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得知江成屹和陸嫣領證,當晚江母就邀集江家一眾老友開了個party,又是開香檳,又是徵集婚禮建議的,高興了一整晚。
不僅如此,在開完party的第二天,江母還立刻就著手籌劃婚禮。
江成屹和陸嫣都希望婚禮從簡,但顯然這件事他們兩個都說了不算。
跟陸嫣的媽媽商量后,最後江家決定把婚禮時間定在明年開春,江母本就天性浪漫,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從酒店到請帖,事事都恨不得親自過問。
唯有一件事:就是蜜月,完全得看兩個孩子自己的意思,無法由她替他們做主。
為了這事,她一大早就打電話過來確認。
江成屹正琢磨著怎麼回,陸嫣的電話也響了,江成屹不得不打開落地窗,走到露台上:「陸嫣還沒跟單位請好假,我這邊也還要再看看。」
「可是我聽說因為破了重案,你們局裡要給你們組表功。」江母很自豪,「何況結婚可是人生大事,局裡怎麼也不會不批假的,對了,下個周末我和你父親要去拜訪陸嫣的爸爸媽媽。」
「嗯。」江成屹默了一下,「這事我和陸嫣知道。」
陸嫣的爸爸媽媽離婚多年,尤其是陸嫣的爸爸前一陣子還三婚了,這次見面會有多特殊,幾乎可以想見。一個處理不好,場面就會變得十分尷尬。
「放心。」江母顯然已經經過周詳的考量,「我和你爸爸做了很多安排,也都事先跟陸嫣的爸爸媽媽商量好了,肯定不會有問題的。你們到時候也早點過來,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吃個飯。」
母親語氣很輕鬆,但江成屹早前見過他幾個哥們兒結婚,很清楚在或隆重或溫馨的婚禮場面下,都經過了怎樣的苦心經營。
「謝謝媽。」
透過落地窗,他遠遠望著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的陸嫣,暗想,母親一定是對陸嫣很滿意,才會對他們結婚的事這麼上心,他不由得在剛才那句「謝」里加上了陸嫣的那一份,因此也就顯得格外鄭重其事。
江母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慰,怔了好一會,才笑說:「傻孩子。」
***
數日後,十二月二十二,農曆冬至。
天還沒亮,s市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沒下雪之前,s市已經連陰了好幾天,太陽被都厚薄不均的雲層所覆蓋,每天都灰濛濛的。
到了這天,扯絮般的雲層終於被風徹底吹散,暖融融的冬陽慷慨地照向大地,雪白的地平線上滾著一長溜金光,晶瑩又刺目。
到了陵園,陸嫣跟江成屹下車,吸了一口寒浸浸的空氣,就和江成屹並肩朝鄧蔓的陵墓前走去。
按照鄧家的習慣,孩子每年都過農曆生日,鄧蔓的生日又恰好在冬至前後,因此自從八年前發生意外,陸嫣和唐潔每年都會在這時候過來看望鄧蔓。
到了那,除了鄧蔓父母和唐潔,還有好幾個六班同學。
隨著程舟案的公開審理,不少人都知道了八年前的真相,也知道經過連續半月的審問,嫌犯終於開始交代案情,換言之,案件的明朗化指日可待。
「陸嫣,江成屹。」看到他們,唐潔走近。
她臉上戴著大黑墨鏡,情緒比平時顯得低落。
而得知鄧蔓的案子正是由江成屹負責,班長劉勤和其他幾位同學驚訝之餘,還感到欽佩,忙過來打招呼:「來了。」
短短兩個字,無言的感傷。
江成屹將手裡的那束鮮花放到鄧蔓的墓前。
陸嫣在他旁邊默然站了一會,蹲下身子,靜靜注視著照片上的少女。
跟八年前一模一樣,照片上的鄧蔓還是那麼恬靜溫柔,一點都沒變。
她將那支筆放在唇邊吻了吻,彷彿要把它鄭重地收藏在心裡,然後抬手,輕輕撫摸照片。
「程舟認罪了。」
鄧蔓的媽媽一直捂著嘴無聲啜泣,聽到這話,不禁放聲痛哭起來。
鄧蔓父親仰頭想讓淚水回到眼眶,最後還是淚流滿面。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真相和公道來得雖遲,但到底還是來了。
樹枝上的鳥兒被哭聲驚動,撲棱撲棱往碧藍的天空直衝而去,最後化作一個小小的黑點,鑽進蓬鬆大朵的白色雲團。
從陵園出來,鄧蔓的父親和母親一路無言相送,到門口,唐潔替陸嫣緊了緊大衣的領口:「走吧,別錯過了飛機,玩得開心點,路上注意安全。」說話時帶著濃重的鼻音。
陸嫣跟江成屹對視一眼,說:「大家都保重。」
「嗯。」
走了一段,鄧蔓媽媽突然含淚說道:「謝謝!」
陸嫣訝然回頭,鄧蔓媽媽臉上努力擠出微笑,正在身後看著他們。
陸嫣胸口彷彿堵著一團棉花,雖不知鄧蔓媽媽這句話是對她還是江成屹說的,還是微笑點點頭,然後握緊江成屹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
機場。
陸母和江母到得比江成屹陸嫣還早,見兩位正主遲遲不出現,怕誤了登機,格外焦急。
正要催第五個電話時,兩人終於出現了。
「你這孩子。」陸母一把拽過陸嫣,「平時還挺穩重的,今天怎麼回事。」
陸嫣沒提去看鄧蔓的事,只說:「這不趕上了嘛。」
陸母還要說,江成屹護妻心切,對丈母娘笑了笑,解釋說:「不怪她,是我單位臨時有點事。」
陸母的臉色這才陰轉晴。
江母拉過陸母耳語幾句,兩人同時露出神秘的微笑。
江成屹看在眼裡,頗覺不妙,拉著陸嫣就往裡走:「再不走的話,就只能等下一趟了。」
剛走一半,就聽見母親在後面歡悅地說:「兒子!加油!」
加油什麼?他和陸嫣古怪地對了個眼。
「希望回來就有小屹屹和小嫣嫣的消息。」陸嫣的媽媽笑著補充。
呵呵。江成屹保持微笑。
那是不可能的。
經過十來個小時的飛行,於下午三點抵達舊金山。
陸嫣想去的地方太多,但因為讀書交換期間去過德國,還趁機在歐洲做過深度旅行,因此她糾結來糾結去,最後決定去美國,計劃從加州一路玩下來,到夏威夷收尾,雖說不到二十天的時間,但也勉強夠用。
江成屹對這個提議表示反對。
陸嫣說:「反對無效。」
其實從很小的時候起,江成屹就被他母親拉著滿世界飛,無論去哪對他來說都沒區別,見陸嫣堅持,最後還是屈服了。
習慣了國內的隆冬,乍一見到加州的熾目陽光,陸嫣還有些不習慣。
江成屹帶她去碼頭吃海鮮,在當地見朋友,到處遊逛,短短几天時間,陸嫣就把舊金山的美食吃了個遍。
他們到洛杉磯,按陸嫣來時的計劃去拜訪教授。
他們飛到紐約,吃猶太早餐和hummusplace。
他們到夏威夷,白天玩各種水上項目,晚上在房間里胡天胡地。
時間過得飛快。
臨回國前兩天,陸嫣計劃到免稅店買禮物,早早就起床到浴室里洗漱,卻半天不肯出來。
江成屹等了好一會,忍不住敲門:「陸嫣你掉廁所里了?磨蹭什麼呢。」
門開了,陸嫣一臉沮喪,悶悶地說:「江成屹,你上次在哪買的避孕套?是正規品牌嗎?假貨吧。」
江成屹心裡一咯噔:「怎麼了?」
陸嫣舉起剛才在drugstore里買的驗孕棒,問到他面前:「這是什麼?」
江成屹頭微往後仰,目光落在那兩條橫杠上,錯愕了幾秒,很快就明白過來那意味著什麼。
然後他立馬也怒了:「這不是坑爹嗎,有這麼玩人的嗎?」
見她不高興,他安慰她:「避孕套會出現問題,驗孕棒也有可能出現問題,等回國我們上醫院好好檢查檢查。」
說不定是虛驚一場。
晚上,陸嫣還是很沮喪,可是兩個人路過島上的嬰兒用品店時,江成屹的目光已經不由自主往裡面飄了。
「看什麼看!」陸嫣憤怒地強行扳過他的臉,前面是誰極力主張暫時不要孩子的?
江成屹寬容地不跟她計較。
他下午上網研究了半天,大致推算了一下陸嫣肚子里寶寶的日期,從那一次同房到現在,約莫已經過了四五十天,早孕反應快來了,這女人出現任何異常情緒都可以理解。
果然,頭天晚上這女人還咕咕噥噥失眠到半夜,到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情緒明顯出現了好轉。
去機場的路上,還神秘兮兮地問他:「你覺得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哪知道。」他無語,「反正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喜歡。」
陸嫣對這個答案表示滿意。
到了機場,她接連收到了兩位媽媽的簡訊:「快上飛機了嗎?明天什麼能到國內?」
可怕……
她幾乎可以想見兩位媽的反應,情緒反而急轉直下,「江成屹,我們可不可以投訴那個避孕套廠家?」
「陸嫣你能正常點嗎?」他扳過她的肩。
她突然熱淚盈眶:「江成屹,我怕我做不好母親。」
他怔住,替她拭淚:「要是你還做不好母親,世界上就沒幾個能做得好母親的了。」
陸嫣深思熟慮了幾秒,終於點點頭:「這話好像很有道理。」
兩個人在免稅店閑逛,陸嫣給每一個人都買了禮物,除了雙方父母、唐潔大鐘,還有鄧蔓的父母和小妹、喻博士、導師、同事,連老秦和小周也有份。
當然最後也包括好些軟綿綿的嬰兒服。
江成屹雖然沒明確說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可江成屹見陸嫣挑的全是藍色白色,很不滿意,又自作主張加了好多套粉色小衣服。
陸嫣在一旁看著他結賬,腦補了一下江成屹哄女兒的畫面,第一次對肚子里的新生命產生了濃濃的期盼。
兩人等飛機,陸嫣有些睏倦,倚在他肩上。
他把衣服脫下來給她蓋上。
她手機響了,進來好幾條微信,第一條內容顯示在屏幕上方:「恭喜陸醫生,你已經成功通過全國病例競賽初選,順利進入全國總決賽,接下來敬請大賽方的決賽消息。」
「是醫院的通知么?」陸嫣閉著眼睛說,「幫我看一看好不好。」
江成屹試著輸入密碼,第一次用的她的生日,不對,換了他的生日才解了鎖。
「第一條是通知你進入了決賽。」
「哦。」陸嫣還是沒睜開眼睛,嘴角卻翹了起來。
第二條是陸嫣媽媽發過來的。
「嫣嫣。我在你南杉巷的房子這邊打掃,衣櫃里有一個大箱子,裡面好多東西,挺佔地方的,媽媽給你一件一件收到抽屜里去吧,你記得媽媽都給你放哪了,回來別找不到。」
接下來就是陸嫣媽媽拍的箱子里的幾張照片。
一雙用玻璃紙封好的紅色漆皮蝴蝶鞋。
一隻用空了的chanel唇膏。
一隻小小的鑲鑽女士手錶。
一個首飾盒,裡面是一條「J&l」項鏈。
都是他當年送給她的,每一樣都曾經在他記憶中烙下過痕迹,八年過去,它們跟他記憶中一樣完好,連顏色都璨亮如新。不用想,也知道它們都經過了主人怎樣的一番苦心保存。
陸嫣沒等來江成屹的回答,睜開眼睛,湊近說:「就一條微信么。」
看清圖片,臉微微一紅,一抬眼,江成屹正用一雙黑幽眸子似笑非笑望著她。
就在這時候,廣播通知登機。
江成屹心情空前的好,拉著她起來:「走吧,陸同學。」從今往後,他們還有很多個八年,可是他們會一直緊握彼此的手,再也不鬆開。
她滿足地嘆口氣,與他相視一笑,往人潮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