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奔汝南
「阿瞞,今晚的事情,你知我知,千萬不能告訴別人,不然會有殺身之禍的。今晚的事情就是我們三個人的秘密,來拉鉤鉤」周澈對著曹操伸出手道。
「我知道了,兵哥哥。」曹操點了點頭,亦是伸出手。
「你要藏好這把寶劍啊,我先回去了,有事情我們在旭姐麵攤碰頭。」周澈說完就走了。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權傾朝野的大將軍竇武因為宦官政變而被逼自殺。他的心腹黨羽被斬盡殺絕,那些被他破格提拔的忠良之士也紛紛鋃鐺入獄,剛剛擺脫囹圄的黨人又重新被禁錮起來。七十歲高齡的老太傅陳蕃被宦官毒打致死,皇宮中太學生和羽林兵的屍體堆成了山,汩汩的鮮血把大地都染成了紅色。
昨晚扭轉局勢的就是護匈奴中郎將張奐,正好他被召回洛陽。曹節等人因張奐新到,不了解政變的內幕。於是假傳皇帝聖旨,擢升少府周靖為行車騎將軍、加節,和張奐率領五校尉營留下的將士前往討伐竇武。
此時,天已微明,王甫率領虎賁武士、羽林軍等共計一千餘人,出朱雀掖門布防,跟張奐等會合。
不久,全部抵達宮廷正門,和竇武對陣。這樣,王甫的兵力漸盛,他教士兵向竇武軍隊大聲呼喊說:「竇武謀反,汝皆禁兵,當宿衛宮省,何故隨反者乎!先投降的有賞!」
北軍五營的官兵,一向畏懼歸服宦官,於是竇武的軍隊開始有人投奔王甫,從清晨到早飯時,幾乎全部歸降。竇武、竇紹被迫逃走,各路軍隊追捕包圍,他們兩人都自殺身亡,被砍下人頭懸挂在洛陽都亭示眾。
曹嵩的族弟曹熾,官拜長水營司馬,親自參與了行動。待將竇武、陳蕃餘黨全部誅殺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曹熾忙中偷閑,得空便往兄長府中探望。
一進府門,就見阿瞞直挺挺跪在當院中。這小子淘氣惹禍罰跪是常有的事兒。
「你又怎麼了?」
「孩兒昨夜私自跑出去玩了。」阿瞞耷拉著小腦袋。
「你還真有出息,昨夜兵荒馬亂的,虧你有膽子!」曹熾摸摸他的頭,「怎麼樣?你那些鬼主意都哪兒去了?接著跟你爹裝抽風呀!」
「用得太多,不靈了。」阿瞞小嘴一撅。
曹熾抿嘴一笑,低頭道:「起來吧!今日咱家中有喜,免了你的家法!玩去吧!」
「不準饒他!」曹嵩披著衣服拿著一口劍走了出來,冷冷道:「平日驕縱慣了,什麼事兒都敢幹!昨兒要是叫官兵傷了,我可怎麼對得起他死去的娘?」
「兄長不必動肝火,竇武這一死,咱們兄弟又要交好運了。」
「竇武的餘黨可斬盡殺絕了?」
「該殺的不該殺的全殺了,竇府上下雞犬未留。太后也已經軟禁起來了,現在一切都是王甫、曹節說的算。昨天我帶兵去的司徒府,胡廣老兒看見我嚇得腿肚子都轉筋了。我說『您老是老好人,沒有您老的事兒,麻煩您給竇武、陳蕃定個罪。』他拿起筆來手都哆嗦了。」曹熾說著說著笑了,「等完了事,他說我平叛有功,要給我官升一級,我要當長水校尉了!」
「你還真是有福氣,又逞威風又陞官的。」曹嵩酸溜溜道。
「兄長不要急,您臨危獻策,王甫絕虧待不了您!」
「不知死之悲,焉知生之歡……」曹嵩嘆了口氣,「陳太傅這些人何必要與宦官為敵呢?踏踏實實過自己的日子豈能得此下場?咱們恐怕又要遭人唾罵了。」
「這年月誰挨罵誰過好日子。」曹熾見他無病呻吟,笑道:「兄長何必想這麼多,這種你死我活的事哪朝哪代少了?你只管高官得做駿馬得騎,將來阿瞞他們還指著你發跡呢!」
「呸!指望這小畜生髮跡,等太陽打西邊出來吧!」曹嵩又想起了阿瞞的事兒,「你看看,兵荒馬亂往外跑,還撿回一把劍來,多危險吶!想起來我都后怕。」說著把劍交到曹熾手裡。
曹熾只瞅了一眼便驚呆了:「這、這是……青釭劍!」
「你認得?」
「何顒的佩劍……當年何顒為朋友虞偉高報殺父之仇,手刃賊子用的就是這把劍。這把劍還背著昨晚好幾條人命呢!」
「什麼?」曹嵩臉都嚇白了,「何伯求的佩劍……」
曹熾的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昨夜……追殺太學生,唯獨跑了何顒。有百姓傳言,他喬裝逃出洛陽城了……」
霎時間,一種恐怖的氣氛縈繞在兄弟之間。曹嵩一把抓住阿瞞的衣領:「這把劍究竟是哪兒來的?」
「我……我昨晚在外面撿的。」
「胡說!」曹熾一聲斷喝,「這麼名貴的青釭劍怎麼會隨便撿到?我怎麼就撿不到呢?」
「那是您沒趕上,我趕上我就撿到了。」
「少貧嘴!你說實話!」曹嵩的大巴掌已經舉起來。
爹爹和叔父四隻眼睛惡狠狠盯著阿瞞,他心頭泛起一陣寒意,再也不能隱瞞,就跪在那裡將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沒想到話音未落,「啪」的一聲就挨了父親一巴掌。
「小畜生!因你一人險些害死全家!」曹嵩不依不饒,掄起大巴掌還要打。
「算啦!算啦!」曹熾拉住他,「孩子小,哪兒懂得這些事兒。」
「我沒錯!」阿瞞也不知從哪兒鼓起了勇氣,沖著父親嚷道,「何伯求他不是壞人!弟弟常說『見義不為無勇也』,我怎麼就不能幫他?宦官把他的朋友都殺光啦,八十多個人呀,七十歲的老頭都活活打死,他們才是壞人呢!」
阿瞞發現,隨著這聲歇斯底里的喊叫,爹爹的目光改變了,再不是那個和藹的眼神,也不是憤怒,而是一種失望、一種憐憫,一種看待異類的眼神!被這樣的目光盯著,比挨打更難受、更虐心。
「好好好,你真有出息。」曹嵩嘟嘟囔囔道,「叫那些人把宦官殺了,把咱們一家老小都逼死就趁了你的願了。都怪我管教不嚴,一直就縱容你……你不要在這裡礙我的眼了,你給我還鄉,明天就走!回去叫老七好好管教你!永遠不準再進京來!」說罷瞧都不再瞧他一眼,氣哼哼轉身去了。
「對了二弟!把阿瞞說的那個周澈,快去弄死他,殺人滅口。」曹嵩忽然回頭道。
「二叔!我爹不要我啦,您給侄兒求求情呀!二叔你不要去殺周澈大哥哥,求求你了。」阿瞞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一把抱住曹熾的大腿。曹熾搖搖頭,扳開他的手,把青釭劍又塞回到他的懷裡:「虎毒不食子,你爹怎麼會不要你呢?他是恨你不知改悔,你回到家鄉跟著你七叔好好念書,不要再招惹是非了。你爹會讓你回來的。傻小子,你好自為之吧!」
阿瞞瞧著叔父遠去的背影,怎麼也想不明白:你們都怎麼了,我究竟哪裡做錯了啊?周澈大哥你快跑啊,我二叔要來殺你了。
話說周澈回到軍營后,腦海中一想阿瞞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小孩子童言無忌,口不擇言說漏嘴了怎麼辦?何伯求可是宦官集團必殺的人物。
二話不說立刻把佩劍和屯長印綬留在自己的公文案上后,就帶了把環首刀,立馬逃出了洛陽城。
等曹熾帶人到北軍軍營的時候,發現找不到人,此人不知去向。
跑了也好,算你識相,最好別回洛陽,曹熾心想。
........
汝南郡安城縣,橫路亭外來了一個騎馬的青年,穿著一身粗布褐衣,頭上沒有帶冠,只裹了幘巾,腰間懸挂了一柄環首刀。
雖已入秋季,但在「秋老虎」的咆哮下,天氣還是很熱,周澈又在日頭下趕了小半天的路,額頭、臉上都是汗涔涔的。在亭舍前,他勒住了坐騎,拽著袖子擦拭了下汗水,轉目四顧。
和帝國境內絕大多數的亭舍一樣,橫路亭也是地處要道。
在亭舍樓前,是一條筆直寬闊的官道,也正是他來時走的路。
官道兩側則是大片的麥田。
今年的年景不錯,入秋之後,雨水較足,地里的冬小麥鬱鬱蔥蔥,風一吹,青色的麥苗起伏不定,一股清香混著熱氣撲鼻襲來。遠遠地可以看到有三三兩兩的田奴、徒附穿著犢鼻褲,光著膀子在其間勞作。
才過日中不久,路上車馬來往、行人頗多。
有單衣布履的儒生,有衣服文採的商人,也有穿著黑衣或白衣的黔首。因為世道不寧、道路不靖,行人多隨身佩戴短刀、長劍。
周澈偏轉馬頭,給一輛對面行來的牛車讓開道路。
車內坐著一位高冠博帶的老年儒生,衣袍整齊,文靜安詳地坐著,旁邊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兩邊交錯時,少年好奇地看了看周澈。
周澈友善地還他了一個笑臉。拉車的牛身上以及車輪、車身上都滿是塵土,風塵僕僕的樣子,看來走的路不近,這老者大約是從外地來,帶著孫兒往城中訪友去的。
順著官道直走,數十裡外就是安城縣城了。
安城(今河南駐馬店地區)地處腹地,隸屬汝南郡,人文薈萃,城中最著名的有兩大姓,一個周氏,一個袁氏。周氏乃前朝東周平王之後,袁氏則是本朝名士經學大師袁安的後裔,就是袁安卧雪的那個袁安,繁衍至今已是天下望族--「四世三公」。
周澈即出身周氏。
在多年前的一場大疫中,他的父母相繼亡故,由於他是庶出,不是嫡長子,在同父異母的大哥安排下,他承祖上餘蔭,家中有宅院一區,良田數十畝,與族人相比,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算是中下人之家,後來和主母鬧矛盾,他的大哥又左右為難,周澈就憤然離家從軍。
周澈望著即將到達的目的地---安城周家聚居地,腦海中閃過原來的周澈「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