了一層裘衣。一時間上面密不透風,下面風光旖旎。
一上午,我們都在學園大廳中反覆吟唱那首歌頌父丁的詩歌,簡直不勝其煩。直到日上三竿,才見父親和兩名副將陪著孤竹君一行人等姍姍來遲。
本來大廳中只有餘老師和三十多個學生。這回一下子來了四十多人。大廳中立刻變得擁擠不堪。教射御彈奏的三位老師也都來了,只有石磯老師和她的兩位童子沒有到場。
我偷眼觀看,那孤竹君亞憑個子不高,比父親要矮半頭,而且其貌不揚。但在人群中卻十分顯眼。關鍵就在於他那一身裘皮大衣和皮帽,色澤油光發亮,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皮毛製作,顯得十分華美。一下子就把周圍的隨從以及父親比了下去。
而在他身邊那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同樣惹人注目。一件白色的大衣充滿青逸之感。我發覺那根本不是裘皮。上面不是獸毛,而是羽毛。
我在龍族商行里也曾看到一件白色的羽衣,但比起公主身上這件,可是天地之別噢。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件質地還算不錯的裘衣,立刻就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
沒有必要這麼小女兒心思吧!我對自己說。不就是一個邊陲諸侯國的公主么!有什麼大不了的?
「君侯請!公主請!」
「李將軍請!」
「余老師請!」
客人們就位之後,我們便開始大聲吟唱。余老師的這個馬屁拍得真是恰到好處。聽到稱頌自己祖父的歌曲,孤竹君立刻笑得合不攏嘴。
他的那些隨從也馬上開始隨聲附和起來。連陪同的父親和副將們也都裝模作樣擺著口型,也不知道是真會還是假會。只有墨胎玲公主看來心不在焉,四處張望。
隨後,是三男六女演奏古曲。再下來就是我們的律動表演。我們沒有去石磯老師那邊,而是就在操場的雪地上表演。穿著露腿的緊身衣,我還好些,那五位沒有靈力的女孩,還有小倩都凍得牙齒直打顫。
不過依靠我們動作嫻熟,再加上我指揮得當。雖然沒有石磯老師臨場,表演效果也相當完美。掌聲之中,我們回到廊下,立刻穿上裙袍裘衣。幾個女生靠在一起,裹著衣服縮成一團。
接下來是男生們的射御表演。我再次看向孤竹君那邊。墨胎玲公主對我們的表演看起來沒太在意,對男生的表演倒是十分專註,似乎一直在尋找什麼。半天之後她終於開口問父親:「李長官,哪吒在哪?」原來她一直在找的人是我。
「哪吒!」父親叫我,「你過來!」
我走上前。墨胎玲眼睛直勾勾看著我,讓我頓覺不妙。「哪吒不是男孩嗎?怎麼變成女孩了?」
父親連忙躬身,「哎呀,公主有所不知,小女哪吒自幼喜歡舞槍弄棒,總和男孩玩在一起。故一直做男孩打扮。直到最近才恢復女裝,讓公主見笑了。」
「我不信!」墨胎玲一把揪住我的衣襟,當眾扯開我裙袍的腰帶,露出裡面的緊身衣。在確認我確為女孩之後,臉上立刻多雲轉雨。
「哪吒,你騙人!你說過長大了要娶我的。現在怎麼辦?」
我頓時石化了。同學裡面已經有人憋不住在偷笑了。這該死的哪吒!還有這可恨的墨胎玲,讓我在這麼多人面前出醜。
「公主……」我吞吞吐吐,「我那是開玩笑的。公主你不要當真!」
「哪吒!」父親在旁喝道,「你跪下!」
腳下可是雪地啊!我的膝蓋可是露著呢!不過我還是老老實實跪在墨胎玲面前。
父親訓斥到:「公主乃金枝玉葉,要嫁也是要嫁帝王之家。你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女孩,也敢如此妄言?」
這話聽著不對勁啊!普通人家,咋說我也是大商郡主之女啊?
父親扭頭看向余老師,「老師,請問有沒有棍子?」
余老師搖搖頭,「長官,學園之中,只有戒尺,沒有刑杖!」
「李長官,少來這套!」墨胎玲公主嚷道,「又要往我手裡塞藤條是不是?你明知道我不會打她。還當我是八歲的小孩子是嗎?」
「玲兒!」孤竹君終於發聲,「不許跟李長官這麼說話!」看來也是一個溺愛女兒的主。
父親十分入戲,手持戒尺。「公主,這次不用您出手。只要公主能解恨,我可以立刻把她的屁股打爛,讓她一個月下不來床。」
「行了行了!」墨胎玲頗感厭煩,「饒了她吧!打殘了她,誰陪我玩啊?」
「謝過公主!」我趕緊起身退到廊下,用手揉搓在雪中凍得青紫的膝蓋。
等到視察結束,我立刻就沒有了自由。墨胎玲一把把我拽上她的馬車,跟隨孤竹君的車隊返回駐地。
孤竹君沒有入駐關尹府,而是住進了碼頭邊上的龍族會館。我家的府邸雖是關城裡最氣派的,但對於他這個治下千里土地的諸侯來說恐怕還是過於寒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