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章 取個小名叫綿綿

四月底，藍蘭離開了榕城。

她去的第一站是海城，恰好遇上海大百年校慶，學校對外開放一天，她帶上口罩就走了進去。

自從畢業后，她還是第一次回學校。

林間小道上，擦肩而過的雖然都是陌生人，但她還是能在這裡找到她最美好的大學回憶，甚至還能在某些地方看到傅逸生的影子。

她和傅逸生最如膠似漆的那一個學期，他每次來海城都會溜進學校找她，他們在無人的天台上，凌晨的操場邊上，教學樓后的小樹林里，甚至是教室、器材室都有過抵死纏綿。

他無所顧忌肆意妄為，她刺激興奮緊張羞澀，那些極致，讓她一度產生他們會天長地久的錯覺。

事實證明，果然是錯覺。

他們哪有什麼天長地久？

四月的海城還有冬末的清冷，藍蘭走著走著都覺得有些冷，就將外套扣上扣子，遮住她已經三個月大開始顯懷的肚子。

——是的，她留下了孩子。給傅逸生寄去的手術單是假的。

她從一開始就決定生下這個孩子，問傅逸生意見只是想給他一個機會，既然他做了和她相反的選擇，那她就離開榕城，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把孩子生下來，自己養。

給他寄去手術單的第二天，她的賬戶上就收到他轉的一大筆錢，她也不客氣地收下，就當是孩子的贍養費。

把整個海大都走了一圈，藍蘭打算離開了。

意外的是，竟然迎面碰上當年那個校草李澤旭。

他應該是受邀來參加校慶的，西裝革履器宇軒昂，只是他那個白白凈凈的長相，就算已經走進社會好多年，看起來還是很青澀。

藍蘭想著自己帶著口罩呢，他應該認不出來她，乾脆就當沒看見好了，免得打了招呼還要各種寒暄客套，她跟他又沒什麼話好說，所以就側著頭，假裝沒看見地從他面前走過。

可就在擦肩而過時，她的手臂被人一把抓住：「藍蘭？你是藍蘭吧？」

「……」藍蘭在心裡嘆了口氣，居然這樣都認得出來……

她只能摘下口罩，虛偽地笑說：「是你啊李澤旭，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你，好巧啊。」

「是啊，好巧，我還以為我認錯了。」李澤旭有點激動，「你是來參加校慶的嗎？我也是啊。」

「我是剛好路過，進來隨便看看。」

「這樣啊。」李澤旭撓撓頭，目光忽的注意到她隆起的小腹，神情一愣，「你懷孕了？你已經結婚了嗎？」

藍蘭只是笑笑——畢竟不熟，當然沒必要跟他說那麼私人的事情。

她也沒心思跟他多聊，就說：「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下次有機會請你吃飯。」

這本來就只是一句客套話，她壓根不覺得他們還會有機會再見。

哪知道，第二天就打臉了。

藍蘭最近一段時間都住在海城，早晨到學校旁邊的早餐店喝粥，正等著店家的小籠包出鍋，面前就坐下來一個男人，對方的語氣驚喜至極：「藍蘭，我們又遇到了！」

藍蘭第一反應就是覺得這聲音好熟悉，抬起頭——又是李澤旭。

「……」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李澤旭連忙舉手申明：「我沒有跟蹤你，我只是想來回味一下大學時期的味道，沒想到我們這麼有緣。」

藍蘭支著腮，似笑非笑道：「我都還什麼都沒說，你就急著解釋，看起來很像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李澤旭面露尷尬，藍蘭撲哧一聲笑出來：「我開玩笑的。你坐吧，昨天說請你吃飯，這一頓就算我的。」

「好啊。」李澤旭笑得露出一顆虎牙。

大概是有了先前那個玩笑的開場，藍蘭對他倒是沒有昨天那麼疏離，兩人邊吃東西邊聊天，說的大部分都是以前學校里的趣事。

不知不覺間，屋檐外下起了小雨，李澤旭無意間抬頭看到藍蘭，蒙蒙雨絲像虛化了背景，她在其中最為清晰。

藍蘭突然抬起頭：「你看我幹嘛？」

李澤旭脫口而出：「看你好看。」

藍蘭哧聲：「李大公子，幾年不見，撩妹的手法越來越高超了啊。」

李澤旭一下子變得無所適從。

他是那種白白凈凈的長相，看樣子要比實際年齡小兩三歲，再加上他今天穿的是休閑裝，臉紅起來一點都不違和，反而讓人更想逗他。

藍蘭玩味地再接一句：「說說，你用這招泡了多少任女朋友？」

「我沒交過女朋友。」略一頓，他加以補充，「也沒對任何女孩說過這種話。」

「……」藍蘭嘴角一抽，「讓我碰到第二個盛於琛……」

看她吃得差不多，好像又要走了，李澤旭趕忙說：「你住在哪個酒店？我送你回去吧。」

搶在她拒絕之前，他又指了指外面，「雨天路滑，你還懷著孕，挺不方便的。」

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藍蘭也沒辦法再拒絕，只好答應：「那就麻煩你啦。」

就是這一次答應，藍蘭就給自己招來了一條趕都趕不走的小狼狗。

李澤旭這人看起來靦腆，但挺聰明的，他看藍蘭懷著孕，卻一個人逛校園一個人吃早餐，立即就猜出她應該已經和傅逸生分手，也就是說，她現在是單身——那他追求她不礙著誰吧？

所以那天後，他就經常出沒在藍蘭身邊。

她逛街他就幫她拎東西，她看電影他就幫她買零食，她做產檢他就幫她挂號……總之哪裡有藍蘭哪裡就有他。

藍蘭煩沒煩他？

當然煩。

但他不是宋流年那種人，李澤旭誠懇純粹，對她沒有別有所圖，只是在笨拙地表達對她的喜歡。

這個男人大學時期就跟她告白，當初知道她跟了傅逸生，還來問她到底是自願的還是被迫？

她說是自願，他的眼睛里立即露出不加掩飾的難過，看得她一愣一愣的，一度產生了自己是不是哪裡對不起他的迷之愧疚。

所以他一拿那種真摯乾淨的眼神看她，她就招架不住，想罵他都下不去重口。

有好幾次，她認真地跟他談話，表明她不喜歡他這種類型的男人，目前也沒打算開始新感情，還挺出了大肚子表示她現在都要當未婚媽媽了，他李大公子就別再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結果李大公子腦迴路新奇地說：「我可以娶你，這樣你就不是未婚媽媽了啊。」

……第一次見有人這麼期待喜當爹的。

藍蘭對任何男人都迎刃有餘，唯獨招架不住小狼狗，到最後實在沒辦法，只能隨他去，他愛跟著就跟著，她不理他就是。

在海城住了一個月後，藍蘭出國了。

她之前說要世界旅行不是騙傅逸生的，她的確很想把大千世界走一遍。

她的旅行就從歐洲開始。

第一站去的是巴黎，沿著塞納河從西向東橫跨整個法國，然後進入第二站普羅旺斯。

藍蘭很喜歡普羅旺斯，這裡開了漫山遍野的薰衣草，站在山坡上眺望，面前就像一個紫色的海域，風一吹，花朵搖曳，也像海浪翻滾。

「你很喜歡這裡嗎？那我們在這裡多住幾天吧？」李澤旭忽然出聲。

藍蘭瞬間什麼欣賞的心情都沒有了。

她無奈地轉身，看著這個一直追著她跑，甩都甩不掉的男人：「李澤旭，你打算這樣一直跟著我？你不用回去照顧父母？不用回去管理公司？」

李澤旭咧嘴一笑：「我跟我爸說我在追老婆，他就給我放了一年假。」

「……」藍蘭扶額，「那你一定沒跟你爸說，你在追的女人以前是黃金台的頭牌，現在還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

李澤旭抿唇：「我爸媽沒有那麼迂腐，他們相信我看上的女人一定是好女人。」

好女人……

藍蘭都不知道該說他真善美還是說他傻白甜。

她沒再搭理他，自己攔了輛計程車回酒店。

她對他一直都是這種冷待的態度，可這天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扭轉了他們的關係。

——她乘坐的計程車，在一個轉彎口突然打滑，整輛車旋轉三百六十度撞向護欄！

更離奇的是，後面緊接著也來了兩輛車，同樣打滑，旋轉著撞過來！

如果這兩輛車都撞向他們，一定會把他們這輛車夾扁，到時候藍蘭和司機都不可能活命！

李澤旭開車跟在後面，看到這一幕，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速度和勇氣，毫不猶豫地加速衝上去。

搶在那兩輛車撞上藍蘭之前，用自己的車身擋住他們，他緊踩住剎車，輪胎和地面產生劇烈的摩擦，在刺耳的『吱』聲里，硬是將那兩輛車擋在距離藍蘭三五米之外。

到最後，藍蘭只是受輕傷，李澤旭中度腦震蕩，昏迷了好幾天才醒過來。

藍蘭終是忍不住叱罵：「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知不知道那樣有多危險！你到底個腦殘還是天生缺心眼？！」

李澤旭一笑起來就會露出虎牙：「要命啊，可是我一條命，沒有你們三條命重要啊。」

三條命——司機的，她的，還有她的孩子的。

藍蘭莫名其妙的，眼淚就控制不住掉下來。

……

那之後，藍蘭雖然還是沒有答應和他在一起，但也沒有再冷待他。

沒有和他在一起，是因為感恩不是感情。

藍蘭很感謝他救了她和孩子一命，但她確實對他沒有男女之情，要是因為救命之恩就跟他在一起，那才是對他的不尊重。

只是李澤旭始終執拗，他說他只是要一個追求她的機會。

藍蘭只能隨他便。

……

金秋八月，他們從普羅旺斯離開，去了第三站俄羅斯。

剛到那兒，就在逛百貨大樓的時候，遇到了南風。

三個人碰上面，都是愣住。

南風最先反應過來，快步跑上前握住她的雙手，又驚又喜：「蘭姐，你怎麼會在俄羅斯？」

藍蘭的激動一點不比她少，要不是身體情況不合適，她都想把她抱起來轉圈：「我是來旅行的，你呢？你怎麼也在這裡？我的天，我居然能在這裡遇到你。」

別說世界那麼大了，就單單一個俄羅斯，她們能遇見都是千萬分之一的幾率。

「我從榕城離開后就來到俄羅斯。」南風暫時沒說太詳細，她更驚奇藍蘭的變化，「你懷孕了？？」再一看旁邊的男人，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他是李澤旭吧？你們怎麼會走到一起？」

李澤旭中規中矩地打招呼：「好久不見，俞笙。」

南風真是一臉懵逼。

她沒記錯的話，她離開榕城之前，藍蘭還跟傅逸生在一起的吧？怎麼轉眼就懷了李澤旭的孩子？還跟他來旅行？不會是結婚度蜜月吧？

南風一大堆問題要問她，乾脆把藍蘭拉回了自己現在的住處，李澤旭看她們姐妹有話要說，就自覺出去兜一圈，把空間留給她們。

「你先跟我說說你這個孩子是怎麼回事？」

藍蘭知道她誤會了，就先申明：「孩子是傅逸生的。」

南風『啊』了一下：「不是李澤旭的？」

「不是。」藍蘭摸摸自己已經七個月大的肚子，簡而言之，「孩子是我背著傅逸生偷留下的，李澤旭是我在海城遇到的。」

她把所有事情簡述了一遍，南風聽完神情變得有些複雜：「你，為什麼要留下傅逸生的孩子？」

那個男人對她那麼無情無義，她總不會還對他抱有什麼情誼吧？

藍蘭好笑：「什麼叫傅逸生的孩子？這也是我的孩子啊。」

「笙笙，我以前打掉過一個孩子，你還記得吧？其實那時候剛躺上手術台我就後悔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被人活生生從肚子里挖走，心裡真的會很疼。所以我發現又懷孕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猶豫就決定要生下來。」

這些話藍蘭以前從沒有對任何人說起。

「我又不缺錢，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至於什麼未婚生子將來會不會有男人願意娶我，在我這裡更不值一提，那我為什麼不能把我的孩子生下來？」

南風失去過一個孩子，她懂藍蘭的心情，聽她這麼解釋，當然是無條件支持：「那我們就生下來，這個孩子不缺錢，也不缺媽媽，我都能幫你養。」

「但是蘭姐，你留下跟我在一起吧，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

藍蘭覺得沒什麼：「我大半個歐洲都跑過來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你都七個月了，再過兩三個月都要臨產了，你還要跑去哪裡？」南風直接做決定，「總之在你生產之前，哪都不許去。」

藍蘭拗不過她，再加上她也很想念南風，所以就答應了。

兩個多月後，藍蘭到了預產期。

南風早就安排好了最好的醫院和護理團隊照顧她，可她這個孩子卻生得非常困難。

生產之前，藍蘭的肚子總是出現陣痛，每兩三分鐘一次，頻率非常高，可又不是要生了的徵兆。醫生檢查了也沒發現什麼問題，只分析可能是她以前拿掉過一個孩子，和她這些年沒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的緣故。

生產那天，藍蘭選擇順產。

但孩子的個頭太大，她的宮口開得太小，整個過程疼得她痛不欲生。

南風當時在產室里，實在看不下去，乾脆做主改成了剖腹產，這才把孩子生下來。

藍蘭生的是一個女孩，她給她取了個小名叫綿綿。

綿綿的個頭雖然大，但身體不太好，醫生說是先天不足，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月後出院，還要定期回去檢查。

除了這些，藍蘭還有奶水不足的情況，以至於綿綿只能交給月嫂哺乳。

可能就是這些接二連三的問題，給藍蘭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讓她意識到，生養一個孩子沒有她想的那麼容易，她的情緒也開始變得不對勁，整個人煩躁易怒，連南風和李澤旭都被她發過莫名其妙的脾氣。

溫沐分析后說，她應該得了產後憂鬱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