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前世
001前世
「你以為,你如今還是當初那個讓他感激的人嗎?」陸婉清面前陌生的女人,穿著一襲羽藍色的綉刻絲瑞草雲雁廣袖雙絲綾鸞衣,腳上穿一雙雲煙如意水漾紅鳳翼緞鞋,她梳著飛雲斜髻,配合著直直揚起的脖子,彷彿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公主一般金貴的人物。
陸清婉也是當了多年的內宅主母,這點眼力還是有的。她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是冰雪一般的藍色點綴著上佳的冰蠶絲,只一點點,就讓整塊布,變得不凡起來。晴朗的天氣,映著光走動的時候,整件裙子,宛如流動的水。這是皇室特貢,一般人家穿不起。
呵呵,只是可惜……
陸清婉終於記起來眼前的女人是誰了。
她諷刺地彎起嘴角,摸了摸自己有些悶疼的心,望著這個突然闖入的女人,震驚憤怒之餘看著她挑釁的表情,被逼著聽了她滿滿一腔的話。
陸清婉攥緊了手,仔細端詳了半天,才終於在那眉梢之間,看出了一點熟悉的痕迹。
這個不就是她當年夫君高中狀元的時候死纏爛打的郡主祁歆瑤嗎……不不不,現在她的父親登基了,她還真是名正言順的公主了。
「你只不過仗著那四年對他的恩情,便要霸佔他那麼久,陸氏你自問你配嗎,你配得上他嗎?」
配不上又如何?當初她也是徐凌親自上門求娶的人,若非當年那個渾身清雅的書生拳拳誠意打動了陸清婉,她是不會嫁給他的。
陸清婉原本便只是鄉下普通的農女,若不是丈夫爭氣,高中了狀元,這輩子怕也是永遠勞勞碌碌平凡如常人。可是扛不住嫁的相公太爭氣了,一口氣便跳出農門,魚躍龍門一般涅盤。又因才氣能力出眾,得了聖上的垂青,前途無量。
但是最吸引京中貴女的便是徐凌那俊俏非凡的臉,才華橫溢兼之蘭芝玉樹的樣貌,一見驚為天人。只讓眾人扼腕的是徐狀元早已在鄉下娶了一門親。
若按前人的例子,這樣前程似錦的俊才大抵便是悄悄瞞下了停妻再娶,只可惜人家半分攀附權貴的心思也沒有。關起門來跟自家夫人的日子過得融洽,一時之間傳為佳話。
只是,事情便是這樣的嗎?
陸清婉垂下眼帘,密密的睫毛翹而又緊密,像一把小扇子一般。她已經纏綿病榻很久了,而徐凌卻很久沒有來看她一眼了。如今她剛醒來,門外守著的人便半點也不攔的放了人進來,便是早知道自己重病纏身、纏綿病榻已經久了,可是外面的下人堂而皇之地談論起丈夫的新繼室如今這個傳說中的新繼室迫不及待地過來示威,陸清婉說是不憤怒是不可能的。
她這幾年來吃了太多的苦頭了,掉過兩次孩子,大冬天泡冷水,還因替徐凌擋肩傷了底子,早就掏空了身子,便是天天吃著人蔘補身子,也覺得日子難捱。
陸清婉抿了抿唇,雖然已經久病沉痾,但是主母的尊嚴依舊不容侵犯。
像祁歆瑤這樣跑到她面前自薦枕席的女子,不在少數。徐凌那樣的身份擺在那裡,人又長得俊俏姿容極盛,愛慕他的女子當初不知道他已經有正室的時候陸清婉簡直煩不勝煩。
「想不到堂堂公主,也是這樣甘願來自薦枕席的嗎?」陸清婉溫溫婉婉地笑,看得祁歆瑤不由地咬牙。
她最看不慣的就是陸清婉這幅柔弱需要人呵護的模樣,即便臉色蒼白,卧病在床也有一股弱柳扶風不勝嬌弱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
「本公主需要自薦枕席?」祁歆瑤像是極為不屑地睨了一眼:
「陸氏你也是個可憐之人,下個月本公主即將下嫁徐大人,本宮是見不得你被如此欺瞞才特意過來走那麼一遭。」
祁歆瑤把玩著她塗抹得鮮艷欲滴的指甲,漫不經心地說著。餘光卻十分注意著床上的女子的反應。
「噢,是嗎?」陸清婉素白的臉乾乾淨淨,迎著陽光皮膚瓷白得猶如透明一般。
祁歆瑤不太相信陸清婉還能如此冷靜,像是根本不在意的模樣。
「我再說一次!下個月!徐大人要正式迎娶本宮!是娶!」祁歆瑤的臉上頗為動怒。她一直都將徐凌呵護在手心的女人視為眼中刺肉中釘,偏她卻半點也不認識她的模樣,祁歆瑤胸口都有些起伏不平了。
不知何來的突然的怒意,祁歆瑤取出一張紙沖著陸清婉的臉上扔。
「非要我把話說得那麼清楚嗎?本宮便是想來看看你氣得吐血的模樣,看見了這份休書,是不是心疼得緊?不願意相信?」
實際上陸清婉並不是毫無反應,只是眨了眨眼睛,斂下了濃密的睫毛,蓋住了已經不平靜的眼睛。
陸清婉看到手裡攤開的休書,心才咚地一聲,漂浮了好久遲遲懸而未決地落到了地上,原來是這樣……
那一筆一劃,清雋有力的字,都曾經是她最熟悉的模樣。她分明是努力地想找出是假的,根本不是徐凌寫的證據,視線愈要把那張薄的紙看透,她會越明白,這份休書的的確確出自徐凌之手。
她藏在被下的手,裡面細細密密的全是以前留下的繭子,半分不似女兒家的嬌柔的手。
是誰當初說的心悅她的?
隨著時間的沖刷,當年的甜蜜也變得寡淡了嗎?
「不過一個男人而已,公主已經儼然潑婦,便是皇家公主又如何呢?到底要連村婦也要笑話了……」陸清婉還沒有說完,就咳嗽了起來,一張臉瞬間染上了嫣紅色,看起來像是泛起桃花一般的紅光。
「那又如何,你嫁給徐大人,可曾給他綿延子嗣?一個不下蛋的而已,生生耽擱了他那麼久……」祁歆瑤說完之後臉上露出了一絲可以稱之為柔和的表情,方才的凌厲和尖銳幾乎全部都褪去了。
她挺著腰,手摸了摸微微的凸起。
女人之間,便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一切便已經能夠清楚。陸清婉的眼睛猶如針扎過了一般,眯了起來。
陸清婉最在意的便是嫁給徐凌七年之久,從來沒有給他生過孩子。可是無論旁人怎麼說,徐凌從來都沒有怨過她半分。幾乎有一瞬間,陸清婉胸腔狠狠地疼了一下,錐心一般地疼。疼得她幾乎要皺起眉頭,臉色發白。
祁歆瑤早已經失了看這個女人難過的興趣,轉身甩開門走了。
而陸清婉卻在一瞬間眼珠斷線一樣地掉下來,啪啪地掉下來染濕了蓋在身上的被子。她用力地團緊了棉被,才不會覺得身體發冷,冷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