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都是孽緣
沐流雲雖然處於盛怒中,卻還是注意到了卿月看向沐夜汐的眼神,因此他也跟著不著痕迹的瞥了眼自己那個不孝子,發現他眼神閃爍神情中帶著一絲扭捏。姜到底還是老的辣,沐流雲畢竟曾是就天龍族赫赫有名的前任戰將,心念跟著一動便知此事定和這紅衣女子脫不了關係。
思及此,沐流雲看向卿月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審視,他目光如炬一瞬不瞬的打量著卿月,他眼神毫不掩飾,隱隱透著不善,而面前的卿月卻絲毫不見閃躲,不卑不亢,從容的迎著他挑剔的目光。
沐流雲心中暗暗讚歎,果然江山代有才人出,此女膽色、氣度絕非凡夫俗子所能匹及:「老夫就且聽聽看吧!」
「恕晚輩失禮,沐老將軍,請細細看下晚輩的右臉。」卿月朝沐流雲的面前跨了一步,接著微微側過臉,將自己的右臉轉向他的方向,以便他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果然,沐流雲聞言同身旁的妻子珞嬣一同傾身仔細一瞧,卿月白皙光潔的右臉頰上,有一道粉色的疤痕,疤痕很長,幾乎滑過她整個臉頰,可想見當時傷口有多嚴重。看這疤痕的顏色便知這皮膚是新長出來的,而且痕迹已經變得很淺,看來是經過一番精心的養護過的。
「這是……」沐夫人珞嬣也看見了卿月臉頰上的疤痕,眼中露出一絲疑惑和遲疑,這和她家汐兒又有何關係?
「與你無關,你不必……」沐夜汐一聽卿月的話,便知向來聰慧的卿月定是已經猜出了事情的大概,於是他激動的嚷了起來,他並不希望她知道這事,更不要她覺得欠了他的,畢竟是他誤傷她在前,哪怕真被父親打散了百年道行,也是他心甘情願。
可沒想到他才開口要阻止,一道冰冷的眼神迅速射了過來,他不覺一顫下意識的收了口。
「閉嘴,跪你的。」卿月眉角跳了跳,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滿了警告的意味,而沐夜汐居然被她唬的一愣一愣的,乖乖閉上了嘴繼續安分的跪著不動了。
明知這樣的場合不妥,可是飛煙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後她知道自己失禮了,快速的抬手掩著嘴難為情的的紅了臉。
沐流雲夫婦自然也將沐夜汐不尋常的舉動看在了眼裡,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詫異,他們這個兒子打小便好動又不服管教,何曾如此聽過別人的話了,這倒可算是盤古開天闢地頭一樁了。
因此兩人都將好奇的目光又轉回了卿月身上,看來這卿月姑娘和他們兒子的關係不一般啊!
卿月自然知道他們是誤會了,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神情自若的接著說道:「半個多月前,晚輩因意外傷了右臉,當時傷口深可見骨,十分可怖,罘彝神醫更是直言晚輩這右臉是再無恢復的可能。」
卿月淡淡的語氣彷彿在談論他人的事一樣,連臉上的神色都沒有絲毫變化,彷彿那個差點毀了容的人更本不是她似的:「沐夜汐只所以會盜走龍族的千夜盞,也是為了換一味靈藥來醫治晚輩臉上的傷。」
「這一切皆是因晚輩而起,還請沐老將軍開恩,繞過他吧。」語畢卿月謙遜又恭敬的朝沐流雲欠了欠身。
卿月如此從容不迫的氣度讓沐流雲心中更是欣賞,他輕咳一聲掩飾了自己的心思,更是故意裝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冷哼道:「即便如此又如何。」
「沐老將軍,夜汐真的不是故意的。」飛煙見卿月並未吐出她受傷的原委,心中一動更是覺得卿月看似清冷孤傲,還有些不近人情,其實也不過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因此她的眼神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順著卿月的話替沐夜汐求情:「飛煙也求您網開一面,饒了夜汐吧。」
一旁的珞嬣也忍不住扯了扯沐流雲的衣袖,抬眸一臉哀求的看著自己的夫君,並示意他乾脆順著台階下了便是了。
「千夜盞事關九天龍族,豈是我一人便可作數的?我若不教訓教訓他如何面對長老們?」沐流雲傲嬌的揚了揚下巴,台階她們是給了,不過他若是下得太快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結果卿月聞言,右手一翻一把匕首便靜靜的握在了她的手中,她挑了挑眉看著沐流云:「此事終究是因晚輩這張臉而起,若沐老將軍覺得不解氣,晚輩這便毀了它。」
身邊傳來飛煙震驚的倒抽氣聲,龍族宗廟正殿內,四個人八隻眼睛全部一臉不可置信的瞪著卿月,冰涼的匕首已經緊貼著卿月右臉的傷疤,似乎只要沐流雲稍一點頭,她便會立刻劃了下去。
「你……你這是威脅老夫?」吃軟不吃硬的沐流雲氣得吹鬍子瞪眼,心道怎麼這些年輕人一個個心氣都那麼高,連求人都不會。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一陣陣刺骨的寒風自殿外吹了進來,吹得他們的衣衫一陣翻飛起舞,整間正殿頓時如冰窖般陰冷。飛煙忍不住雙手環胸渾身冷得發抖,卿月見狀雙眉一皺一個箭步跨到飛煙的身前,替她擋下了自殿外吹進來的寒風。
殿內冷得連跪著的沐夜汐都忍不住跳了起來,一邊搓著雙手一邊忍不住雙腳跳著:「哪裡來的寒風,這麼冷?」
沐流雲卻是神色一凝緊盯著宗廟的正門,只見一抹煙青色的身影慢慢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那人一步一步朝他們緩緩踏來,只是他每跨出一步,腳下所踩的大理石地面便覆上一層薄薄的冰霜。
卿月勾著唇看著那人一步步走來,心裡不禁暗暗譏誚道,人家佛祖是步步生蓮,他這是步步成霜啊!
才想著那人已經踏進了正殿,而他身後則是一條由冰霜結成的道,一陣陣寒氣直逼他們而來。而那人在走到卿月面前的時候,突然頓住了腳步,他微微朝卿月的方向側首吸了吸鼻子,隨後抬眸打量了一下卿月,眼中劃過一抹瞭然。
他的左手輕輕的朝卿月的右臉撫去,卿月見他眼神清明便也絲毫不閃不躲,任由他的左手撫上了她的右臉,立時她便覺得一陣刺骨的冰冷透過臉上的皮膚侵入了她的肌膚。
「果然是快好了。」男子淡淡的呢喃,低沉的聲音不見絲毫波動。
他緩緩撤回了手,卿月這才發現男子的左手指用繃帶一層一層繞了起來,手指尖處隱隱透著寒氣,卿月心裡疑惑臉上卻是不露分毫,只不過聽了男子的話,她倒是明白自己每日塗抹在傷疤上的「艷雪冰露」是誰的了。
「如墨?你怎麼來了?」冷得滿殿竄的沐夜汐看清來人是誰后,忍不住驚訝的喊出了聲。
如墨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再看了看沐流雲手中那根金色的踏龍鐧,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一勾,神色卻依然冷漠。
他自懷中掏出一隻流光溢彩的小盞交到沐流雲的手中:「我是來還這個的。」
「這逆子果真是將它換給了你。」沐流雲將踏龍鐧交給妻子,自己則將千夜盞仔細查看了一番,確定沒有絲毫損傷后才終於重重的舒了口氣,隨後小心翼翼的將千夜盞收好,看向如墨的眼神卻帶著一絲遲疑和擔憂,「你試過了?」
「恩。」如墨那雙深邃幽黑的眼睛劃過一絲哀戚,連九天龍族的千夜盞都幫不了他,他這一生還能再找到她嗎?
沐流雲看了看自門口一路延伸過來冰道,再看了看如墨被繃帶纏繞的手指,以及他周身散發出來的冰寒之氣,他知道好友的天罰又加重了,因此他忍不住擔憂道:「你已違逆天意,再這樣下去你會萬劫不復的,值得嗎?」
「為她,叛天叛地叛盡天下人,我亦在所不惜。」如墨轉身朝外走去,冰冷的聲音自殿外傳了進來,他如來時一般在風雪中消失。
如墨的聲音不重,冰冰冷冷的不帶一絲感情,卻一字一字敲在了卿月的心底,她震撼的凝視如墨離去的方向,內心的觸動竟十分強烈。
「唉……」沐流雲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勸了一輩子卻怎麼都沒有用,他轉頭看向絲毫不知道反省的沐夜汐,冷著臉怒罵道,「你個逆子,這次算便宜你了,若再有下次,我必定打得你魂飛魄散。」
「是是是……爹,孩兒再也不敢了。」沐夜汐一副嬉皮笑臉的朝沐流雲應道,完全沒有劫後餘生的認知,看得一旁的飛煙和卿月兩人直搖頭。
卿月更是滿臉黑線,額角抽搐了幾下,她覺得自己特意跑來九天龍族替這麼個白痴求情,簡直是多此一舉,就應該讓他被他爹打散了百年道行,重新化骨再練,說不定就不會這般愚不可及了。
才想著她便朝沐流雲夫婦福了福:「如此晚輩便告辭了。」
見沐流雲朝她微微一點頭,她便迅速的轉身朝外走去。
而飛煙見卿月這就要走,也急急忙忙的同沐流雲夫婦打了聲招呼便追了上去。
留下沐夜汐一人傻兮兮的站在原地看著她們兩人的背影發獃,直到沐流雲一巴掌拍在他腦後:「死小子,還不快跟上,你的任務是好好保護龍神,別再給我捅婁子了,否則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知道了。」沐夜汐揉了揉被拍疼的後腦勺,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好歹他也是這代的龍族戰將,哪有那麼不靠譜。
他淘氣的樓了摟自己的母親,並在她臉頰上重重一吻:「娘,我走了。」
珞嬣含著笑目送愛子離開,待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視線內后,她才滿臉憂慮的看著夫君道:「那姑娘……」
「像。太像了。」沐流雲吶吶的低喃,隨後無力的搖了搖頭,嘆息道,「唉!孽緣啊……孽緣……都是孽緣。」
無論如墨也好,還是那人也好,註定都是孽緣。
也只能看他們各自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