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聶縉被聲音驚了一下,抬眼看到那金色的腳環,目光掠過精緻的腳背,落在瓊玉般的五指上,指頭圓潤可愛,每個塗著粉紅的花汁,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
他第一次這麽近看一個年輕女子的腳,沒想到這麽好看。心頭驀地惻動不安,意識到昭和正看著他,連忙收回了目光垂了頭,這次連耳根子都燙了。
「再過來一點。」柔膩膩的聲音響起。
聶縉只覺得自己彷佛能聽到心臟「撲通」跳動的聲音,太過緊張,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一個東西在他腿上點了一下,他低頭一看,正是方才入目的玲瓏秀足,腳趾輕輕地點在他的身上,一剎那,即便隔著衣料,他也能感覺到一股酥麻傳到了身上。
昭和偷笑,看他那呆樣實在有趣得很。
「喂,你吃飽了,可得喂我吃了。」
聶縉回過神來,喉頭上下滑動了一下,急忙後退一步,轉身去拿筷子,正要換一雙筷子,卻聽到身後人說:「就用方才的銀筷。」
他臉燒得厲害,還是將那筷子拿了,又取了一個銀碗,問:「公主想吃什麽?」聲音忍不住的顫抖。
昭和捂唇輕笑,「將頭三樣各取三筷,再加點碧糯飯吧。」
聶縉照做,但想到她要他喂飯,便端著碗躊躇不前。
昭和從貴妃榻上走下來,跪坐在桌前,將他手裡的銀碗擱在桌上,笑道:「放下吧,本宮又不是三歲小孩,當真要你喂嗎?獃子!」
聶縉一怔,脊背上的汗都出來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善於伺候人的人,也從未看過人臉色,因此面對行事隨心所欲的長公主時簡直是手足無措。
昭和拉了拉他的袖子,「你也坐下。」
「公主不可。」別說他是個馬奴,即便他仍是聶家長孫,也沒資格跟長公主平起平坐。
「叫你坐就坐,那麽多廢話!」昭和伸手將他扯到一邊跪坐,接著沒有再為難他,自顧吃飯。
聶縉偷眼看她,只見她吃飯很是斯文有教養,一舉一動優雅美好,吃飯一點聲音也無,不愧是皇家嫡女。
昭和飯量並不大,吃了半碗就不想吃了,將剩下的半碗推到聶縉面前,「替我吃了吧,如今天下流離失所的百姓那麽多,本宮怎麽忍心如此浪費。」
面對昭和的振振有詞,聶縉無言以對,默默的將她剩下的半碗飯吃了,但總覺得在吃她的口水,心裡很是鬱郁。
昭和一手支著下巴上下打量著他,眉頭微蹙,太瘦了,還是多吃點好。
她遙想起前世,她那時有面首楚離、駙馬藺辰,後來又有面首沈拂,怎的就將他忽略了?她將他看做好用的劍,卻忽視了他也是血氣方剛的男兒,其實他一直都生得很好看,只是性子偏沉靜,而她當初就是被藺辰的花言巧語迷花了眼。
她隱約記得同聶縉應該是好過那麽一回,似是酒醉之後,只是醒來便都忘光了。
倒是她被藺辰下了葯,沉睡三年,聶縉日日以嘴喂葯,可沒少佔她便宜,怎麽也要討回來,想到這,她不禁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的唇發獃。
嗯,唇形好看,稜角分明,淡淡的紅,很有男子氣概,她研究著,忽然好想重溫一下那唇的味道……
聶縉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加快動作,幾口吃完飯,生硬的說:「公主還有什麽吩咐?沒有的話,屬下收拾碗筷了。」
他始終不肯以「奴才」自居,如今乾脆以「屬下」代替。
這小子,膽子夠大的!昭和挑眉,伸出五指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隔著一層春衫布料,能感覺到衣服下的清瘦。
聶縉被她一按,彷佛被下了定身咒似的,渾身綳得緊緊的,動彈不得。
「公主……」他喉結滑動,聲音微啞。
「太瘦了。」昭和放開了手,嫌棄的說:「應該養胖些。馬房的伙食那麽差嗎?看來本宮要好好的同趙掌事商議商議了。」
直等到那手拿開,聶縉才在心底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從房裡出來的時候,聶縉的背幾乎汗濕了,而春華和秋容看他滿臉通紅的樣子,心照不宣的相對一笑。
只不過聶縉才出了門,便看到一個身著素雅白衣,身姿挺拔、白皙俊秀的青年男子跪在寢殿外頭,男子用力叩頭,「楚離求見長公主。」言語間帶著苦意。
聶縉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男子見裡頭不應聲,再次叩頭,發出「砰」的一響,「楚離求見長公主!」
聶縉進府不久,卻也聽說過楚離的大名,下面的管事時常面色曖昧的悄悄討論那三個後園面首,說是邵陽郡主送的,管事們還打賭究竟是誰先受長公主寵幸,而這個楚離的模樣最俊,呼聲最高。
聶縉皺了皺眉,心底浮起一絲厭煩,加重了腳步向後院走去。
此時,耳後隱隱傳來又一聲,「楚離求見長公主!」
楚離的聲音不高不低,正好傳到昭和的耳朵里,她蹙起秀眉,歪著頭想了想,楚離這廝被擱在後園冷了一個多月,竟不安分了嗎?
春華看她臉色,問:「公主,該怎麽辦?」
「讓他進來吧。」
楚離得了指令,低頭垂手進來,額頭上已經磕得青一塊紫一塊。
昭和單手支著下巴,瞧著他那額上的青紫,柔聲道:「本宮也並未說不見你,你何苦這樣?」
柔軟的聲音飄蕩到他的耳畔,楚離心頭酥了一大半,跪在她跟前道:「公主冷了楚離一個多月,楚離只是想問明白,到底哪裡做得不合您心意了?只要您告知,楚離可以改。」
他這樣斬釘截鐵的話語,想必是這一個多月被折磨得狠了。
「楚離不想一輩子被關,老死在公主府的後園之中!」
見他滿眼苦意,眼底青黑,怕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敢過來求她,昭和輕笑道:「你倒是個有志向的。你無須擔心一輩子待在後園。你若要回去,我今日便放了你,如何?」
楚離驀地抬頭,驚詫的看著昭和,目光落在她輕薄的衣衫上,臉上浮起了薄紅。
他急忙垂眼,堅定的說:「家人早已棄我,我回去還有什麽意思。倘若公主不棄,便是做牛做馬,只要有出頭之日,楚離萬死不辭!」
他這話昭和倒是聽得順耳,眼底含笑的看著他,這是表忠心呢,楚離這個人她也了解,說出去的話是個能遵守的。
「何以見你的決心呢?」昭和輕飄飄的問。
楚離抬起眼,清眸之中滿是堅定,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白綾,展開來看,只見白綾之上滿是血字。
楚離呈上,「這是楚離所寫血書,願意此生此世以公主馬首是瞻!」
昭和拿起那血書,上頭泛著淡淡的腥氣,目光微閃,這樣的血書倒是有幾分意思。
楚離這人長得俊俏,看著順眼也忠心,如今府里正值用人之際,這樣的人不用用誰?
昭和勾唇笑道:「既然你下了決定,本宮就收下你這份忠心。」
楚離雙眸放光,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本宮西郊有個草場,養著千餘馬匹,你去那裡做個掌事吧。」
昭和話音落下,楚離眼中的光芒「嗖」的熄滅,他一個世家之子去做個看馬人?他原是想做長公主的面首兼左臂右膀,這落差也太大了……
「你先別忙著失落,你去看了便知道這個差使不一般。明日本宮親自送你過去,你去那邊之後,隔日回來向本宮彙報。你記住,你是本宮的下屬絕不是面首,你今後娶妻生子本宮自會送上薄禮。」
聽這番話,楚離終於死了心,她到底是不能讓自己做面首,只是一個馬場值得長公主這般看重嗎?他滿心詫異。
楚離鬧了這麽一出,昭和倒是想起後園還有兩個面首,楚離也就罷了,那兩個放著何用?沒的還鬧出什麽事情來,於是她召來秋容,吩咐道:「將那兩個面首打發了吧。」
「如何打發?」
「哪來的還讓他們回哪去。跟邵陽郡主說,這兩個在後園好生養著,本宮絕不能做出奪人所愛這樣沒義氣的事情。」
秋容領命,隨即退下去辦了。
掌燈時分,昭和在院子里看蘭花。小院中種著幾株琉球國進獻的蘭花,正盛開著,她彎腰嗅著花香。
「殿下,邵陽郡主到了。」春華稟道。
昭和直起身子,笑道:「她倒是個急驚風,來的這麽快!讓她過來這邊吧。」
邵陽郡主同她關係親近,乃是一起長大的表姊。邵陽寡了三年,面首無數,見她新寡,頓時感同身受,便親自挑選了楚離等人送過來以慰她閨房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