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然然…」秦現從未如此手足無措過，腦海里一瞬間的空白，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

他看著她蜷縮在床角，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害怕，眼淚也止不住的顫落的模樣，他的心從未如此陰鬱。

他一步一步往前，膝蓋慢慢壓落在柔軟的床鋪之上，輕微的動靜讓舒然緩緩抬頭，還沒來得及睜開眼，整個人就突然懸空，原來，是由下至上被他抱起來。

落入懷抱的那一秒，她終於哭出聲來。

他的懷抱是一如既往的溫暖，寬厚，可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那懷抱里，也透著絲絲血腥味，覆蓋在她的鼻息之間。

她無法忘記，她看見的那一幕。

可她也無法否認，她在看見那一幕之後，依然渴求他的擁抱。

這複雜交錯的思緒，她無法理清，也無法做出選擇。

她緊緊的揪住他的衣袖，所有的悲傷，痛苦，糾結，都透過眼淚，沾濕他的衣袖，彷彿要讓他體會到她有多難過，多絕望。

他不會懂，當她拋棄了一切，失去所有依靠，將自己全身心交託給他的時候，是真的一無所有了，除了他。

所以當她受了委屈，當她受了傷害，第一想到的人只能是他。

她像是在參加一場豪賭，賭注，是她自己。

所以，所有人都可以傷害她，但秦現不行。

因為她真的只有他了。

所以她有多絕望，多失望，多震驚，多害怕，多不能接受，到頭來不過源於她有多愛他。

她在他懷裡淚流滿面地開口，「秦現，為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問的，究竟是他為什麼殺人，還是，她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

「對不起，然然。」秦現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目光深深落在她的髮絲上，落在她哽咽的哭聲上，許久，終於只說了一句道歉。

對不起，那是他的世界，黑暗，暴力，血腥。

在那裡，有著殘酷的定律，弱肉強食，你死我活。

他無法改變，他也不祈求她接受。

僅僅只有一句道歉。

舒然搖著頭，身體顫抖地不像話，欲開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低垂著眉眼，眼睫上淚珠沾落，模樣可憐兮兮。

他的手一下一下溫柔的輕撫，舒然的心一點一點的慢慢平靜，她在他懷裡，半句話未語。

兩個人好像就這樣平靜下來，似回到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可舒然知道，她一閉上眼睛，腦海里就回蕩出黑暗中那些人絕望的眼睛，還有彼此起伏的哭聲。

舒然根本連眼睛都不敢閉，她緊緊的揪著秦現的袖子，心裡有莫大的害怕，可是她一句也不敢告訴他。

有多煎熬。

他們兩個人，彼此相對無言，維持著表面的安靜，沉默了許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至舒然乏累睏倦，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她本就哭了很久，現在已經哭累了，倦意襲來，有些昏昏欲睡。

半闔著眼睛，將睡欲睡之前，她終於，聽見他低沉的聲音響起，「我並不知道會遇見你。」

舒然眼睫一顫，瞳眸緩緩睜開，面帶惑色，不解地望向他。

只聽見他說，「十八歲的時候，我不知道會遇見你，我不知道自己會愛上你。」他摸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低啞地聲音裡帶著心疼。「沒有人告訴我。」

他低低得笑了一聲，似自嘲，似失落，聲音在繚亂煙花中緩緩吟道，「那個時候的我，年少氣盛，父母莫名雙亡，整個人都沉浸在仇恨之中，爺爺教過我最多的事就是隱忍，然後在一瞬間爆發。做事必須心狠手辣，不留餘地。」

「在那樣的教導下，在那樣的仇恨刺激下，不成佛，便成魔。」

「我很幸運，也很不幸，成魔。」

對於秦家人來說，唯有他能力足夠強大，扛起整個家族，才是正確的選擇。

可，到現在他才發現，對於舒然來說，這樣是錯了。

「對不起，舒然，我很抱歉。」

他儘力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那副模樣，可是，終究還是讓她看見了。

也罷，他終究不能瞞一輩子。

其實他也無數次想過，如果自己的那一面杯舒然看見了，會怎麼樣。

會害怕，會逃避，會驚慌失措吧。

想象時，他都會覺得無法接受。

可真正發生的時候，她失聲痛哭的時候，他才明白，原來，那種感受比想象要重千分萬分。

他修長的手一點一點向上移，指腹摩挲過後背，脖頸，頭髮，極致地溫柔，帶著無限留戀，繾倦。

他傾身向前，與她貼得更緊密，下巴輕輕闔在她的頭上，渾身的氣息溫度緊緊的環繞著她，舒然被這突如其來的緊擁嚇了一跳，不明其意地眨著眼睛凝視著他，試探地問道，「秦現…」

剛喚出聲，嘴巴就被他突然遮住，指腹貼在她溫熱的唇瓣之上。

「噓，」他輕聲制止，不讓她開口說話，「別說話，讓我抱抱你。」

他的聲音很低落，像什麼被抽空了一樣，失去了所有力氣，僅有的，是緊緊抱住她，緊緊抱住隨時可能推開他的她。

她聽見他說，「然然，我知道，你不能接受這樣的我，也不能接受那些人命在你眼前逝去而無動於衷。」

他笑了，笑聲動人，「那麼，就按你的世界里的規則來做吧。」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手裡握著的手機，想撥打的電話應該是110吧，我不阻止你，你打吧。」

「只是，」想起她在被窩中瑟瑟發抖的模樣，秦現的心刺痛，他咬著牙忍著痛，笑著說，「我希望你記住，不管什麼時候，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所以，你不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