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過往

第九章 過往

莉莉安。

華韶閉上眼睛開始思考。

也許家族的其他人不是非常的了解,但是華韶作為家族的大腦,很多信息她都是必須要掌握的。莉莉安。這個女孩子和伊洛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沒有什麼特殊的家族背景,只是一個平民,因為伽尼羅家走的是親民的路線,所以他的家族並沒有反對伊洛和她走在一起。

伊洛非常喜歡莉莉安,很小的時候就說自己要娶她,家族的老人們雖然反對,卻壓不過讚賞兒子的伽尼羅的家主。因此莉莉安從10歲就開始跟著他們家族進行行動,雖然她不能真正地去戰鬥,但是她可以幫助他們拯救傷員,在不起眼的地方給敵方下絆子。女孩果敢爽利的性子也讓家族的人們漸漸接受,但……女孩在12歲那年的一次家族的行動中失蹤了。

另外一個女孩子,索希莉婭·勞倫——也就是伽尼羅家族目前對外宣稱是伊洛未婚妻的女性——她在莉莉安加入伽尼羅家族的同年加入了他們,三個孩子結成了夥伴。勞倫家族當時已經非常衰弱了,想要與伽尼羅家族搞好關係也無可厚非。

就在莉莉安失蹤的那一天,索希莉婭哭著找到伊洛,說她看到莉莉安被抓走了。

華韶不清楚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在那之後伽尼羅敵對的家族被完全地毀滅,老人與小孩都沒有被放過。這讓伽尼羅家族受到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詬病。而失蹤的女孩仍沒有任何的消息,也沒有見到她的屍體。後來勞倫家族徹底沒落了,為了保護童年的玩伴,伊洛選擇對外聲稱索希莉婭是他的未婚妻。

但——傭兵的話似乎能透露出另外一種可能,當年莉莉安失蹤的事情,與索希莉婭有關。

華韶將手半握成拳,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若按照這個思路去思考,索希莉婭這幾年來在聯盟內的行動也值得深思。伊洛一直沒有斷下過尋找莉莉安的行動,但從來都沒有任何的線索。摩爾菲的人們曾經問到過莉莉安相關的信息,而索希莉婭當時一臉悲傷地回答著所有人。

『「請不要當著伊洛的面提到莉莉。」她難過地說著,「莉莉可能已經……哦,這個話怎麼能告訴伊洛呢?他會悲傷到發狂的。」』

因此摩爾菲的人們再也沒有提到過莉莉安。而大家都覺得索希莉婭是個溫柔而善解人意的女性,並且隱隱地為索希莉婭抱不平。這樣美好的女性,伊洛怎麼還在惦記著別人呢?伽尼羅家族的人們認為索希莉婭才應該是一個家主夫人應有的典範,端莊大氣,顧全大局,因此也在催促著伊洛真正地將索希莉婭娶為自己的妻子。

索希莉婭每次都會露出一個苦笑,然後勸阻了人們的話語,並讚美了莉莉安是一個非常好的姑娘。

尤拉一直不太喜歡索希莉婭。華韶看向了尤拉。也許是早年的監禁生活讓尤拉對人的感悟有獨到的方式,無論索希莉婭如何示好,尤拉總是非常平淡地回應。這一度讓伊洛感到為難,但尤拉說,她只是不擅長與索希莉婭相處,這並不影響她與伊洛之間的交情。

「你知道莉莉在哪裡?」伊洛嘶啞的聲音打斷了華韶的思緒,她看到他衝上去抓住了傭兵的肩膀,雙手用力到甚至能夠清晰地看到他的血管與骨頭,「她在哪裡?告訴我,她在哪裡!」

華韶認為伊洛此刻的行動實在有些過於失態,是的,即使她很清楚伊洛此刻的心情,但是這樣的行為只會更加激怒傭兵,而讓他不會得到任何的消息。

她看了看阿帕亞,這位摯友已經皺起了眉,儘管他不明確傭兵對他來說到底是什麼——沒錯,在真正看到萊茵絲與阿帕亞同時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的摯友仍舊什麼都沒有明白。但是此刻伊洛的粗暴還是會讓他感受到不悅。

不過,不用他們做什麼,因為伊洛已經被大力地彈飛到了牆上。這讓他們對於萊茵絲的戰力有了一個新的認知。要知道伊洛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戰士,幾乎不會出現如此狼狽的情況。當然,也存在得知了莉莉安的消息讓他心神不寧的可能。

萊茵絲像是在抹什麼髒東西一樣地用手擦著自己的肩,然後拍了拍自己的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的臉上依舊是扭曲的笑容,「瞧瞧,你連真正害她辛苦掙扎了這麼多年的人都不知道是誰,甚至讓那個人成為了你的未婚妻。我告訴你了,豈不是把莉安再次推進火坑?」

她邁開了腳,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伊洛。墨綠色頭髮的少年想要攔住她,但也被揮到了一遍。她在伊洛的面前蹲了下來,充滿了惡意地看著他。

「我不會殺了你,雖然在我看來你這種沒用的男人沒有活著的價值,但是這個權利我會交給莉安。」她伸手捏起男子的下頜,那個力度讓男子的表情變得痛苦,「你想知道莉安在哪裡,不是嗎?我也不是那麼的不近人情,只要你們現在把索希莉婭·勞倫交給我,不論活的還是死的都可以。我會把你們的『大腦』治好,作為附贈我可以讓莉安來見你。怎麼樣?這個交易不賴吧?我可是給了你向兇手報仇的機會,還讓你能夠見到你心愛的人,這不是很好嗎?」

她真的已經非常的仁慈了。

莉安被遺棄時的絕望在她的靈魂里不斷地翻騰著,在得知她所愛的人讓傷害了她的人成為他的未婚妻時,那未曾宣之於口的痛苦同樣傳達進了她的靈魂中。

她的血液依舊沒有停止躁動,她的腦子裡在迴響著什麼人的聲音,她拒絕去辨別是誰,她無法聽清每一個字,但是她能夠聽到——

『「……送給你個小禮物,你在遇到……的時候,你的血液就會開始沸騰……你也會想要殺掉……」

……

「這·一·定·很·棒·吧?」』

如同夢魘一般的聲音在壓迫著她的神經。噪音佔據了她腦海的全部,她的血液在命令著她殺掉眼前這個讓她勾起了那糟透了的回憶的罪魁禍首,為了與之對抗,她已經快到達她的極限了。

啊啊,真應該答應埃拉,讓他們來啊——不論是莉安的悲傷,還是任何一個菲利的痛苦,她都可以獨自去承受,但是,誰來讓她擺脫掉那個惡魔的聲音——

——「萊……」——

……似乎有什麼聲音中出現了。

——「萊茵……」

一個完全不同於惡魔的,讓她能夠感受到溫暖的……

「萊茵絲?」

她的肩頭傳來了溫熱的碰觸感,通過那個溫度,她靈魂上的裂口受到了修補。這彷彿一道光亮,將她從腦海的地獄中拉了回來。

「……真令人意外,真是難得聽到你會叫我的名字。」借著靈魂的趨勢,她終於讓自己擺脫了她的夢魘,萊茵絲放開了伊洛,站起身來看著表情有些驚訝的工程師。

她知道阿帕亞在那一瞬間感受到了某種異常。雖然一般的狀況下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但是剛才她的靈魂出現了巨大的缺口,這導致了它會主動地去尋求對方的幫助。不過,即使阿帕亞感受到了,他也不會明白那到底是什麼,而她並不打算解釋。

「我失態了。」萊茵絲乾脆地說著,然後用手順了順她的長發,「但是我堅持我的要求。將索希莉婭·勞倫交出來,我會去救治華韶。否則沒有什麼可談的。」

傭兵努力無視著自己的靈魂對她自己進行的譴責。既然她的靈魂不肯讓她清楚地意識到華韶到底是什麼人,那麼為什麼要去冒那個風險呢?這是不合理的。

醫療室內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萊茵絲知道,她的要求讓人難以接受。因為他們不可能接受她的一面之詞來斷定索希莉婭·勞倫有罪。但是她現在就是直接要求將這個女人交到她的手裡——這等同於宣判了她的死刑。

萊茵絲倚靠著另一邊的牆壁冷眼看著他們,她看到華韶在咬著下唇思考著什麼,也許是想要爭取和她交流的機會吧?她可不敢去接受對方想要交流的請求,作為摩爾菲的大腦,她一定非常善於言辭,一旦和她對話,沒準自己就要被說服。

那可不行。她有些無情地想著,人總是需要做出點選擇的,不是嗎?

但剛才阿帕亞的行為實在是令她意外。這讓她的心又有些微微的軟化。她相信阿帕亞剛才會過來只是因為他的靈魂告訴了他,傭兵正在遭受著某種痛苦,而他沒有去質疑,直接過來將她拉了出來。即使他不清楚這代表了什麼,但是對她來說,他無異於救世主。

所以,看在這個的份上,只要工程師來和她好好的說一說,甚至利用剛才他將她救出來的這個人情也可以,她可以寬宏大量地考慮做出一點點讓步。

而這時,阿帕亞走到了她的面前。他的一隻手放在口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她挑起了眉,開始思考著對方是否終於學會了動用他的腦子去思考一些事情的時候,對方將手拿了出來,他的手上是傭兵銀色的私人徽章。這讓她產生了一種不妙的感覺。

「……你想說什麼?」

「這枚徽章,我想起來當時你把它給我的情況。」阿帕亞低聲說著,而萊茵絲也隨著他的話語回憶起當時的場景。

那個時候他們進入了一個設有禁魔空間的遺迹,這對她來說無異於劇毒——她的身體被魔法元素長期浸染,已經有了輕微程度的同化,所以她才能夠靈活自如地馭使著元素,並對魔法隨心地改造,但是一旦魔法被禁錮,她的身體能力將會被大打折扣。這讓她險些死在遺迹的守衛手裡。

當時的工程師拼著廢掉他所有的機械也將她從死亡的陰影中搶了出來。這讓她對他欠下了生命的人情。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她將她的徽章交給了阿帕亞。

她以命運的女神伊莫瑞拉作為見證者,以創世神俄洛薩制定的世界規則作為監督者,許諾了女神所許可的最高的誓約,將被約束的承諾深深地烙印進彼此的靈魂。

即便面臨著魔王阿沃斯高舉的權杖,即便面對死亡的使者瓦魯托的威脅,萊茵絲都一定會將阿帕亞帶回伊莫瑞拉所庇佑著的世界。

……然而此時阿帕亞將徽章拿了出來,並提到了那次的事情。不用想都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但是,她不能接受這樣曖昧的含義。她一定要讓工程師親口說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

「你當時答應過我,這個人情可以在任何時候救我的命。」阿帕亞繼續認真地說著,而萊茵絲的臉色也變得愈加蒼白,「我現在想要使用這個人情,只不過不是救我,而是救韶。」

「你在開什麼玩笑……」傭兵紅色的眸子透出來強烈抵觸的情緒,她的聲音也趨向於野獸般的嘶吼,「那是『我』直接欠了『你』的人命債。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地轉讓給他人?你以為這是什麼道具或者金錢嗎?!」

阿帕亞只是看著她,而萊茵絲則繼續控訴著:「如果你認為你不會碰上必須死的情況,那麼你也可以索要任何的你自身的事情,榮華富貴,一生平穩——如果要為了其他人而使用,可以是你的血親,你的伴侶,這些都是被認可的和你自身同等重要的存在。但是她甚至連成為你的伴侶的可能都沒有!」

傭兵最後的話似乎有些刺痛了工程師,但他只是短短的沉默了一會兒。

「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阿帕亞一字一字地說著,「所以我想要讓她活著。」

萊茵絲的瞳孔收縮了一下,她能夠感到自己靈魂上的某些東西開始撕扯著要離開,那是世界的規則正在發揮著它的作用——與她的誓言無關的另一條世界的規則。

「這是不被規則認可的……世界的規則認定,只有血親與伴侶才與個人存在的重要性相同。」

「這是你欠我的人情,所以要看你的規則。」

——有什麼開始在耳邊轟鳴著。雜音也隨之在腦海中跳動了起來。

曾經讓她感受到一瞬間的被救贖的聲音,此刻是如此的刺耳。

為什麼偏偏是現在呢。在以為能夠擺脫惡魔之後,又要讓她選擇違背向女神許下的誓約,要讓她選擇為了自己欠下的人情而去放棄菲利的利益。

……不,她可以承受違背誓言的後果,但是她絕對不會放棄菲利的利益的。

「我信仰女神,因此我信仰世界的規則。」她離開了牆壁,讓自己微微地抬起了下巴,而她的臉色依舊蒼白,「我可以接受你使用這個人情,但是她只是你的朋友,所以我不會允許它被完全的轉移。」

懲罰開始了。她背叛了她的信仰卻仍謊言著忠誠。她允許了將誓言違反規則地轉移到不對等的個體中,她允許了不再守護拯救她生命的存在。

而她也接受了另一條世界規則賜予她的撕裂的傷口。

「我只希望您可以給我們一個時間,讓我們去調查索希莉婭·勞倫的事情。」華韶趕在阿帕亞造成更糟糕的後果前插入了對話,「我並不要求將您的酬勞完全免掉,這對你來說不公平。我只希望能做一點小小的改動。給我們3天的時間,我們將索希莉婭帶到基地來,您可以與莉莉安小姐來一同當面還原當初所有的事實。如果沒有證據,我們不能就這樣決定一個尚且沒有確定罪名的人的生死。」

阿帕亞看上去還想說什麼,但是他被黑髮摯友狠狠的瞪視了。他從摯友的反應中得知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事情,但是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萊茵絲不再看向阿帕亞,將自己的目光集中在華韶的身上。

她的血液在強烈地叫囂著讓她殺掉眼前的女子,這樣可以平息血液的躁動,惡魔的聲音再次浮現於腦海,但靈魂上傳來的痛楚讓她能夠冷靜地將這一切鎮壓。

她的靈魂在讓她去尋求著華韶。

她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的靈魂在告訴她,如果將華韶救回來,它被它的共生要求著背叛女神而產生的痛楚就會被另一件事治癒。

那麼,被折磨到近乎虛弱的她沒有道理不去選擇能夠讓自己好過的選項。

萊茵絲認為自己看見華韶的眼睛里流露出了心疼歉疚的情緒,但是為什麼呢?明明她們是第一次相見。她的靈魂卻想讓她被對方擁抱著,這樣彷彿就可以被保護著一樣。也許對方的靈魂也與她存在一定的契合?

但,不,她不會對著這些人做出這樣軟弱的事情的。她的家人只有菲利們,菲利們才是真正能夠保護她的存在。

是的,萊茵絲·菲利。為了你的菲利們,你將會為你背叛的誓約向女神進行懺悔,你將會為你違反的規則向創世神贖罪。所以,在此時此刻,你要恢復你原先的姿態,恢復為作為菲利的團長的你。

萊茵絲虔誠地閉上了眼,當它再次睜開時,紅色的雙眸中已經沒有了多餘的情感。

「我可以現在就對你進行毒素的清除。」她微笑了起來,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所以,事後一定要履行你所說的約定,華韶。」

是的,一定要履行約定。否則,她誓為菲利們血洗家族。

她向自己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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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白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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