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一步踏上途,萬里也虛無。
這件事情古鴻雖然還是個局外人,但是卻也再躲避不得,因為薛憶霜和查雪柔都被抓了,自己又怎麼可能若無其事,而且王忱也覺得古鴻這小子似乎是老天安排給自己的一般,他所做的每一步,不經意地居然都是在為自己解開那十幾年的心結,所以對於古鴻執意要去的決定,他也沒有過多的阻攔,只是囑咐了古鴻待到救出二人以後,這便直接離開,不要再管自己,等到古鴻答應,他才允許古鴻跟自己而去。
「你為什麼老說我是天意安排?」古鴻其實也很好奇王忱的話語,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他覺得還是問個清楚比較好。
而王忱聞言,便收起了那三把鑰匙,隨即說道:「因為那時候蘇老爺跟我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曾有一段時間因為同伴的死十分痛苦,可是他卻碰到了蘇夫人,蘇夫人幫助他度過了難關,而他也明白,恨並不是活著的主要原因,更重要的便是愛,這是關愛,是對於一切自己值得珍惜的人的關愛,當然了那時候我還是沒有明白,所以蘇老爺又想了一個辦法,那就是他跟我說,或許有一天,會有一個改變我想法的人出現。」
「那就是我嗎?」古鴻也不知道王忱這話,或者蘇老爺這話的意思,所以問道。
但是卻出乎意料地看到王忱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一個人的想法,會跟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這麼多年裡,雖然我還在恨,可是也在想著霜兒臨終前的話,故而我便下了只滅門,不殺人的決定。」
古鴻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愛的重要性,它可以使一個人瘋狂,也可以使一個人冷靜,王忱這個做法雖然還是相對比較狠,但是沒有流血的復仇,對於他這經歷的人來說,已經當真難能可貴了,若是換做自己,自己恐怕都打不到王忱這個境界,但是他依舊疑惑:「那我究竟算什麼啊?」
「傻瓜唄?」王忱笑著說道,「你還記得那時候你跟我說了什麼嗎?」
古鴻當然還記得,因為就在最近他還在一直考慮這個問題,甚至一度出現了迷茫,只見得他點頭說道:「是啊,那時候我太過天真,江湖上的利弊恩怨,你用法律恐怕還當真是解決不了、斬不斷的。」
「現在你又這麼想了?」王忱聞言不由好奇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參合進來?」
「我否認了自己的觀點,並不表示我就認為你的觀點是對的。」古鴻聞言瞪著眼睛說道,「一方不願退讓,另一方若是退讓必定吃虧,有些事情確實無法公正判決。」說道這兒古鴻又說道,「但是你想,各自稍微退一些,然後再退一些,積少成多,慢慢化解,一年不行那就十年,十年不行那就百年,時間會沖淡很多,你不就是這樣,還有易玄的義父,他也不就是因為時間而慢慢改變了想法?」
「誰?」王忱自然是不知道後來在易老闆妹妹帶著自己女兒走後的事情,所以這便開口問起了古鴻,此時古鴻也覺得事已至此沒有必要隱瞞,這便說了出來。
一路之上,二人你一言我一語互相交心談論,王忱在明白了關於易玄的事情以後也不由得恍然大悟,也明白了為何他會對自己說那麼多,可能古鴻不能理解,但是王忱理解,原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改變的不僅僅是自己一人,還有那個叫做易玄的少年,他活的好似不比自己輕鬆很多,同樣是背負著血海深仇,這仇恨論是誰都不可能輕易放下,可是他卻又明白了冤冤相報何時了的道理,所以在報仇的同時,他還在追求自身的解脫,這個境界實在太高了,王忱想著想著不由得笑了起來,似乎他明白了自己最終的結局。
「那樣的話,也是好的,雖然很傻,但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了。」王忱自言自語了幾句,這又讓古鴻一陣摸不清頭腦地問道:「你又在說什麼?」
「沒什麼?」王忱打斷古鴻,指著前方說道,「到了,就在前面。」
古鴻聞言抬頭看去,只見得自己與王忱此時早已身處一片密林當中,而這片密林生長在懸崖峭壁之上,江水拍打著峭壁發出陣陣驚濤之聲,而遠處的江面之上,已經泛出了一道若隱若現的紅光,即將日出,他們也正好到了約定的地點。
隱約間,他們見到,密林深處,居然有著不少的草屋,似乎建了也有些年頭了,這裡地方偏僻,也當真不會有他人前來。
二人這便下馬不行,隨著靠近,只見得這些草屋都幾乎一般的大小,有十餘間之多,在林中參差不齊地排列著,似乎在等待著最後的終結。
「小心點。」王忱提醒古鴻道,古鴻當然也發現了端倪,因為此時他們已經走入這些草屋群之中,卻沒有發現有任何的動靜,這要是被人來一個伏擊的話,他們恐是凶多吉少,所以他們這邊放慢了腳步。
就在此時,古鴻忽聞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古公子,古公子。」
尋著聲音扭頭看去,只見得一間草屋之前一個曼妙的身影被反綁著雙手以及雙腳倒在地上,眼神之中滿是恐懼,見得古鴻不由得放出一些光彩:「古公子,你怎麼來了?」
「紅雀?」古鴻見狀不由得是呼喊一聲,這便上前去,一把扶起了易朱,對著她說道,「你怎麼被綁在這兒?其他人呢?」
易朱依舊用紅雀慣有的可憐楚楚的樣子說道:「我,我不知道,我被帶到了這兒以後,便是一直被關著,今早也不知怎麼地,他們就把我抓了出來放在了這兒,而且我還看到薛姑娘好似也被抓了。」
「他在哪兒?」不等古鴻問話,王忱則焦急地問道,由於薛憶霜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所以縱使自己去死,也不想要薛憶霜有任何的危險,而紅易朱見得王忱發問,便說道:「就在後面那間茅草屋中。」
「我去看看。」王忱聞言,哪裡還有猶豫的時間,便對著古鴻說了一句以後,就往那間茅草屋跑去,而古鴻也僅僅說了一聲:「小心!」后,便去幫易朱解開繩子。
看著古鴻傻傻的樣子,易朱不由覺得好笑,心道這傻小子可當真傻,忽而就覺得好似沒了什麼意思一般,於是她便輕聲對著古鴻說道:「古公子,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我忘了告訴你。」
「什麼事?」古鴻聞言便抬頭看向易朱,便是這一剎那,只見得易朱口中吐出一枚銀針一樣的東西,速度之快直擊古鴻的面門,僅僅一瞬間的功夫,只見得古鴻一個翻身滾開一丈之遠,隨後趴著不再動彈。
此時的王忱正巧已經跑到了那間茅草屋之前,剛伸手去推門,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氣力撲面而來,出於本能的只覺,他明白這是一種危險的信號,於是也不猶豫,這便將刀鞘在面前一橫,頓時只見得一隻有他腰身粗細的拳頭從那草屋門中砸了出來,重重地打在了王忱的刀鞘之上,連同王忱一起被打出了數丈之遠。
幸好王忱反應及時,但是由於這一拳的突然,他雖然是擋下了這一擊,但還是覺得握著刀鞘的雙手生疼,再看眼前,此時草屋之中衝出了一個巨型大漢,怕是有八尺至高,膀大腰圓,好似一頭站著的狗熊,直接撲向了自己。
這人雖然塊頭龐大,可是速度與力量具備,王忱明白,這就是古鴻說過的那巨人,只見他一個大步就來到了自己的面前,不容王忱多想,他便是一個翻身躍起,而後閃到了那人的後背,對著他的腳踝便是一刀過去,古鴻與查小焯的情報還是管用的,對於這皮糙肉厚的傢伙,他也不會客氣,便是這一刀就使出了近八成的功力,可是,卻也僅僅是切開了那巨人三寸左右的皮肉。
但按照常理來說,後腳踝被砍這麼個深度,也能叫人無法站立,可那個巨人似乎根本沒有當一回事一般,但見他踉蹌走了幾步,雖然不穩,可是卻也沒有展現出疼痛的神色。
「當真不怕痛?」王忱見狀頓時是有些心驚,可不容多想,見那個巨人居然又一次地沖向了自己,於是,他便也不再猶豫,提刀就要砍去。
「賽巨靈!助手!」只聽得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王忱便見那紅衣飄飄的易朱已經走了過來,再看古鴻,只見得他背面朝上趴在地上,頓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而那個巨人也當真聽話地沒有再動彈,只是那麼傻傻地好似個木頭樁子一般站在原地。
「你就是那最後一個孩子?」王忱看著易朱便開口問道。
「沒錯。」易朱聞言笑道,「王忱,我們也算是第二次見面了吧,上一次在蘇州沒能好好領教你的風采,此次特來討教一番。」
說罷,只見得易朱身子一抖,居然從他衣服手上射出數根銀針,這銀針相比那崔白的暗器銀針,倒是細上許多,可是數量之多也叫人不敢怠慢,王忱見狀便將黑刀揮舞一番,掄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隨即便打掉了所有的銀針。
可是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只見得那些銀針居然被打落以後沒有落地,繼而在空中打了個旋又反折回刺向王忱,這一手實在太過詭異,叫王忱也不及再出一刀抵擋,從而只得是施展輕功躲避,而那些銀針好似長了腿腳一般,居然一擊不中,又隨著王忱的移動而追了上來,直叫王忱連連躲避。
銀針數量太多,便是四面八方飛舞,而且期間一下不中以後又會調轉針頭,繼續撲殺王忱,乍眼看去,就好似在王忱的四周,有著千萬隻泛著銀光的蜜蜂一般,圍繞著,撲刺著。
可是王忱的武功實在太高,雖然夜裡消耗不少,可如今也恢復了七七八八,終於,在連續被動躲避以後他便緊咬了牙關,化被動為主動的方法有千萬種,而在這麼多年的闖蕩之下,王忱自然有他的獨門招式,他的招式很簡單,便是揮出驚猛的一刀刀氣,而刀氣強大,竟直撲易朱而去。
這一手是一般人所做不到的,可是王忱卻能做到,這也讓易朱有些措手不及,只見得她慌忙一個閃身躲開了那一刀,僅僅也是這個瞬間,但見得那些銀針好似又一瞬間失去了生命一般地紛紛墜地。
墜落地下,透過漆黑的土地,以及那逐漸升起的陽光照射,王忱看到了地上居然有一條又一條的白色絲線,那線可當真比女子的青絲還要細密,幾乎不仔細看都難以分辨,它們都紛紛連接這銀針的末端,而另一頭則全部連接到易朱的袖口處。
「千絲繞?是叫這名字吧?」王忱既然知道了眼前這個女子就是那最後的一個孩子,那麼對號入座,她所學的武功應該就是那個「千絲繞」了。
易朱聞言,先是一愣,但是這驚訝的神情也沒有保留多久,便又轉而為笑道:「承讓了,不愧是『流江魔屠』啊,看來要我對付你確實不太可能。」
「你把古鴻怎麼了?」王忱眼見著古鴻一直沒有起來,便問道。
「不知道。」只見易朱陰陰一笑道,「這傻小子沒有防備心,可能被蜜蜂蟄了,也可能是,是睡著了,誰知道呢?」
易朱其實很討厭古鴻這個濫好人的樣子,她似乎覺得這天底下的人都是自私的,甚至連自己都是,她就是為了報仇而不擇手段,她就不信世上真有那麼多不顧自身的人。
「夠了,朱兒。」此時,只聽得一個低沉的聲音出現,「既然無關緊要的人已經處理掉了,那麼儘快進入正題。」
隨著聲音的傳來,只見得林子之中,草屋之中,陸陸續續出現了一大堆的黑衣人,他們紛紛拿著彎刀,分明就是那遼國請來的殺手們,而在此之中,一個看似已經五十多歲的男子,在又一個巨大的賽巨靈的陪同之下走了出來,與他一起的,還有那青衣青刀的易青,以及微笑不語的易玄。
「古鴻!」只聽得兩聲齊齊的叫喊聲傳來,王忱再側眼瞧去,只見查雪柔和薛憶霜正被綁著雙手被人壓著站在一側,她們第一時間都見到了倒在地上的古鴻,不由得大聲叫了起來。
「別動,再動殺了你們!」易青站得離她們最近,所以在聽到她們叫喊以後便抽出長刀指著二人喝道。
眼見著古鴻一點反應也沒有二人哪裡還有心估計自己的死活,只聽得查雪柔罵道:「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畜生,枉我爺爺留你一命,你居然還是賊心不改!」
「賊心?」易青似乎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只見得他雙目放著金光說道,「我是賊心?那麼我們的村民,我的父母都是賊心嗎?他們就是該死的嗎?」
易玄已經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了二人,而二人聽得易青這憤慨的話語以後自然一時也語塞起來,她們看著易青,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易青這樣的激動,那是自然,一切對外的姿態都可能只是一種掩飾的方式,此時的易青才是真正本性,他是這些人里對王忱、對八大門派最為怨恨的人,所以此刻的他才會那麼的激動。
「有什麼問題沖我來!」王忱見狀不由大聲喊道,「是我欠你們的,跟她們沒有關係!」
此言一出,眾人的注意力又都放到了王忱的身上,只見得王忱身姿挺拔,手握黑刀,站在眾人面前,一些退卻之意也沒有,他對著那個中年人說道:「你就是他們的首尊對嗎?」
「我想你還認得我吧?」那人聽王忱問自己,便也毫無畏懼地盯著王忱說道,「那日那一刀,你是否後悔沒有斬下去呢?」
這人王忱有印象,雖然那時候自己進入瘋狂的狀態,可是他的記憶並沒有失去,他還依稀記得,這個人就是那時候哭喊著抱著一對老夫婦喊爹娘的村民,真是想不到,一切的源頭都是這人一手策劃,而作為事情的起因之一,王忱有哪裡能夠逃脫責任呢?所以他便說道:「我從沒有後悔過,我倒是謝謝你,若不是你,我可能這一輩子都還活在內疚之中,我要謝謝你給我這個解脫的機會。」
王忱絲毫沒有猶豫,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說著,而那個中年人聽得王忱居然沒有後悔,頓時好似目露一道凶光,卻是一閃而過,又強行將這憤怒壓制了下去,對著王忱說道:「廢話不多說了,我要的東西呢?」
王忱自然明白他說的東西,但見得自己女兒以及查雪柔,便摸出那三把鑰匙后說道:「可否可以先放人?」
「笑話!」此時只聽易青說道,「這是你欠我們的債,難道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給你嗎?」
王忱聞言一陣默然,望著薛憶霜,此刻薛憶霜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因為易玄已經在夜裡告訴了她所有的一切,在面對自己這個父親的時候,她也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難過,因為自小孤苦無依的她,突然之間有了父親了,而這個父親,居然就是造成她這十幾年孤獨的罪魁禍首,她不知道怎麼面對王忱,所以便側過了頭不敢直視。
見得女兒對自己這樣的態度,王忱心中也是酸楚難耐,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自己竟因為聽到她的名字就陷入了瘋狂,這可能就是一種親情的羈絆吧,而第二次,也就是雪月派滅門之後,他又見到了自己的女兒,可是那時候自己剛知道這一切,所以他不敢認她,也不能認她,而如今,再度見到自己的女兒,他便是有千言萬語,還是說不出口。
「快點!」隨著易青的一聲爆喝,王忱又一次清醒了過來,沒有什麼再猶豫的了,為了自己的女兒,他便將手中的鑰匙搞搞拋出,穩穩地落到了那中年人的手裡。
那中年人接到鑰匙以後,也沒顯示多少的情緒波動,只是平靜對著易玄說道:「易玄。」
易玄會意,便拿出了那流江寶匣,並且從中年人手裡接過了那三把鑰匙,毫不猶豫便將鑰匙都插入了匣子的鎖孔之中,輕輕一聲脆響傳來,匣子的鎖終於打開,百年的秘密也隨即浮出了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