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再游杭州
蘇千秋在病房裡住了兩天便出了院。肋骨骨折其實無葯可治,時日漸長,斷開的骨頭會自己慢慢癒合,而叫人愛過哭過的那些往事,也會在時光的嘀嗒里煙消雲散,最終了無痕迹。
等蘇千秋四肢上的痂完全脫落,等胸口不會動輒就痛時,夏天也快走到了尾聲。
原以為生活就該這麼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時,在那個準備出門上班的早上,蘇千秋接到了顧長風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顧長風口齒有些不清,他碎碎叨叨的說了一大通,最後讓蘇千秋替他去杭州開會。
蘇千秋有些意外,但無法拒絕。
因為那是她負責的項目,頂頭上司去不了,只能由她頂上。
後來她才知道,有句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說的就是顧長風這種人。
顧長風雖然自詡為有底線從來不和不適合的人亂來,但這不能保證他的床伴們有同樣的底線。
很不幸的在出差前一天,顧長風正和某個風韻猶存的女子在酒店裡顛鸞倒鳳,出其不意的被對方丈夫抓了奸。
顧長風一臉震驚的辯駁著自己並不知道對方是有夫之婦,可依然阻止不了那個帶著綠帽的男人將他暴揍一頓。
事後顧長風心疼的照著鏡子好好端詳了一下自己那張曾經迷倒眾生,此刻慘不忍睹的臉,決定斷不能讓這醜事傳千里,打定主意這幾天要藏匿在家,於是找了蘇千秋替他出差。
蘇千秋急沖沖的收拾了行李直奔機場,沒想到在航空公司櫃檯遇見了司南。
一大早顧長風掐著點,忐忑不安的打電話向司南請假。出乎意料副總對他的臨陣逃脫竟然沒有半點不悅,對他的後備人選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句,順帶准了顧長風一個星期的病假。
可是蘇千秋完全不知道,顧長風這次的出差原來是要和司南一起去。
幸好內勤部的妹子嚴格執行了公司的等級規範,經理以上職務坐頭等艙,普通職員則只能搭乘經濟艙。
頭等艙通道人很少,司南辦完登機手續後站在一邊等蘇千秋。
蘇千秋站在經濟艙的隊伍中,那條彎彎曲曲的隊伍數次從司南身邊經過,蘇千秋及欲言又止幾次,最後還是開口讓他先走。
「本來就不同路,你就別等了吧。」
這句話就像一語雙關的暗示,一說出口,兩人便不約而同的沉默了。
司南的目光變得有一絲奇怪,最後他垂下眼眸,遮掩住了那幾不可查,卻真實存在的傷感。
他對自己說,幸好她沒再叫自己「司總」。
飛機起飛又降落,只在穿過積雨層時微微顛簸了一會兒,三個小時候,他們抵達了那座闊別已久的城市。
流光十年,紅了櫻桃綠了芭蕉。他們當年第一次一起出行,便是在此。
當時蘇千秋想若是夏天來,定能看到漁歌唱晚蓮葉接天的盛景。可是當她在十年後的夏天故地重遊時,卻發現自己早就沒了當年的雀躍心情。
人生若只如初見,那還不如不見。
去到內勤預訂好的酒店,司南交待了一聲下午會議的時間,蘇千秋便鑽進自己的房間,將一腔頹唐和煩悶關在門外。
蘇千秋很沒精神。就像三月時分綿綿不絕的梅子黃時雨,她覺得暗綠的菌苔正一點點的在內心深處悄然滋長,很快就叫整顆心變得潮濕而泥濘。
本來想在床上躺一下,無奈翻來覆去的還是睡不著。
她索性爬了起來,拉開窗帘,搬了張凳子坐在陽台上。
這座酒店離西湖近在咫尺,坐在陽台上便可將蘇堤一側的麴院風荷盡收眼底。彼時在夏季的尾巴上,湖岸兩側的法國梧桐依然頂著一抹濃得化不開的綠,在漸起的風中蓊蓊鬱郁。
湖岸邊少年們在追逐打鬧,發出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他們的笑聲仿若有著奇妙的感染力,讓蘇千秋漸漸回憶起曾經西湖邊的那場春秋故夢。那場夢裡有很多早已漸行漸遠的人,可是即便如此依然叫她嘴角不經意的上揚,露出了溫和而好看的笑。
旁邊房間的陽台上傳來了推拉門的聲音,司南走了出來。
蘇千秋下意識的轉頭,臉上掛著那抹還未來得及隱去的笑。
在目光觸及她臉龐的那一剎那,司南條件反射的摸了摸胸口,他發現自己好像……又一次的在她的笑顏里……怦然心動……
蘇千秋的視線在司南身上微微一轉,她的目光很快變得沉重,臉上的笑容在霎時間凝固,最後整個人化作了一塊不動聲色的冰。
她微微側了側頭,轉身退回房間。
司南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裙角,卻只看見了她揚起的那陣風,徒然、清冷,夾雜著撲面而來的疏離和淡漠。
下午的會談主要牽涉到一位當紅藝人的跳槽轉會,合同中的大體框架早已擬定,只剩下些繁枝末節等著今天一次性商討完畢。
本來藝人所在的公司就正準備轉型成幕後的製作公司,急著將手頭上的這些資源一一轉讓,而司南的公司又出得起大價錢。反正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買賣,大家省去了那些虛以為蛇,相談甚歡。
談判出乎意料的順利,到了最後對方的王總一板子敲定,看著雙方在合同上簽字,蘇千秋想著這事竟然就這麼輕而易舉的了結了,心底因為第二天就能回去而鬆了一口氣。
誰知道對方熱情的出乎尋常,說明晚他們有個頒獎典禮加酒會,因為是公司轉型前的最後一次活動,邀請了一大波曾經捧過的明星參加,也想請司總和蘇小姐務必賞面出席。
對方公司的那位王總說話從頭到尾都是滑不溜秋,蘇千秋有點煩他,卻說不出自己的厭惡從何而來。
她以為司南會拒絕,沒想到司南竟然說了一聲「好」。
司南答應了對方王總後,轉頭自己就後悔了。
他潛意識裡想和蘇千秋在杭州呆多兩天,等他意識到蘇千秋不會喜歡這樣安排時,應承對方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早就駟馬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