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爭吵

002爭吵

「噯！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吧，什麼叫我賣了婉婉，人家黃家，別的不說，人家承諾以後老兩口新砌的大房子都歸他兒子了，光是聘禮就有三十兩銀子，這年頭，買個丫鬟都才十兩。說我賣婉婉，你滿嘴噴糞，洗乾淨沒有！」

周大娘氣憤地破口大罵，絲毫也不在乎床邊依然昏睡的侄女。

「你……」另外一個女人也不甘示弱，梗著脖子，似乎是沒有料到對方如此理直氣壯，氣得險些兩眼發黑。

「黃家的兒子，都瘸了多少年了，你就貪人家那點子媒錢。徐凌是什麼樣的人物，有能力，會讀書，熬不了幾年舉人老爺是跑不掉的。你這個黑心腸的，你就這樣推婉婉進火坑，我絕對不會同意李家這門親事的！」周四娘呼吸都不順了。看著侄女微微睜開的眼睛，稍微收起了情緒，只用餘光看著她故意地說：

「我們婉婉性子好，你就隨便拿捏。我告訴你，你敢再和那姓黃的攪和，看我不兩個耳刮子扇過去。」

「我說你怎麼就這樣死腦筋。是，人家徐大郎是塊讀書的料。人家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還拖一個病秧子二爺，你去讓我們婉婉去給人家當奴才啊？」

周大娘抓住了陸清婉的手，扯到周四娘眼前：

「我們婉婉，從小干過什麼活，一雙精細的手，那沖著那份巧勁兒，天生就應該是舒舒服服坐著舞針弄線的。你把她嫁到徐家，不是糟蹋她么。」

陸清婉本來還在迷糊之中，原以為自己已經到了傳說之中的地獄，卻不想，聽到了兩個差不多已經遺忘了的聲音。

她睜開眼睛，一看，大伯娘和四伯娘在吵架。兩個人看見了她，一雙眼睛噌的都亮了。

「婉婉，你醒啦？」周大娘原本就抓著她的手，離她最近，馬上用一副關懷的臉，看她。

陸清婉意識還停留在上一刻祁歆瑤的猙獰之中，這會看到了熟悉的大娘趙氏和四娘李氏之後，臉上還帶著幾分懵懂。

她遲疑地蠕動了一下嘴唇：「大娘……」又轉過頭來，喚了另外一個：

「四娘？」

「噯~婉婉。」周四娘李氏笑眯眯地順勢摸了摸她的頭髮。

陸清婉對這樣突然的親近很不習慣，下意識地側了一下頭，看到李氏伸出的大手，堪堪落在半空之中，然後又不由拒絕地落在了她的頭上。

「怎麼了，四娘說你幾句，你就和四娘擰上了？四娘這不是同意了你和徐家大郎的事情么，還和四娘犟？」四娘李氏用拇指戳了一下陸清婉的臉。

陸清婉如遭雷劈，渾身僵硬地坐在床上。

徐家大郎？

身下是年前剛換上的新棉被，在院子里曬了幾天，還留著陽光的味道。暖和又軟，比不上富貴人家的軟床，但是，也十分貼心，夜裡睡得特別舒服。

陸清婉環顧了四周，四周熟悉又陌生的一景一物，皆清晰地映入了她的眼帘，陸清婉貪戀地看著被自己一點一滴地裝飾好的房間。

人都說，人死之前，回想起的東西，往往都是心裡最惦記的。

她死前，浮現在眼前的，不是徐凌寵著她的那一段時間，而是，她和弟弟相依為命，清貧但卻快樂滿足的日子。

現在眼前的這一幕，難道是死前虛化的美好嗎？

陸清婉有些痴痴地凝望著這兩個正在吵架的婦女，呆住了……

陸清婉她娘生下弟弟之後沒幾年就撒手人寰。十三歲那一年，陸老爹在田裡勞作，一頭扎倒在田埂上，再也沒有醒過來父母俱都已離世，陸清婉帶著一個還尚懵懂的幼弟，強自撐著辦完了喪事。

父親的親戚們，這個時候上門幫著料理喪事之前，便開始分父親留下來的家產。陸清婉那段時間拼著一口氣，硬氣地把手裡的田地死死地拚命捂在手裡，一幫親戚嘴巴吃不到這塊肥肉，捏著鼻子沒好氣地走人了。半分沒提幫扶一下手足兄弟留下來的血脈。

陸清婉只好咬著牙，獨自支撐著家用，天沒有亮就起來干農活，干到腰酸背痛，才跟著村裡人一塊回來。中午下午趕著趁著天沒有黑，就抓緊時間綉點東西，好換點錢，那段日子，陸清婉是極累極辛苦的，後來，嫁了人之後，她被徐凌捧在手心裡寵著，那麼容易就對徐凌交付了滿心滿意的信任，想來也是過去的那段日子過得太苦了。

徐凌從學堂里回來，給她偷偷帶一個白面饅頭吃，她都會開心得不得了。

後來徐凌給她過上了貴婦人的日子之後，陸清婉回過頭來，才發現當年自己原來是那麼好哄的。只是後來，徐凌漸漸地也煩了哄她。

周四娘拍了一把陸清婉，有些不滿侄女還呆愣楞的木頭似的，推搡了一下：

「婉婉，快給四娘句準話，楞著幹嘛。」

陸清婉被猝不及防地推了一把，然後奇怪地皺著眉頭，摸了摸自己被周四娘擰疼的手腕，還有一圈紅。

她的眼睛一瞬不錯地盯著這屋子，這熟悉的一切，讓她覺得自己如同置身於夢境之中一般。她自己又用力地暗暗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的感覺，是那麼真實而又清晰的……

這下才終於生生地打了個激靈，渾身顫抖了一下。

陸清婉想起自己曾經在徐凌的書房裡看過的志怪奇談之類的雜書，也是在裡面見過這般的回魂轉生傳奇的。

只是這樣的事情如今卻發生在自己身上，太讓人震驚了。

「我說婉婉，徐大郎今天來找你了沒，伯娘告訴你，別學那些個婦人，姑娘家還是要穩重一點，沒定親的姑娘，可不能這樣沒臉沒皮地就跟了人家。」周大娘趙氏滿口婆心地說著：「大娘話糙，你揀著對的理兒聽聽，記在心上。」

「大娘不是要推你進火坑，你別聽你四娘滿嘴胡扯。大娘去看過了，人家小夥子，小時候皮，摔了，現在走路的時候左腿不利索。黃家條件挺好的。人呢，比不上徐大郎長得好，但也是長得挺精神的。」

周四娘聽著周大娘說的話，剛歇下的氣感覺又湧上來了。

眼見著準備要捋起袖子，大罵一場的兩個人，陸清婉趕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欣喜卻又有些害怕的情緒。打斷她們倆醞釀的吵架。

「大娘、四娘，你們別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