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這個孩子就有希望留下
喬菀輕嘆了口氣:「這個大嘴巴子,我說了要親口告訴你的。因為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什麼意思?」他一下皺起了眉,一絲不安染上了狹長的眼梢。
喬菀抿了抿唇:「我血值大於正常懷孕範圍,一般至少一到兩年才能要孩子。我上次的懷孕情況和普通懷孕有些不同,所以這個孩子到底能不能平安降臨,還是未知數。如果懷孕2個月左右能聽到胎心,這個孩子就有希望留下。」
其實流產過後,她一直有偷偷避孕,唯一兩次不在排卵危險期間沒有做措施,沒想到竟有了孩子。到底是福還是禍,她真的不知道。
他聽得已是驚濤駭浪,但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穩,轉身深凝她一眼后,道了句:「比起孩子,我更擔心你。」
「對不起,今天是意外。」
黎子謙輕輕抬手在她素白的臉頰上摩挲著,眼光亦充滿柔意:「你最近不要出門了,讓管家好好照顧你。接下來的一個月,我可能會很忙,所以我在想明天派人把你媽接過來。老人家,對這些比較有經驗,就算這個孩子留不住,答應我,不要難過。」
她避開了極致溫柔的目光,複雜的情緒幾乎要將她摧毀,低下頭,她緊緊攥著自己的手指:「我正想和你說這個事。我想回老家去住幾天。鄉下空氣好,而且我也想我媽了,她不習慣城市裡的生活,你是知道的。」
深刻的濃眉一下子蹙起,男人的嗓音更低:「你要去多久?見不到你,我的心裡不踏實。」
她想了想,顫巍巍地說了句:「好歹得住上一個月吧。」胸膛子一直打鼓,這段時間,他們幾乎是寸步不離,突然提出要離開一個月,她不曉得能不能獲得允許。
很快,她便得到了答案。
他似乎聞到了異樣:「這麼久,不行,你不我身邊,我放心不下。」
黎子謙的嗓音很淡,卻透著一股子命令感。
她一聽,立馬嘟起嘴爭取:「我又不是小孩子。放心好不好?」
黎子謙考量了一番,小心審視著她眼中閃爍的意味:「這樣吧,如果你執意要去,明天我開車送你去住幾天,過幾天再把你接回來。」
她一聽,很快拒絕:「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去的。」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整張臉一下子就白了。
溫暖的手掌箍住了她的雙肩,黎子謙輕輕嘆了口氣:「小菀,其實你不用騙我的,你剛才是不是見到於柏徽了?」
她一下子抬頭,眸底深處的閃爍徹底暴露了他的情緒:「沒有。你說什麼呢?」
他耐性極好了盯了她一會,良久后才開口:「我們以前,心裡都藏了太多秘密,所以一次次面臨著分離,現在我們的生活沒有那麼陰謀詭計,我希望不管你做什麼決定,都不要騙我。」
喬菀的心徹底融化在他的包容里,輕輕抿了下唇,像個犯錯的孩子:「對不起。他現在過的很狼狽,完全不是人過的日子,他說想在外面待一個月,到時候就跟我回家。」
黎子謙靜靜聽著喬菀的話,在她話音落下的一瞬,問了句:「他讓你不要告訴我?」
她點頭:「他說不要告訴任何人。」
一絲不悅滑過,眼前這個女人的心裡對於柏徽到底是份什麼樣的感情,他總是隱隱覺得,似乎不是朋友那麼簡單。
輕嘆一氣后,沉穩道:「明天我和你走一趟。有些話也是時候和他坦白說了。」
她聞言,緊緊擰眉:「可是……」
她真的害怕黎子謙和於柏徽見面會不會造成他更加頹廢,又或者會直接崩塌了於柏徽賦予她的信任,他應該會寒心吧?
「別可是了,就這麼決定了。」黎子謙的目光徒然嚴苛。
喬菀明明白白地答應過於柏徽,可現在,想了想還是不妥,又喚了句:「子謙。」
「聽話。」簡單兩個字,便把喬菀凝聚在喉嚨里的話全逼了出去。
……
翌日,清晨。風裡帶點淡淡的涼意,陽光很溫和,不刺眼,也不炙熱。
兩人走到旅館門口的時候,黎子謙停下了步子:「小菀,你先在這等我一會,我想單獨和他談談。」
喬菀心口一窒:「黎子謙,他現在已經……」
黎子謙打斷了她的擔憂:「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有分寸。」
說完,便步上二樓敲開了喬菀口中的房間號。
門很快開了,兩個男人的目光交融,是黎子謙先道出一句:「好久不見。」
「你來做什麼?這裡不歡迎你。」說完,於柏徽便想關門,他的眼光從期待轉為失望,太過明顯。
一隻手臂從縫隙中穿插進去,於柏徽停止了關門的動作,轉身往窗口走去,一道曾經厭惡的男音劃過耳際。
「我只是不想讓你繼續瘋下去。我們始終是一家人,就算我想抵賴,又或是你想抵賴,都是賴不掉的。」
於柏徽聞言,情緒一下激動了不少,狠瞪了他一眼,絕望道:「你以為,我跟你回去,我的人生就能重新開始嗎?我的人生已經結束了。」
正如喬菀所說,開門的那瞬他差點認不出眼前的男人就是於柏徽。雖然颳去了鬍渣,穿上了西服,可那道自信到能主宰一切的眼光,已經不復存在了。
黎子謙蹙了下眉:「你讓小菀陪你一個月,難道是?你想去自首?」腦中一閃而過的猜測讓他著實害怕起來。
他怔愣住了幾秒,半響才無奈的笑了笑:「果然是商人。」
黎子謙一聽,如一把刀子往胸口刺了一道,沉沉氣,他壓低了嗓音:「你的案子都已經過去了,沒人會追究。這又何必?」
他輕笑:「我決定的事,沒人能改變,你也不能。」
於柏徽的話漫不經心,卻有股子很強大的力量。
黎子謙心口一痛:「如果你去自首,你一定會死。」
光線打在他的眉宇之間,他乾脆道:「我知道。」到了這個節骨眼,於柏徽的唇角卻依舊微微勾著。
「那你還?」黎子謙真的不明白,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他為什麼就不能釋懷?
男人的嗓音徒然轉高:「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他想救贖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良心,還有永遠無法彌補的遺憾。
黎子謙的冷靜已經無法承受自己親人當下明了的八個字,上前,一把拽住了他西裝,眸底深處那道不舍來源於骨血:「明明可以重新開始的,如果你肯回來,黎氏另外一個主人就是你。」
他微吞口水:「謝謝,可不需要。我一心求死。」
頎長的身子驀地一顫,黎子謙惋惜地凝著他,雙眼中不經意便堆滿了淚水:「你為何要這麼極端?」
於柏徽不動聲色地掰開了黎子謙的手,看著遠方湛藍的天,眼神有寫落寞:「下個月的今天,我會走進警局親自交代我所有罪行。在我還有自由的最後一個月,能不能讓喬菀待在我身邊,我知道她懷孕了,我不會怎麼樣的,算是我最後的請求。」
他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他已經無法找到快樂,只有她,能讓他在步入警局前的一個月,短暫的忘卻一切煩惱,記住自己也可以做個普通人。
「你的決定,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了嗎?」黎子謙問的哽咽。
於柏徽側了側身,他站在光線明暗交錯的一個角度,眼睛里浮動著一抹笑意,那道似有若無的笑將他臉上的表情勾勒的更冷,寡淡著淺淺的微涼。
黎子謙深眯起眼,心臟懸在半空中,那種不想捨棄和又似乎無力改變他決定的複雜情緒讓他的右手緊握成拳,隱隱發抖。
親人,朋友,一個個在他視線範圍中離開,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黎子謙沉了口氣,狹長幽深的雙眸死凝著面前人,鋒利道:「你以為你死了,就能讓一切都當沒有發生過?」
在茫然不覺的渾渾噩噩中,從指縫中逃走的時光已經改變了很多事,很多人。於柏徽自嘲一笑,目光輕輕一瞥:「我知道不能,可我又能怎麼辦?背負著心裡的魔障繼續活下去?我做不到。」
他想了想,不惜戳人痛處地冷靜問了句:「如果喬菀愛的人是你,你還會捨得把她丟下,去自首?」
在他看來,於柏徽的心魔固然存在,但還有絕大一部分,是對往後的人生失去了期盼。
一陣清風從窗戶外透進來,將兩人的發輕輕吹起,眉宇之間截然不同的情緒被對方看得更清晰。
果然,這個問題一問出口,於柏徽的從容破格在不安分眼光中。
修長的腿邁開了一步,黎子謙似乎抓住了一縷最後的希望,繼續逼問道:「為什麼不回答?」
於柏徽側身,背對著他略帶驚慌地說了句:「我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
他閉了閉眼:「你這麼做,是要折磨活著的人。還是?你想用這種方式永遠存在於喬菀的心裡?讓她帶著對你的愧疚,一輩子也無法忘記你?」
黎子謙的話就像此刻飛入他心口的一根針,一根刺,於柏徽頃刻間惱羞成怒,失了方才淡看生死的洒脫。
他心虛地咽下不斷滋生在口腔中的唾液,憤憤回了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若真有面對死亡的勇氣,為什麼現在才決定?在我們找到你之前,你有一萬次機會去警察局俯首認罪,何必等到現在?又弄什麼一個月之期?不是多此一舉?」黎子謙知道這麼說是殘忍的,但他已經無計可施,興許這種直白刺激的手法能將他從懸崖邊緣拉回來。
連番逼問,於柏徽的心越來越亂,只能像貼膏藥般站在原地無法動彈,更不敢在轉身看一眼身後的目光。
他是矛盾的,掙扎的。
從上一次離開嵐城之後,無數次提醒自己要忘記喬菀,不去想,不去看,可他始終在意,卻又從未停止自我麻痹。習慣了在意她,是種不該習慣的習慣。可有些距離,是三人都心知肚明的無法逾越。
黎子謙凝著他背影,眸底泛起一絲濃重的考量,一番斟酌后才緩緩道了句:「好,我不逼你。什麼時候想明白了,隨時等你回來。」
於柏徽沒有回頭,右手揚起擺了擺:「你等不到,回吧。」
耳邊,沒有更多的言語,唯有一聲門關上的聲音。再回頭,整個房間又一瞬間冷了下來。
他不禁去思考黎子謙剛才說的一字一句,自以為瀟洒的決定,原來在別人眼裡,懦弱的逃避是如此明顯,如此可笑。
……
樓梯口的女人身影來來回回踱著步子,當黎子謙出來,她第一時間看到男人臉上的複雜情緒。
沒等她問出口,黎子謙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冒出了句:「一個月之後,我來接你。」
「子謙。」她忽驚,愣愣地喚著他的名字。他明白地說過,不許她再離開,現在突然答應,讓她措手不及。是他的過於信任,還是看到了於柏徽的頹廢?將近半個小時的談話,他們又究竟說了什麼,黎子謙才會答應她留下?
喬菀的腦袋瓜里彷彿裝上了十萬個為什麼,可每個問題的答案是她苦思冥想都難以找尋到的。
低重的嗓音滑過空氣,黎子謙的手掌已經不動聲色地撫上她的臉:「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語落,高大的身影與她擦肩而過。
喬菀趕忙側身不可置信地沖著他的背影喊了聲:「你答應了?」
筆直的腿邁動腳步的動作驀地停下,光斜下,黎子謙微微側了側臉,餘光只能看到身後之人模糊的影子。
他強忍著內心所有的擔憂,冷靜回了句:「記住,你在與不在,都在我心裡。」
話鋒才落,他快速地走到車身旁邊,打開車門坐進去。
他很害怕自己多停留一秒鐘,就會改變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如果喬菀真的能做於柏徽的月亮,照亮他心裡的黑暗,一個月的分離又算得了什麼?
他始終相信,真正相愛的人心會緊緊相連。油門踩下,只有行駛中不斷升高的馬力表能讓他拋開隱藏在心底深處最大的恐懼。
空氣中一路洋洋洒洒著柴油的氣味,喬菀緊盯著早已消失在視線範圍的車子,不禁感嘆,這輩子自己愛上他,是最幸運的事。
她走上樓梯,在於柏徽的房門上敲了敲。她敲了好久,門才打開。
男人眸光中的躁動在見到她的一瞬,立馬轉為詫異,他張了張嘴:「喬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