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二更天至,明月皎潔,鳥雀安眠,蟲吟漸弱。
查盡的上下眼皮開始不自覺打顫,眼前視線開始模糊起來,心中不由暗暗叫苦:「這廝不會知道我們這兒埋伏了好許人也,便不來了吧?那我今天豈不是白等?」想到這兒便開始不由地打了個哈欠,但正張嘴吐氣間,只聽得那人嘈響動,不覺猛然抖擻了精神,起身向外看去。
院子里依然沒人,周圍角落暗處躲著的衙役官差們也都沒有出來,正當查盡奇怪只是,只覺聲音傳自耳邊,再扭頭看去之間一衙役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他最近的一個暗角,啃著燒餅,不由心中惱怒,輕聲說道:「喂,你這傢伙幹什麼呢?」
那人顯然也是嚇了一跳,朝查盡那兒看去,嘿嘿一笑,說道:「對不住啊,我腹中實在飢餓,好在家中娘子臨出門前給我烙了幾張餅子果腹,方才吃得有些大聲,兄弟也餓了吧?要不也來兩口?」
聽到這話,查盡不由想起,早前與麵攤前與那白面少年打鬥至被捕,一直未曾進食,被放出后心中甚是惱怒,竟也忘了此事,現在想來確實也有些飢餓,但若真伸手要了,豈不也顯得麵皮無光,正在猶豫之際,只聽另一個角落的衙役向這兒輕聲說道:「哎,這位同僚,我也餓了,是否能分我一點?」此話一出,只聽院中的幾個衙役官差皆開口:「也給我一點。」「也分我一口。」「兄弟還有嗎?」……
而聞得此言,只聽那吃餅的兄弟有些支吾地說道:「我家娘子就給我烙了三張,這一院里少說也一二十號人,如此都要,豈不每人僅能分得一兩口?」
「沒事沒事,一口就得。」「是啊,現在天漸冷,夜晚實在難熬,就有一口墊吧肚子就行。」
只聽那人嘆了口氣說道:「好吧好吧,那接著,你們自個兒分!」說罷,便將剩餘兩張烙餅丟了出去,黑夜角落伸出一手接過烙餅,撕下一塊,便又向另一個角落丟去,如此循環,而見眾人都討得餅吃,查盡不免干吞口水,心想:「既然大家都要了,那我也要一口該也無甚大礙。」又看身邊暗處,只見那人也看著自己,不免還是有些難以啟齒。
只聽那人笑道:「你真不要?我這兒還有剩下半張。」
「要!」也不知怎地,興許確實太餓,查盡張口回道,只見那人將那半張餅丟給查盡,笑著說道:「那便拿去。」
查盡接過烙餅,這熱乎的烙餅肆意散發著陣陣蔥香,捧在手中,讓腹中本就飢餓的查盡口水直流,但此時,忽然愣住,他雖然飢餓難耐,但不覺有些奇怪,這餅不是他出門前他娘子給他烙的嗎?按理說應該也去了三四個時辰了,為何至今還如此熱乎?正當他疑惑只是,忽聞一聲重物墜地之聲傳來,查盡不由一愣,緊接著,便聞接二連三的倒地聲,再一瞧,才知是院中那些衙役們皆倒在地上,心中驚駭之餘,不由大致明白了,看來確實是這烙餅有問題,不由大驚,轉頭看向身後,但未及轉過頭去,嘴已被一隻手死死捂住,驚恐之餘便抬手反抗,只覺背後一陣酸麻,好似被人用手指戳了幾下,不由一愣,稍加愣神這功夫,那人已經將捂在他嘴前的手放開,頓時不覺大怒,回手便是一肘,也正中那人面門。
那人吃痛,不由倒退幾步,查盡這才起身,看去,果然就是那吃餅的衙役,驚怒萬分,怒喝道:「你是何人?」
那人在查盡背後使的乃是點穴定身之法,料是武功再高強之人,中了這招,也只有乖乖定身不動的份,哪了得本以為得手,卻不知為何,眼前這個年輕人卻依然行動自如,不由有些詫異,但聽聞他怒喝,便知不好,急忙上去想要阻止,但見他上前,查盡毫不畏懼,揮拳便迎,但不料只覺打在空空之所,那人已來到他身前,一掌拍在他胸口,頓時只覺得喉頭微甜,獻血隨即噴出,人也隨著掌里朝後飛將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但此前這一喊,便引來數十衙役官差到來,見到此狀,領頭者便抽出腰間佩刀,指著那人道:「好你個梅落花,竟然假扮我等。」再看周遭倒在地上的弟兄,不由以為都已糟了梅落花的毒手,更為惱怒,對著餘下眾人喊道,「大家把他圍起來,定要將這廝捉了!」
梅落花自知行跡敗露,卻毫無懼意,反而莞爾,摘下衙役帽子,向側旁一甩,說道:「想不到啊,老子這次想避重就輕,沒想到居然如此莫名其妙地栽了,不過呢,勸你們還是莫要自討沒趣,平白傷了性命。」
那領頭的聽聞不由火由心生,大喝道:「荒謬,你這賊人,以在我等包圍之下,諒你插翅難飛,還敢說此大話!」說罷便指揮眾人上前,眾人手持刀槍棍棒迎將上去,只見梅花落形同鬼魅,忽地已到一名衙役面前,二話不說,又是一掌拍在他身上,將他打出數仗開外,砸翻後面三四名衙役,隨即不由分說,便縱身一躍要飛出院中,但剛騰空而起,便見頭頂張開一張大網,劈頭蓋下,將他逼回地面,罩在網下,不等他掙扎,已然四五名衙役舉著棍棒來到跟前,舉棍便打,見此情形,梅花落不由雙手交叉胸前,續足內勁,雙掌向外一攤,一股莫名氣勁由內二外,將周身迎上的衙役盡數震飛,其餘衙役不由大驚失色,未曾想此人不但輕功了得,竟還有如此強橫內力,不由都心生害怕,見此情形,梅花落不由哈哈一笑,抽出腰間那衙役的佩刀,向上一挑便在網上破出一個口子,蹬地而起,越至房頂,但見兩個埋伏的衙役,大手一揮間,便將二人打落下來,摔在地上,哀嚎連連,不由哈哈大笑對眾人說道:「你們也該高興,老子出來行盜數載,這還是第一次失手,值得你們吹一輩子了!」說罷轉身便要離去。
而剛準備起身一縱,卻見眼前白衣閃爍,竟是一人身材嬌小,面目清秀,竟是白日里打傷查盡的少年,只見他右手一甩,飛出三株白色木蘭,徑直飛向梅落花,梅落花只覺一股儘力湧來,便知若中這一記,便能將自己的身軀打個透,便也不敢硬接,只好後仰翻身,又跳落房頂,落回院中,而此時,那白衣少年卻翩然落在房頂,梅花落不由一笑:「沾衣芳?你是迷蝶谷的人?」
那少年卻哈哈一笑,回道:「看來還挺有見識,不過見你剛才這掌法,莫不是落霞派的鳴鸞掌?」
梅落花笑道:「是有如何?你我素未謀面,為何阻我?」
那少年失聲笑道:「你這盜賊有意思,你就沒聽說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嗎?我初到東京,就聽聞有你這麼一號大盜,便想來會會,也不虛此行啊!」
「那要看你有多少盡量了!」梅落花笑道,但此時地上的眾衙役見梅落花被一無名高手逼回,想也是江湖義士,不由心生喜悅,看似有機會捉住這梅落花,便再鼓足勇氣,一擁而上,梅花落見狀不由心道麻煩,將刀還鞘,卻連鞘一同解下身子,向周身一掃,雖無刀鋒,卻也將眾人的刀劍棍棒掃得七零八落,見自己數十人刀槍棍棒瞬間折斷,眾人又心中不勝惶恐,那白衣少年見狀便一躍而下,笑道:「好一個大盜,竟也如此菩薩心腸。」
梅落花搖頭嘆道:「我只為錢財,不為性命,不然我和強取豪奪的馬匪強盜又有何差別?」此話一出,那少年也略有所思,心道這盜賊心也不壞,並不是那種殺人越貨的大奸大惡之徒,便從腰中抽出一把軟劍,但見此劍通體雪亮,薄如蟬翼,劍柄確是呈一片血紅色。
梅花落見狀不由一愣,念念有詞地問道:「杜鵑血?敢問少俠與貴穀穀主莫有聲是什麼關係?」
「打贏了再告訴你啊!」少年輕蔑答道。
梅落花也不含糊,隨地拾起一把長劍,說道:「那我倒要會會迷蝶谷的拂柳劍法。」說罷便迎上前去,只見梅花落轉眼間與白衣少年斗在一起,梅花落招招凌厲無比絲毫不拖泥帶水,而那少年卻避重就輕,靈動飄逸,將軟劍的特色發揮得淋漓盡致。
而此時,柳永以及知府還有陳員外也聞聲趕來,但見衙役們圍了一圈,而當中梅落花竟然與一個年輕少年斗在一起,不由大驚,而柳永則四顧找尋,但見查盡在側面角落,倒在地上口吐鮮血,忙上前將他扶起,問道:「你沒事吧?」
查盡經過些許休息,已然好轉許多,便點點頭說道:「不要緊,那傢伙也沒有取我性命的意思,只是沒想到,天下竟然會有這樣的武功,完全超乎我理解範圍。」
柳永擔心地說道:「先不管這個了,我先扶你回去吧。」說罷便將查盡扶起,而查盡勉強站起,卻說道:「我還是再看看吧,真不知以後是否還有機會看到。」
柳永聞言有些氣惱,穆地說道:「有何好看?江湖人武術,這般也算不得厲害!」
查盡聞言不由一驚,忙問道:「柳老哥何出此言?莫不成你曾見過比這更厲害的武功?」
柳永聞言方知失口,忙說道:「所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定然還有比他們更厲害的高手。」
而此時二人相鬥已數十回合,白衣少年起先飄然若仙,慢慢急轉而攻,而梅落花卻轉攻為守,不知者卻以為白衣少年佔了上風,殊不知梅落花已然看清白衣少年的劍路,站於原地根本未動,而手上更是單手持劍輕描淡寫便已化去少年的攻勢,白衣少年心中也不由緊張起來:「看來這梅花落不但內功深厚,劍術也在我之上,如若運起功來,我便是十個回合也招架不住,這可如何是好?」
而此時,陳員外卻大怒道:「你們就在那兒看著嗎?快把他抓了啊!」
「站著說話不腰疼。」查盡和眾衙役們同時想到,這二人相鬥正酣,劍勢伶俐,我等如果貿然上前,恐怕都將無故成了他們的劍下亡魂,傻子才上呢!見眾人不動,那陳員外便撿起一把長刀,沖著二人便扔了出去,梅落花暗道不好,忽而運功發力,將白衣少年震開,扭身接過長刀,順勢又丟了回去,正巧擦著陳員外耳邊,沒入身後房門,而陳員外則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刀嚇得跌坐在地上,顫抖得不敢言語,知府則趕緊將其扶起。
見狀,梅落花不由得哈哈大笑,又轉頭對那少年說道:「少俠好功夫,今日有人打擾咱雅興,咱們擇日再戰!」說罷,便想縱身離去,而在此時,查盡不知怎地,心中燃起不明之意,不知為何,就想將他留下,亦或是讓其將他帶走,便也不顧傷勢,撲上前去,大喊道:「休走!」
而這一聲,竟出現兩個聲音,一個是查盡喊出,而另一個則是由那少年喊出,只見他情急之下,丟出一條二尺長的繩索,而梅落花也是一愣,正巧查盡已然撲將上來,一把扯住了他的右臂,而繩索也隨即而至,將二人手臂纏在一起,梅花落大驚,試圖掙脫,卻發現繩索堅固,一時半會兒竟掙脫不得,而中衙役見狀,紛紛拾起刀劍,撲了上來,梅落花見此情形不由心生焦慮,運足氣力,對著眾人腳下便是一擊鳴鸞掌,眾人直覺地面晃動,腳下不穩,紛紛跌坐在地上,梅落花趁勢挾起查盡一躍而起,逃離陳員外府,而那少年起身,面露怒色,也一躍出府,追了上去。
見此情形,眾人便也不知所措,只聽柳永急道:「小查!小查」又聽得知府喊道:「你們倒是追啊!」
只聽那領頭的說道:「大人,此人武功太高,而且輕功出眾,縱我等快馬加鞭,也未必追的上啊,縱使追上,就我們這點本事,也不夠他打的啊。」
知府也知這道理,但是看了看陳員外的怒容,不由賠笑道:「陳員外,雖未能捉拿此人,但他也為從你家盜得分毫,也算是萬幸了,如今我的手下受傷不少,還是讓他們先回府醫治吧。」
那陳員外也被嚇到,想想確實自己沒有什麼損失,只是被嚇到癱坐,失了點面子,料想那傢伙便也不會再來,便也就說道:「算了,隨他去吧。」
而柳永此時萬般焦急,忙對支付說道:「知府大人,但我那被挾持的隨從怎麼辦?」
知府已然是焦頭爛額,但是畢竟柳永官大於他,只好陪笑道:「柳大人,您也看到了,這廝武功忒地高強,我的手下都受傷不少,不過您也看到,這人卻也不曾傷人性命,不然這樣,等到明日,我召集些沒受傷的人手,再幫您去追查,如何?」
柳永也明白這是推脫,但好在剛才那梅落花的話也聽到了,他並非一個殺人大盜,便心中寬慰道:「那也只好待到明天了。」
而那梅落花挾著查盡,一路躍過樓房,稍許已然出了京城,直向郊外飛去,待到扭頭不見京城,便也鬆了口氣,只是手上這繩索忒地奇怪,運足十分力也掙脫不開,掙扎幾下,不見其鬆動,便坐下歇息,只見身邊那少年面色蒼白,想是之前打了他一掌,又挾持他跑了一路,氣血有些不暢,便同他一起坐下身子,嘆道:「你這傢伙好生奇怪,忽然冒出來幹嘛?」
查盡咳了幾聲,氣息漸順,答道:「我,我想你教我武功。」
梅落花不由大笑起來:「教你武功?你開什麼玩笑?我梅落花可是大盜,難不成你也想當盜賊不成?」
「我才不想呢!」查盡回了口氣說道,「在,在這京城之中,我都沒見過多少武功像你這麼好的,別說像你這麼好的,甚至一半的也沒有,我身負家仇,為的只是有招一日能為父報仇,但是,仇人武功太高,莫說報仇,怕是稍一近身,就性命難保。」
梅落花不由大笑:「你這小娃兒有趣得很,為了報仇,竟然向一個盜賊討學武功。」
查盡回答道:「你雖是大盜,但你盜來之錢財,儘是散給窮苦百姓,而你剛才所為,也證明你並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惡人。」
「那我還是個大盜啊!」梅落花回道。
「但畢竟高手難尋,剛才我也不知怎地,就不想你離開,現在我明白了,因為我怕自你之後要再尋得武功優於你的,怕是窮極一生也難有機會啊。」查盡喘著粗氣說道。
梅落花竟有些感慨:「所以你才不顧危險撲將上來?」
見查盡點頭,梅落花不由好奇:「是什麼深仇大恨?讓你不惜來跟我學功夫?」
「殺父之仇!」查盡說道。
梅落花問道:「仇家是誰?」
「包拯!」查盡回答。
「包拯?」梅落花不由大驚,「你說說三司戶部判官,包拯包大人?」見查盡有力地點了點頭,梅落花不由奇道,「聽坊間傳言,包拯剛正不阿,為人清廉,秉公執法,是難得的大清官,怎麼會對你有殺父之仇?」
「那是十七年前,我方才一歲多,具體我也不清楚,只是聽聞,家中出了點事,家裡許多人以及我母親無故喪命,而包拯那時剛任知府,不由分說便斷言是我父親之罪,不到半日便定罪問斬,你說,這奇怪嗎?」查盡說道。
梅落花略有所思:「確實,如此答案,盡為查明,而且未上書刑部直接問斬?這事確實蹊蹺,那你也不能咬定包拯就是仇人啊。」
「若無內情,他決然不會如此決絕,再說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今日之清廉,熟不知是否有過他日之過錯呢?」聽聞查盡如此說道,梅落花竟也不語,想了想后問道:「那你大可去查明緣由啊。」
「當我沒有嗎?我來京一年,但凡去找他,一聽我名,便避而不見,你說心中若無鬼,為何躲避?」查盡說道。
梅落花想了想:「若是硬闖,你怕你打不過他身邊那展護衛吧?」
查盡點了點頭,梅落花沉思一會兒,忽然臉色一變,驚道:「我與你這般廢什麼口舌,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先想法將這個繩索解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