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軟綿綿

黑貓緩慢地抬起了腦袋。

龐大的身軀擋住了日光，通體漆黑，只有兩隻又大又圓的金色眼睛。

這一刻，葛霖終於明白了魔影之名的由來——

太黑了！除了眼睛根本看不見別的，嘉弗艾在夜裡只要閉上眼睛，就能輕鬆完成隱匿。它跟森林遺迹里的小黑糰子長得一模一樣，小黑貓蹲著不動時，還有點乖巧可愛的樣子，然而把黑糰子放大一百倍后，那是絕對的震撼。

心悸、冒冷汗，並且四肢僵硬。

西格羅的山谷外面，巨貓露出了腦袋，兩條前爪搭在起伏的山坡上，金黃色的瞳仁就像兩塊火彩極好的橢圓形黃寶石，因為這是中午，橫斷了「寶石」的豎直瞳孔還是一條狹長的黑線，貓眼幾乎被美麗的金色填滿了。

竭力保持冷靜，並努力想要克服恐懼的人，很容易被那雙眼睛迷住。

伊德下意識地咂嘴，他用肩膀撞了下葛霖。

「大貓什麼的……其實大有大的好處啊！」

這道理就跟小克拉的鑽石不出彩一樣，這些自然造就的瑰麗礦藏，越大才能越好地發揮出令世人瘋狂的美麗。

一塊稀世寶石背後，往往擁有一段血腥的歷史，人們相信寶石上閃爍的冰冷光芒是一種呼吸，它們是擁有生命的魔物。

嘉弗艾的眼睛，完美地達到了這種標準，漂亮得讓人窒息。

它前爪平舉，搭在山坡上，腦袋從山丘后探出一半，朝山谷里張望。

其實這姿勢很像一隻小貓扒拉著板凳，伸出腦袋注視板凳後面搭建的兒童積木城堡，豎著耳朵猶豫不決，萌態十足。隨手拍照發到微博上，評論肯定不少於三位數。

——萌的前提是，你不能是積木里的玩具小人。

嘉弗艾輕輕地叫了一聲。

葛霖飛速捂住耳朵，隨後他發現地面沒晃，枝頭的樹葉也沒掉。

真好。

相信每個感受過喵嘯山林，狂風撲面的西格羅人，都會這麼想。

因為體型緣故，喵叫的音量再低也小不到哪裡去，但這次的腔調很綿長，又非常柔軟，只有「喵」的小半個音節。

「咪。」

葛霖跟伊德猛地一震。

通常幼貓這樣弱弱地叫一聲，人們會覺得心都化了，或者被叫得心頭髮軟，像被小爪子輕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只想撲過去把小貓抱在懷裡好好地擼一擼。

輪到魔影嘉弗艾用這種叫法……呵呵。

在場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被一個無形的、龐大的、柔軟的海綿當頭擦了一遍。

灰狼一動不動。

「咪~~~」

伊德一哆嗦，滾倒在草叢裡。

其他人都不同程度地感到腿軟，花了很大力氣才站穩。

——對玩具小人來說，海綿擦真是一種終生難忘的體驗，遭遇這種襲擊后，會導致四肢發軟，忽然無力，渾身難受等癥狀。最可怕的是，無法抵抗。

灰狼狄希斯的毛髮稀疏，臉上表情僵硬，面部肌肉拉扯成一個古怪的模樣。

沒人注意到灰狼的異常，就連葛霖也覺得是遭受喵叫后的正常不良反應。

嘉弗艾微微抽了下鼻子，放下前爪，轉頭朝森林走去，動作里透著沮喪。

它撒嬌了，主人沒有反應。

它就猜到會是這樣！

「喵！」巨貓憤怒地抬爪，兩棵十米高的大樹轟然倒下，煙塵飛舞。

心情不好懶得轉彎，並且解決了攔路障礙的黑貓昂首挺胸，準備去二號飯盆里大吃大喝，隨後美美地睡上一覺。

滾蛋吧，主人！

嘉弗艾氣勢洶洶地走了，西格羅人一頭霧水，不明白大貓今天怎麼了。

「它在呼喊小貓？發現這裡沒有就離開了？」葛霖隨便猜了個原因。

伊德剛站起來，聽到這句話又跪了回去。

「昨天你說……你把小貓掄暈了，你確定是昏迷，沒死？」

「當然，要是小貓死了，嘉弗艾還不發狂？」葛霖奇怪地看了胖子一眼。

「它真的能生孩子？！」

「不然呢？它是那隻小貓，變回原形想來報仇？」葛霖認真思索，低頭髮現灰狼狄希斯好像在聽他們說話。

可惜用的是中文，不管西格羅的人還是狼都聽不懂。

伊德遲疑著問：「如果是報仇，嘉弗艾怎麼沒有認出你？」

「我昨天認認真真洗了個澡，而且……」葛霖心裡一動，大著膽子把灰狼抱了起來，一本正經地解釋，「狄希斯的氣味蓋住了殘留的那些，它可能幫了我的大忙。」

灰狼沒有掙脫葛霖的意圖。

反正再怎麼抱，都不會有昨天晚上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尷尬。

「我早就說了，狄希斯是個好小夥子！」伊德大聲說，還伸出手想要摸灰狼的腦袋。

狄希斯微微擺頭，躲了過去。

伊德有些尷尬，趕緊把手縮回來，這才發現灰狼對葛霖沒有太多的抗拒情緒，跟那些狼騎士一樣，他們抱自己夥伴時，就是這麼輕鬆。

「你今天早晨好像吃了不少？」

「托福，大概是熬過去了，胃已經不鬧脾氣了。」葛霖一臉無奈。

「我就說嘛！」伊德點點頭，抱狼是個體力活，哪怕狄希斯久病消瘦，骨頭分量還在那裡。

看了看灰狼，伊德湊過來，低聲說：「葛霖，我覺得你可以嘗試做一個狼騎士。」

「我？」葛霖十分驚訝。

「是啊，西格羅對異族人沒有歧視，他們不會阻攔你的，只要你有這個本領！」

葛霖忍不住笑了：「我從哪裡學這種本領？」

「先鍛鍊出合格的體魄，然後跟著西格羅人一起去那邊……看到了嗎？沒有主人的狼群居住在山谷邊緣，每年都有人要成為新的狼騎士。除了年輕的孩子，還有那些夥伴不幸早逝的狼騎士。」胖子伊德揮舞著拳頭，鼓動葛霖去試試。

「考核的過程呢？」葛霖反問，他把灰狼放回草叢裡，掰著手指一個個算給伊德聽，「西格羅人的優勢，你比我清楚，他們的體格比大多數歐美人甚至黑人都要強健，身高普遍過兩米，單手舉狼不在話下。如果我從小穿越過來，經受這裡的訓練，沒準能長到一米九，一拳砸碎一塊硬麵包，然後爭取成為狼騎士。」

「別啊，身高不是限制，體重才是！」

伊德摸著腰圍上的肉，嘆了口氣。

其實真正想做狼騎士的人是他自己，可惜別說考核了，連基本訓練他都無法完成。那些准騎士，每天晨跑一萬米……

「我覺得你肯定能行！考核只有兩項，一個是得到至少一匹灰狼的青睞，二是揍趴那隻灰狼……咳，當然第二條有點難度，你可以使用巧力，也可以從別的狼騎士那裡學到正確的揍狼方法，最重要的是，如果那隻狼對你很有好感，它不會撕咬抓撓。每年騎士考核，別說死人了，連個重傷都沒有。」

葛霖搖頭。

伊德沒有放棄，繼續勸說：這裡並非和平樂土，西格羅人在魔影嘉弗艾的幫助下，已經無數次打退了海蜥，可是萬一呢？海灘跟石堡一旦陷落，所有人只能逃往森林，如果你是狼騎士，你的生存幾率會大一點，這很重要！至少你不會被大多數海蜥追上！幽語森林不是我們看到的這樣寧靜，一旦離開嘉弗艾的飯盆區域，那裡的猛獸多不勝數！」

葛霖抿緊了唇，他承認伊德說得有道理。

世上沒有永不淪陷的防線。

西格羅人有信仰，他們認為嘉弗艾不可戰勝，葛霖伊德卻是來自一個無神論國度，沒有那麼盲目。

「活下來，葛霖！活著比什麼都重要，咱們國家有句話叫啥來著……對了，居安思危。沒有足夠的力量，就無法對付那些該死的意外。」伊德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葛霖：「跟命運狠懟？」

「懟得贏就賺了，懟不了也努力過了！」

「你是對的，謝謝你，伊德！」

葛霖伸出手臂，擁抱了下胖子，後者有些傷感，聲音悶悶的。

「……我是不成了，希望你比我幸運。兩個人，至少要有一個人能活著回家。」

葛霖拍了拍伊德的背。

灰狼在旁邊，全程只能聽懂「嘉弗艾」「西格羅」這些名稱，不懂具體內容，等看到這兩個異族人抱在一起時，狄希斯有些煩躁。

軟綿綿的嘉弗艾變了，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面對變成一堵牆的貓。

這兩個異世之人，好像有什麼秘密。

狄希斯.伊羅卡的這份心煩意亂，短時間內好不了。

這時，一陣冷風吹過山谷。

葛霖手背跟脖子後面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本能地鬆開手，把衣領往上提了一些。

「降溫了？」

西格羅沒有天氣預報，葛霖想起他還沒有問過伊德，這裡的冬天有多冷，難不難熬。

「不會啊，豐收祭典過了，至少還要半個月才降溫，這裡靠近海邊，冬天要暖一些，夏天也不熱。」伊德同樣搓著手，不解地嘀咕。

狄希斯輕輕抖落身上的草屑，有毛的身體當然比較耐寒。

又一陣冷風吹過來，草叢間盛開的野花開始耷拉下來，灰狼猛地抬起頭。

不對！這種寒冷不正常！

西萊大陸的每一根草都有魔力，這陣風帶來了一股混亂的魔力氣息。

石堡平台上的金紅長幡被吹得筆直，顯示風從海上來，長幡還被吹得發出一陣陣古怪的聲響。

山谷里的西格羅人紛紛抬頭，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葛霖感到肩膀一重，扭頭髮現伊德腳崴了一下，胖子神情驚恐，臉色比剛才看到魔影嘉弗艾還要蒼白。

「喵——」

森林深處傳來大貓的一聲怒吼。

黑貓跳上了樹頂，靈活地借力向這邊奔來。

同時石堡大門打開，有人在高聲叫喊：

「海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