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證據
第16章證據
王鈺面沉如水,眼神透出了忌憚神色。
通過簡單的交談,他發現眼前的劉梟很狡猾,不是能輕易對付的。
然而,王鈺不懼。
他見慣風雨,經歷過大風大浪,絲毫不受劉梟的影響,緩緩說道:「老夫剛才已經說得很清楚,祝家曾在廣縣危難之際救濟百姓,令百姓不至於餓死街頭。」
「祝家的風評不錯,即使小有過錯,也沒有犯下舉族誅滅的大罪。」
「劉縣令卻不管不顧,一意孤行的抄家滅族。這對祝家來說,太不公平了。」
「這難道不是殘暴不仁嗎?」
「古來殘暴不體恤民情之官吏,大多落得身死而遺臭萬年的結局。劉縣令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該如此的冒失莽撞。」
「回頭認錯,還為時未晚。」
王鈺一副諄諄教導的模樣,勸道:「昔年,世宗武皇帝劉徹以年邁之軀,下《輪台罪己詔》,明告天下過錯。劉縣令身為武帝後人,莫非連半點道歉的勇氣都不具備嗎?」
王鈺的話語,咄咄逼人。
一番言辭中,更是引用漢武帝罪己詔來打壓劉梟,意圖迫使劉梟就範。
可惜,劉梟早有準備。
劉梟嘖嘖兩聲,一副悲憫模樣道:「唉,剛才就說你王鈺老眼昏花,昏昧無知,你卻自以為是,不相信本官的判斷。老而不死為賊,身陷泥沼卻不自知,真是悲哀。」
兩人的話又繞了回來。
王鈺攻訐劉梟,意圖讓劉梟就範。
劉梟又反過來說王鈺人老昏聵。
兩人各執一詞。
王瑾看在眼中,心頭卻是焦急。他不願意局勢僵持,就主動的接過話,插嘴說道:「劉縣令,家父的話條理清晰,事實俱在,有何謬誤之處?是你強詞奪理罷了。」
「論事實,你的確殺了祝家的家主。」
「你的確滅了祝家上下嫡系。」
「你的確不顧律法,把活生生的祝家滅了,令無數人流離失所。」
「這一切,誰都知道。」
「這是連證人都不需要,就能佐證的事情。偏偏,劉縣令咬著家父年邁胡攪蠻纏,說家父被蒙蔽了。這是無賴行徑,是站不住腳的,堵不住廣縣百姓的悠悠之口。」
王瑾侃侃而談,加入了罵戰中。
其餘名士見此情況,也不再坐視不理,紛紛開口支援。就算周麟在人群中,也必須站隊了,但他也就不痛不癢的說了兩句話,避免被人看出端倪。
劉梟面帶笑容,沒有任何懼怕。
忽然,他從坐席上站了起來。
劉梟緩緩走到王鈺的面前,直視著王鈺,目光中帶著審視神色。他比王鈺高了近大半個頭,居高臨下俯視著王鈺,自有一股壓迫氣場。
王鈺泰然面對。
對於劉梟,他並沒有任何的懼怕。
王鈺跟隨孔融學習,也見慣了官員,甚至連朝廷的三公九卿都見過。何況眼前是一個區區縣令,只是一個年齡不大的毛頭小子。
劉梟的聲勢,嚇不倒他。
劉梟嘴角勾起笑容,目光卻驟然轉向王瑾,再掃過在場眾人,朗聲說道:「不論是王鈺,亦或是王瑾,還是爾等,都在提證據。既如此,本官給你們足夠的證據。」
王鈺等人一聽,心中一沉。
劉梟有什麼證據?
王鈺、王瑾兩父子面面相覷,一顆心沉了下去,都小心警惕著。
劉梟道:「來人,把東西抬上來。」
一聲令下,就見大廳外,有士兵抬著一口箱子大步進入廳中。
只聽『砰』的一聲,箱子落在地上。
劉梟擺手讓士兵退下,擺手道:「來,來,諸位都想要證據,那都來看看,這都是你們要的證據。」
眾人看著箱子,神情沉重。
王鈺此刻,平靜的心也忽然有些亂了。從劉梟拿出一箱子的證據,他明白劉梟是早有準備的。他今天帶著人來,並沒有告知劉梟,可劉梟卻然有準備?
莫非……
王鈺心中懷疑,回頭看了眼身邊跟來的名士。
旋即,王鈺又按下心中猜疑。
劉梟已經把箱子抬過來,箭在弦上,不得不防。再追究消息走漏,已經無濟於事。王鈺硬著頭皮,彎腰打開了箱子。
迎入眼帘的,是一摞一摞的竹簡,也有一些書籍。
劉梟道:「王先生,請吧。」
王鈺眼神猶疑。
王瑾卻是一個箭步上前,率先伸手拿起了一卷竹簡,嘩啦一聲攤開來查看。
「初平元年二月初三,廣縣糧食有價無市。官府無力賑災穩定市場,吾抬高糧價,兜售糧食賺百萬錢。」
「初平元年二月十八,廣縣附近有賊匪出沒。吾假傳賊匪襲城的消息,令城內混亂,大肆收購糧食、商鋪,得利無數。」
「初平元年二月十九,陳家陳翼阻攔我行事,吾令人暗殺之!」
「初平元年二月二十六,吾在南城市集發現一美玉,奈何對方嫌價格太低不賣。吾殺之,得美玉,進獻王瑾。」
……
一樁樁一件件,都記錄清楚。
這些事,都是能查證的。
甚至大部分的事情,王瑾都清楚是發生過的。
王瑾看在眼中,蹬蹬後退兩步,臉上儘是驚駭的神情。他的內心,更大罵祝文混賬,竟然把各項事情都記錄下來,以至於成了證據。
王鈺也拿起了一卷竹簡查看,他看到后,乾瘦的手都不自覺的顫抖著。
沒想到,竟有這般證據。
劉梟臉上笑容燦爛。
查封祝家的時候,便發現了這一批證據。
祝文有寫日記的習慣,這對劉梟來說,真是幫了大忙。如果沒有祝文寫下的這些日常記錄,劉梟無從查起,也難以對王鈺進行反擊。
王鈺是孔融弟子,是青州名士。
以王鈺的身份對劉梟進行指責,對劉梟頗為不利。
畢竟,劉梟人微言輕。
目前的劉梟,雖然是皇室宗親,但沒有足夠的資歷和名望,身份也不夠。而現在有了祝文的日記,他反擊也就容易了。
劉梟笑吟吟的道:「王老先生,見到了諸多的證據,您老還有什麼說的?」
王鈺面色微微變化。
此刻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作何應答了。
王瑾卻是不放棄,冷聲說道:「劉縣令,這口箱子內的竹簡,看似是祝文撰寫的。然而,誰又知道,這不是你安排人做出來誣陷祝文的呢?」
「哈哈哈……」
劉梟放聲大笑了起來。
笑聲中儘是鄙夷。
王瑾道:「你笑什麼?」
劉梟喟然嘆息一聲,一副可憐王瑾的樣子,說道:「好歹,你也是廣縣名士王鈺的兒子,說話怎的如此不經大腦呢。都說虎父無犬子,你這明顯是虎父犬子啊!」
「劉梟,你欺人太甚。」
王瑾面色冰冷。
劉梟肆無忌憚的攻訐,令王瑾憤怒難當。
一直以來,王瑾都認為自己是王家的頂樑柱。雖說有王鈺的名聲撐著王家,但在王瑾看來,王鈺撐著的是門面,只能讓王家的家風不墜。王家之所以興盛富裕,還是賴他處處謀划。
沒有他,王家不會有今日。
劉梟回答道:「第一,本官沒有偽造證據的動機。祝家被滅了,祝文死了,已經是蓋棺定論的。最重要的是,本官不知道你王家會為祝家撐腰。所以,本官沒有偽造一箱子證據的理由,唯一的解釋,是證據本就存在的,這就是祝文的筆記。」
「第二,祝文死了,但他和廣縣的許多人都有書信往來。尤其祝文和你王瑾,也有書信往來的,莫非你不認識他的字跡?」
「第三,竹簡或者信函上記載的所有事情,任何一條,任何一件,都可以查證。許多事情,甚至涉及到幾年前了。本官如果作假,能在數年前就安排廣縣的事情了嗎?」
「要知道,本官才到廣縣的。」
「你說本官欺人太甚,本官笑的是你愚蠢無比。」
「明擺著的證據,你竟然還有膽量質疑。本官也知道你王瑾為什麼要替祝家出頭,原因很簡單,你和祝家有利益往來啊。」
劉梟一句話,一錘定音。
眾人看向了王瑾,臉上的神情都凝重起來。
所有廣縣的名士來縣衙,都是來支持王鈺的。在某種程度上,他們也支持著王瑾。畢竟,王瑾和王鈺是父子,是一體的。
王瑾遭到攻訐,他們應當支援。
奈何劉梟事實證據齊全,他們找不到機會,甚至不敢再劉梟面前耍橫。
因為劉梟是有備而來的。
劉梟環視眾人,繼續道:「據本官翻閱資料所知,在祝文存留的證據中,祝文曾記載了和你王瑾的利益關係。」
「祝家在廣縣的商鋪,大多都有你王瑾的參股,或者是兩成,或者是三成的利益。你到本官面前鬧事,無非是想讓本官交出祝家的財物。」
「但祝文罪孽頗多,萬死難辭其咎。」
「你認為,本官會交出來嗎?」
劉梟強勢說道:「祝家掠奪攫取而來的財物,都是用累累白骨鋪就的。王瑾啊,你也是廣縣的讀書人,你的良知何在?怎能如此不要麵皮?」
「蹬!蹬!」
王瑾接連兩步,神色驚駭,更是多了一抹無奈。
他被劉梟駁斥得啞口無言。
他更恨祝文。
如果不是祝文寫的這些東西,他今天絕對不會這麼狼狽。
劉梟的目光,又落在王鈺的身上。
剎那間,王鈺壓力倍增。
劉梟剛剛懟完了王瑾,現在要拿他開刀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