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三局(四)
「公子這是怎麼了?」
少忘塵自言自語著,他從不如此,以至於少輓歌瞧著便嚇了一跳,哪裡還管什麼自己的羞澀,當即擔憂地走了來:「公子可是有什麼不爽快?啊!是那個人對公子下手了嗎?」
「沒、沒什麼!」少忘塵搖了搖頭,收斂起自己的神色,飽含著微笑看了一眼少輓歌,他不想讓少輓歌擔憂。
可少忘塵越是如此,便越是叫少輓歌心裡沒了底,那種明知是保護,卻無力去輔佐的無力感,讓她倍感難受。
但少忘塵不說,她也不會再問,她從不在少忘塵的面前胡攪蠻纏。也唯有在少忘塵的面前,這個在任何人面前都刁蠻任性的小女孩兒,才有著遠超於同齡人的成熟心智,以及宛若知己一般的知心。
便在這時,門外多了些聲響,那是小賀蘭在門外叫門。
「先生!先生!是我們!大師兄帶了些果子來,特送來給先生品嘗!」
少輓歌看了少忘塵一眼,佯裝高興地癟嘴著:「這小傢伙倒是難得的懂禮貌了么!哼!」
說著,她便撤了結界,一步三搖地走了出去。
瞧了少輓歌出來,那眼神可謂叫一個趾高氣昂,小賀蘭驀地心裡一跳,紅著臉,雙手高高地舉著一個藤編籃子,籃子里果真是放了不少正散發著誘人甜香的果子。
少輓歌伸手拈著一個果子翻來覆去地看,又瞧了一眼賀蘭。
小賀蘭被少輓歌這一看,臉上愈發的紅了,支支吾吾道:「洗、洗過的!」
「嘻!」少輓歌抿嘴一笑,張口便咬了一口,果然甜如蜜水一般。
歸來吟此時才開口道:「不知道先生可在裡面嗎?」
少輓歌嚼著水果,含糊不清道:「在呢!在呢!正皺著眉頭呢!你來得正好!」
「嗯?先生莫非是遇到什麼不爽快的事情了?」歸來吟問道,可是心裡卻也明白,如今也莫過於公子昂,能叫少忘塵皺眉吧?
少輓歌咽了下去,才沒好氣道:「進去不就知道了么!忒啰嗦!」
「呃!」
歸來吟語氣一滯,便也就隨了少輓歌進了門去。
小賀蘭獃獃地看著少輓歌的背影,還沒察覺呢,便叫歸來吟好一頓說:「愣著作甚呢?」
「啊!無!」小賀蘭慌亂地跑起來,臉頰上滾燙滾燙的,現在不是入了秋了么?怎的這風這樣燥熱?
少忘塵此時已經收拾好心緒,正飲著骨瑟端來的茶水,那茶水加了菊花,倒也清甜,很是適合現在的心情。
「見過先生!」歸來吟知道少忘塵如今的修為必然在自己之上,又有如此的本事,身份也比自己只高不低,畢竟至上長老,還不是他一個大師兄能夠比擬的,而兩儀門也無法與純陽門相提並論。「方才聽玄歌姑娘,說先生心緒不佳,可是為了今日這比試?」
「坐。」少忘塵隨意的招了招手,倒是少了幾分禮節,多了幾分朋友之間相交的隨意。他又喚骨瑟去端兩杯茶來,等上了茶,才說道:「是也不是,只不過是對此人多了一些好奇,也就多了一些試探。試探不得,便也難免心中挂念。」
「原來是如此。」歸來吟點了點頭,淺飲了一口茶,轉頭看了一眼骨瑟,倒是奇道:「這便是那日的妖么?竟被管教的如此服帖了?」
骨瑟莞爾一笑:「公子,奴家先去準備晚膳了!」說完,便飄也似的走了,夾帶著一股成熟女子的魅惑。
少忘塵微微點頭,才道:「其實人魔妖佛,都不過是天地之下的生靈,總有善惡……」
說到善惡,少忘塵便不自然地想起了公子昂,心裡便又是好一陣彆扭。
歸來吟倒是沒有注意到少忘塵的異色,只點頭應是:「不錯,善惡不關種族。是在下從前偏見太深。」
「沒什麼,人之常情。畢竟種族之所以能夠被劃分,便是血液之中的本性不可磨滅,縱有奇葩,但更多的也不過是大眾。」
少忘塵笑了一聲,說道。
「對了,先生今日對公子昂的三局,可有甚評價么?」歸來吟自然也不想在這些話題上糾纏太多,便轉了話題道:「從前在下也只是見過此人一面,只聽了風聞所此人手段狠辣,不弱於妖魔,可今日一間,囂張跋扈固然矣,卻彷彿並無傳聞中的血腥。」
「哦?你之前也不了解此人么?」少忘塵眉頭一動,不動聲色的問道。
歸來吟微微搖了搖頭:「若說對此人的了解,也多從旁人口中聽來。說來慚愧,在下也不過是十年前剛剛進入這望山醫會,那時還是由掌門引見。自十年前起,在下便只見過此人一次,那還是七八年前的西臨的一場瘟疫,從妖族之中爆發,隨即傳染到了百姓身上,我等雖能夠控制擴散,卻無能叫那瘟疫解除,便是連會長也無了法子,才發了訊,請了此人前來。」
歸來吟一邊回憶著,一邊說道。
「說來,此人倒也當真了得,他雖不許旁人圍觀,也不許任何人靠近,但也果真在七日之內研製出了解決瘟疫的法子,不出一個月,這瘟疫便散了。」
「也恰是因為如此,此人雖然好不接受望山醫會的管制,但眾人也都對其有所敬畏,一來是前任的會長對其頗有好評,再來其醫術也的確是我等望之莫及。」
少忘塵不解:「若如此說來,你對他的映象便該是很好才對。」
歸來吟聞言,便是好一陣苦笑:「卻不知,在此後我打聽此人的來歷,所聞卻非是如此啊。」
「哦?」少忘塵應了一聲,飲了一口茶。
歸來吟也彷彿是打開了話匣子,不用少忘塵主動去問,便講述了不少關於公子昂的事情。
按照歸來吟的說法,公子昂當真也可算是十惡不赦之人,可卻又是醫者,也不知是正是邪,便也越發叫人覺得高深莫測。
聽望山醫會之中的老人說,公子昂約莫是在二十年前加入的望山醫會,那時望山醫會的會長在望山醫會之際,帶了一人來,什麼也不說,只說是要閉關,便將此人放在了醫會之內。
醫會照常舉行,可是公子昂卻叫所有人大吃一驚,開場便揚言要挑戰整個望山醫會的醫者。那時的望山醫會的成員可比現在的要趾高氣揚的多,一言不合便是惡言相向,但終究是礙於公子昂乃是會長帶來的人,所以言辭縱然惡劣,倒也的確是給了公子昂一個挑戰的機會。
那時的挑戰比起今日少忘塵經歷的要簡單些,卻也繁瑣些。那便是由望山醫會的成員每一人都出一個難題,叫公子昂作答。公子昂欣然答應,卻也提出了一個極其過分的要求,那便是,只要他作答成功,便要收了提問者的一隻左手。
這更是激怒瞭望山醫會之人,於是出題只挑刁鑽古怪的來,可令人震驚的是,公子昂居然也一一作答,彷彿早已知曉了答案一般,唯有更加出眾。在挑戰過了所有人之後,公子昂大笑著便將望山醫會的所有人砍下了一隻左手,便是有要逃跑的,居然也難以敵得過公子昂的一招,落了個殘缺。
到瞭望山醫者的那些人的修為,斷臂叢生不過是小小的血肉之術,便是不是醫者,到了他們這等修為自行也可再長出一隻手來。所以公子昂雖然是引了大怒,卻也沒有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但後來的事情,卻是所有人的噩夢。
那些被公子昂收集起來的左手,居然在一日後,都化作了與他們一模一樣的存在,除了沒有神識,無論是修為還是氣息,都與本尊一模一樣。如此驚悚的畫面,怎叫所有人都不吃驚?
但噩夢才剛開始。
那時候的望山,被公子昂下了一道所有人都無法脫離的結界,所有人面對著另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他們做什麼,那些人就做什麼。
而公子昂說,唯一能夠擺脫如此事端的,唯有一個法子,那就是吸干這些沒有神識的「自己」的人的所有氣血!
這完全便是自己吃自己!
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公子昂瘋了。可後來,他們瘋了。每天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面對著,能守住心神者能有幾人?第一個瘋了,之後的人,便一發不可收拾。
望山醫會的老人們,那一日,吃了自己的血肉,不可殘留一滴血,滴落了塵埃里,也要舔乾淨。高高在上的高階修真者的威嚴,盡數成了諷刺。
少忘塵皺緊了眉頭。
「難怪他的出現,所有人都表現的極為不自在。」
「真是變態呢!」少輓歌也嫌棄地做了鄙夷的神情。
歸來吟面色也不算好,飲了口茶,壓了壓心裡的壓抑,才道:「其實今日先生所見的那些人,都不過是後來這二十年來逐漸加入的新鮮血脈,從前的那些老人,彷彿都是在不知不覺之中走向了死亡,或者是忽然暴斃而亡,或者是忽然走火入魔,或者是走在山野被妖獸吃得屍骨無存,或者是渡劫之時被天劫轟地形神俱滅,又或者是失蹤了……總之,彷彿是從那之後,原先應該屬於他們的榮譽和氣運,一下子都被抽干,再沒有了鋒芒。」
少忘塵抿了抿唇,他知道這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