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曬到過敏

大概是為了給這群剛走出校門的新員工們一個下馬威，軍訓第一天教官們便讓大家迎著太陽站了半小時軍姿。

早上站軍姿還好，畢竟太陽還未完全把毒辣的面目展示給世人，還有小風輕輕吹過，好不愜意。別人站軍姿站不一會兒便會喊肩酸腰疼，朱煜掌握住兩個訣竅，平安度過。

第一個訣竅，張弛有度，也就是教官經過身邊時將全身的肌肉緊繃，身體挺得直直的，這樣能檢查合格。教官一走過，朱煜便放鬆了全身的肌肉，微微動動肩膀和膝蓋，遮蓋在寬大的軍訓服下面，身軀小幅度的活動基本看不出來。朱煜掌握的第二個訣竅是轉移注意力，他們被要求面向太陽站軍姿，朱煜索性欣賞起初升的紅日，早晨的太陽是粉紅色的，以前會想象不到，現在親眼看到才相信。大大的粉紅色的太陽一點兒都不耀眼，反而多了幾分可愛，朱煜看著它感覺像看著一個大臉龐的嬌羞的小姑娘，真是有意思極了。

站完軍姿去吃早飯，朱煜興緻勃勃地跟同桌吃飯的人講起她的兩個訣竅。朱煜公司的新員工在同一個小分隊軍訓，吃飯的時候熟識的人自然聚攏在一起。鄂聘婷不知什麼時候跟何伽瑜、孫萌萌熟識了起來，她們三個在一起聊天吃飯。朱煜看著一陣惘然，自己一直想交的朋友沒交到，別人輕而易舉就能相互親近，「看來人跟人真的是講求緣分的吧，強求不來」她心中默默感慨，跟周舟坐到一起。

軍訓期間吃的是每天固定的套餐，早飯是蛋炒飯、粥、花捲和小鹹菜，午飯晚飯都是時鮮蔬菜加饅頭米飯。朱煜最愛吃的是早上的蛋炒飯，或者也可以說這些食物中做的還算不錯的就剩蛋炒飯了。

吃完早飯，回宿舍休息一會兒，每個人都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地，以最舒服的姿勢緩解站軍姿的疲憊。

他們是在Q市的一所高中進行封閉式訓練，高中宿舍小而狹窄，每間住滿六個人，最不要命的是沒有空調也沒有風扇。每人都只能自備小風扇，朱煜最大的願望就是吃一隻冰淇淋。她仰卧在床上，想象著手拿一隻帶酥皮的甜筒冰淇淋，冰淇淋的尖都快要融化了，舔一口，甜絲絲涼滋滋的，那感覺簡直比上天堂還美吧。

「嗶——嗶——」尖銳的哨聲打斷朱煜的美夢，休息結束，又該下去集合了。

集合過程慢了還不行，從宿舍樓門口到操場，每二三十米的範圍內都有教官把守，看誰跑得慢了就是一聲呵斥。一群畢業的大學生，好歹也是成年人了，被這樣粗暴地對待，心裡和面子上都過不去，不過沒辦法，誰叫人家是教官呢，再小的「官」也是「官」啊。

「他們也就欺負我們這群『良善人』。」周舟在身後邊跑邊抱怨，手不斷地塗抹未擦勻的防晒霜。

朱煜猛一拍頭：「哎呀！我忘了塗防晒了！」

「那怎麼辦？回去拿？」

「肯定不能回去了，先這樣吧。」

朱煜緊趕幾步來到操場，站到隊伍中去，心中暗罵自己貪戀美夢，為了遙不可及的冰淇淋忘了必備的防晒霜，真是得不償失。

日頭越來越熱，每訓練一個小時便會休息十分鐘。第一天挑戰高溫，有不少女生支撐不住，教官允許她們到陰涼處休息。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渾水摸魚的人，後來教官們也學聰明了，把休息的人的名字記下來，記錄她們每天休息的次數，每周超過三次就要開病假條才行，當然這是后話。

朱煜也有偷懶的衝動，但克制住了，畢竟能堅持的時候還是要堅持。她看到何伽瑜、孫萌萌已經坐到陰涼處休息了，並不想跟她們為伍。「第一天要是都堅持不下來，以後會更難過。」朱煜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從一數到一百，再倒著數回來；數完數又在心裡背起故事，先背蘇軾的，然後李白、李商隱、王維，奈何很多古詩都記不全了。按照同樣的路數，她挨過了第一個小時和第二個小時。

到第三個小時，只剩英語可以再發掘一下了，朱煜嘗試著用英語泄憤，把記得的英語粗話都在心裡過了一遍。太陽越來越耀眼，到了最毒辣的時刻，十一點十五了，再堅持十五分鐘上午的軍訓便結束了。

「加油，朱煜！加油，朱煜！」她在心裡給自己打氣，汗流浹背，頭上臉上流下的汗模糊了眼睛，臉上熱辣辣的又癢又痛。

「你的臉——」旁邊的同事驚恐地看著朱煜。

朱煜幾乎已經睜不開眼睛，驚慌地問道：「怎麼啦？」她邊說著邊用手去摸，手一碰臉痛起來，臉上又腫又燙，像針扎一樣難受。

「報告教官，她晒傷了！」身旁的同事沖教官大喊，全分隊的人目光齊齊聚焦在朱煜身上。

蘇慕林疾步走到朱煜身邊，扶住她的胳膊，沖教官喊道：「我帶她去醫院！」朱煜頭昏腦漲，目光獃滯，已有中暑癥狀。

一開始蘇慕林扶著朱煜走出操場，到了無人的地方，他索性不顧朱煜的反對，直接將她背了起來。

「別犟了，等你走到醫院都中暑了，我們必須儘快趕過去才行。」

然而學校附近並沒有醫院，只有小診所。蘇慕林背著朱煜急的滿頭大汗，最終選了一家門店裝潢正式的診所進去。

「醫生，快！她中暑了！需要馬上治療。」

朱煜神志模糊，隱隱聽到蘇慕林焦急的聲音，心中十分感動。除了之前的男朋友，沒有哪一個男生這麼關懷過自己。

醫生很有經驗，看了一眼就確定是中暑初期，臉上是被曬過敏了。他讓蘇慕林把朱煜扶到陰涼的空調房，要求把朱煜的軍訓服脫下，然後吊上點滴液，讓蘇慕林用毛巾裹著一塊冰給朱煜做冰敷。

其他倒還好，脫掉衣服，朱煜裡面穿的是白色弔帶，有些透，胸罩的輪廓和***一目了然。蘇慕林替她脫衣服的時候，朱煜閉著眼不去看，但明顯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蘇慕林的手輕輕撩過朱煜肩膀，有些涼，朱煜肩頭不由自主地抖動了一下，那感覺像是有條蛇在皮膚上劃過，給人帶來禁忌恐慌，卻也伴隨著隱隱的慾望。

朱煜不敢往下想下去，「蘇慕林已經有女朋友了，蘇慕林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念緊箍咒一樣不斷給自己催眠，她害怕自己愛上他觸犯世俗道德，也害怕因為跟他在一起而變得自卑失去自我。朱煜一直閉著眼睛，蘇慕林小心翼翼地用包了冰塊的毛巾給她敷臉，一遍又一遍，朱煜臉上的紅腫漸漸消退了，痛感也沒有了，這才睜開眼睛。

旁邊的小護士一臉羨慕地看著朱煜，臉上寫滿花痴：「你男朋友對你真好，關鍵是人長得還這麼帥，這樣好的男生簡直跟大熊貓一樣，美女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說完小護士翩然而去，留下一臉錯愕又緊張的朱煜。

反倒是蘇慕林笑著聳聳肩，跟她開玩笑：「美女，聽到沒有，你可要好好珍惜啊。」

一向反應機智的朱煜此刻漲紅了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低頭微笑。她越是緊張越顯得蘇慕林輕鬆自然，最可氣的是蘇慕林一雙眼睛里風情無限，閃爍著狡黠的智慧，他不可能猜不到朱煜的心思。

「他是真傻呢，還是裝傻？」朱煜心裡不明白，如果蘇慕林知道她的心思還故意撩她，那是蘇慕林心存歪念；如果蘇慕林真的只把她當好朋友，那他的眼神里怎麼還藏著那麼多東西？含情脈脈，帶著好奇和關心，蘇慕林的眼神一直盯在朱煜身上，朱煜反應過來自己還只穿著弔帶，她趕忙把外套蓋在肩頭。

「還害羞？」蘇慕林笑道，「彆扭扭捏捏跟個女孩子一樣。」

聽他這麼說朱煜感到又好氣又好笑：「什麼叫跟個女孩一樣，我本來就是女孩子好不好！你把我當什麼了，難道我是男孩子？」

蘇慕林見她動氣，趕快做小伏低，陪笑道：「怎麼會？哪有你這麼漂亮的男孩子？你要真是男孩子，豈不是一輩子找不到女朋友。」

朱煜瞪眼道：「怎麼找不到，我就不配有女朋友嗎？」

蘇慕林笑道：「不是不配，是連女朋友都會嫉妒你的美貌，不會跟你在一起。」

朱煜這才放鬆下來：「就你會說話，口蜜腹劍，真乃一大損友。」

「對，對，對，我是損友，所以一路把你背過來。」蘇慕林聳聳肩膀，「等一會兒，損友是不是應該要把你再背回去啊。」

朱煜倔強地把頭一搖：「不要！我已經好了。」

蘇慕林看看她的臉，點頭道：「是好多了，不過還是應該要注意，明天請假吧，別硬撐著了。」

朱煜知他說的在理，沒再嘴硬，點滴輸完，蘇慕林打了輛車直接把她送到住的宿舍樓下。本來蘇慕林還想扶她上樓，被朱煜堅決拒絕了，要讓別人看見算什麼樣子。不過朱煜走到樓上的走廊窗口往下張望時，蘇慕林也正仰頭看著她。

「明天見啊。」他說。

「好啊。」她笑著回答，眼角卻流出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