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絕境
「天下亂世,你當真要去。」
「要去。」
「你可知此一度紅塵,九死一生?!」
「我知。」
「你天賦異稟,為何仍要赴你娘親舊路!」
「願以血肉之軀,築天下盛世。」
……
我端著酒杯走到了席間,目光掃過眾位大人。
「我,沈朝凰。」高舉酒杯,背對著坐在龍座上的李熠,心裡愈發揪著疼……可還是強撐著轉過了身……
我的王……
我的夫君……
「祝陛下洪福齊天,龍體康健。祝陛下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四年……他許我的一世,卻只有四年。
「祝大策舉國昌盛,風調雨順……」
那時候我很喜歡他,那個少年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他的衣著樸素,但是眉宇之間卻沒有絲毫卑怯之表。
他看著我,還有些不舍。
那就足夠了。
舉杯,仰頭……將那烈酒一口吞下。
無論,這一刻之前我到底有多愛他,但是到了這一刻,都該到此為止了。
那個策馬而來,賓士了大半日,只是為了送一對螢火蟲給我的少年……終是在這條紙醉金迷的皇權路上,走丟了……
你有沒有見過他?
他有著,很好看的笑臉,他的笑……會露出兩顆小虎牙。
他穿著一身素衣,腰間別著一把上好的佩劍。他有一匹馬,叫驚雲。他說,他要打一個天下,去娶他心愛的女孩……
可原來,沈秀荷才是那個他心愛的女孩……
我醉了,我一定是醉了。
馬車上的顛簸,讓我的胃裡一陣翻騰難忍,我怕打著車窗,想要求車夫慢一些,穩一些。可是根本就沒有人回應我。
我在馬車裡,像是個無主孤魂一般,撞過來摔過去,反反覆復的折騰。終於忍不住,一口吐在了衣服上,嘩嘩地……像是要把胃裡的一切掏空似的。
可我的胃裡有什麼?有酸苦的藥水,有腥臭的藥渣,混著眼淚,一併傾瀉在了大紅的華服上。就像是我與他的姻緣,終於,不堪。
兩年後……
石斛?我驚訝地發現那山壁一溝壑處所生長出的珍稀之物竟是石斛,石斛喜歡在溫暖、潮濕、半陰半陽的環境中,多是生長在疏鬆且厚的樹皮或樹榦上,不過也有一些長在石縫之中。此物又名還魂草,極是珍貴,不曾想卻在這裡讓我碰上了。
但是這一次頗為陡峭,不好攀爬。
我上下琢磨了一陣兒,緊了緊背上的背簍,攀著險峻的山壁往上爬去……
還差一點點……
我伸長了手臂,還是指尖距離石斛還差一點點。腳下已經沒有其他可以踩著的地方了,可這石斛就在眼前,可是救命的葯……卯足了勁兒,點了點腳。
手指已經可以碰到了……馬上,馬上我就採到它了。
「沈大夫!沈大夫!!」……
忽然聽到有人在叫我,手指好不容易碰到了那株石斛,將它從石壁上摘了下來。一個走神兒,腳下險些踩空跌落下去……好險好險。
「沈大夫,可找到你了。」尋著動靜而來的,是村子里的阿牛。他是聽到我險些踩空,石塊滑落的聲音才追過來的。
可這時我人還掛在石壁上,往下瞧了瞧,足有三丈多那麼高。
阿牛說,「沈大夫,快回去看看吧,要出人命了。」
怎麼會?!
我艱難地回過頭,對他點了點頭。然後把石斛放到了背上的背簍里,小心翼翼地從石壁上爬了下來……
「讓一下,快讓一下,沈大夫來了!」阿牛帶著我匆匆忙忙趕回村子里,村長家的院子里裡外外站滿了人,他費了番功夫才擠出一條路來,拽著我進了屋子。
村長大老遠就聽到了阿牛的聲音,著急忙慌地等在門口,一看到阿牛帶著我從人群外擠了進來,連忙將我推到了屋子裡,「沈大夫你可算來了,你快來看看吧,這人,怕是活不成了!」
我一邊往裡面走,一邊脫下背上的背簍。走到床榻前時,嚇了一大跳。
這人……
「沈大夫,你快給瞧瞧吧。」見著我發獃,村長扯了扯的我衣袖,暗示我留意守在床邊的另一個少年。
床榻上的人,身負重傷,渾身都是血,髮絲凌亂,身上的鎧甲已經零碎得不成樣子。
而守在床邊的那個少年,年約十六、七歲,也是一身的血,染污了那鎧甲。但眉眼間異常堅決,守著那床榻上的人,像是守著一道防線。
「這位軍爺,他是我們村子里唯一的大夫……」村長顫顫巍巍地向那少年解釋道。
少年的傷勢也較為嚴重,即使只是抬起頭看了看我,確認我對床榻上昏迷的人能否造成傷害做出評估,這麼簡單的一個舉動,他都很費力。
他左手一直捂著腰側,從那副鎧甲內,還不時滲出血跡來。看那鎧甲上的痕迹……這兩個人想必是從一場殊死之戰中僥倖逃脫的,不知為何逃到了這裡。
可沒等我多想,少年右手撐著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我的領口將我揪到了床榻前,凶神惡煞地說,「救他……」
我伸手打掉他那隻不禮貌的手。
「我讓你救他!你說話啊!」少年急紅了眼,又要衝上來,這一次被村長和阿牛攔了下來,他一身是傷自然難以掙脫,「我讓你救他!!說話!」
「哎呀,這是怎麼說的。」村長急得滿頭大汗。
「沈大夫不會說話。」阿牛一句話揭開了答案,讓那少年有些懵。
我對他們比了個手勢,告訴他們,先把少年帶下去,讓他整理一下,我為床榻上的人診治后,就去瞧瞧他的傷勢。
「好。」村長能懂我的意思,「軍爺,沈大夫要為這位大人看診了,您先出來一下,別打擾沈大夫救人了。」
「我不走,我就在這裡等著。」少年很是倔強。
沒辦法,我對村長點點頭,答應讓他先留下來。然後告訴村長,將院子里的人遣散吧。
村長立刻交代阿牛去辦,然後屋子裡就留下了我,村長,受傷的少年,還有那個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粗略地先檢查過他的外傷,招手叫來村長幫忙,將那男人身上零碎的鎧甲除去,揭開了他的衣衫,露出肌膚。和我在初步檢查后做出的猜測一樣,他肩上中了箭,箭尾已經除去,但是箭頭卻留在了皮下……
傷口邊緣發黑,顯然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