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在年關之前,各個學校先宣布了放假的消息。
大學放假得早,條件好的同學早不早的買好了回家的車票,考試一結束就拎上提前收拾好的行李離校了,而那些條件不怎麼好的,也會尋些假期兼職,趁著休息的空擋多攢些錢,充當新學期的生活費。
也就是短短几天工夫,偌大的校園裡彷彿徒然安靜了下來,大半學生都離開了,剩下來的,要麼就是還有一兩門沒考的,要麼則是家在本地,原就不怎麼著急的。
喜寶屬於兩者皆是。
不過她倒是真的無所謂,只因越臨近考試周,她反而越空閑,這平日里要預習新課複習舊知識,還有文字翻譯的任務,忙活得不得了。一到期末考試了,除了複習還是複習,她很是另類的能抽出空閑時間回家了。
想著上周剛回過家,兩天後又還有最後一門考試,再加上外頭風雪正盛,喜寶猶豫了一下,暫時歇了回家的心,橫豎也不差這兩天了。
同宿舍的王丹虹長出了一口氣,隨著大三增加的選修課,考試時間越來越神奇了,眼瞅著同宿舍的人都跑了,王丹虹生怕留下自己一人,別看她素日里膽子還算大,可一想到整層樓只寥寥幾人,就忍不住膽寒起來。
「那個……宋言蹊,咱們明年就是大三下學期了,離畢業也就一年半的光景了,你有啥打算沒有?」確定喜寶不回家后,王丹虹心下放鬆的同時,也忍不住找了個話題來聊,要不然平日里鬧哄哄的宿舍,徒然間變得悄然無聲,還是很嚇人。
「打算?」喜寶一臉的莫名。
王丹虹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好像問錯了問題,更確切的說,是問錯了人。不過,想到原本就是隨口找了話題來聊,她也就不那麼在乎答案了,索性開口談起了自己的想法。
八十年代的大學生,哪怕她們並不是含金量最高的老三屆,可這年頭但凡能考上大學,那就是人才,更別提京大還是享譽全國的名校。
能考上京大,並順利的畢業,即便不能評上優秀畢業生,那也是各個單位搶著要的,完全不必擔憂工作問題。可就算這樣,人還能沒個目標?國家到時候是隨機分配的,最多會考慮學校給的評語,假如自己原本就有心儀的工作單位,那就一定要提前準備起來,不然等定下來后,說啥都晚了。
打從一開始,王丹虹的目標就挺明確的,她沒想過要留校之類的,而是想進外交部。當然,如果這個不成,就略退一步,總之一定是國家單位,還是地位崇高並且工資待遇福利極好的。
「……你要是窮過,就會明白我的選擇了,我一定要出人頭地,還要賺大錢。」王丹虹說著說著,情緒反而有些低落了,她知道自己這種想法其實不是當代青年大學生的主流想法,多數人還是想著報效祖國,把自己的需求放在最後的位置上。可反過來想想,衣食無憂當然可以做出任何選擇,可她不行。
「我想留校。」喜寶愣愣的聽她說了半天,最後憋出了一句話來。
「留校當老師?平時上課,得空了繼續做你那些文字翻譯?」王丹虹其實不是很贊同,好在相處了這些年,她多少已經摸清楚了喜寶的性子,說好聽點兒,喜寶是沒吃過任何苦頭,想法特別簡單直白,說難聽點兒,這姑娘有些缺心眼兒,又因為不大擅長跟人打交道,困在學校里也許反而對她來說更合適。
事實也的確如此。
喜寶早先對未來還沒啥概念,她一直都是這樣按部就班的生活的。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大學,她之前沒想過大學畢業后應該怎樣,也許是繼續念下去,也許是服從學校安排分配一個工作,不過今個兒聽了王丹虹的話,她倒是覺得留校挺好的。
「我想等畢業前先試試看考研究生,假如考上了,就先念,旁的事兒以後再說。」喜寶又添了一句。
「挺好的,挺適合你的。」王丹虹很想提醒她,當老師不來錢,可轉念一想,這姑娘家裡也不像是差錢的樣子,愛咋咋地,她只是想找個人聊天打發時間,又不是要干涉對方的人生。
不得不說,大學還真是最接近社會的地方,以前喜寶上中學時,也是住宿的。可那會兒,所有的同學都是懵懵懂懂的,白天上課晚上回宿舍睡覺,最多也就談論將來要考什麼學校,多半時候聊得都是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哪像大學里,除了喜寶這種特別奇葩的,絕大多數的人都已經開始考慮未來了。
大三上學期即將結束,這個時候確實應該想想畢業的事兒了。
這天晚上臨睡前,王丹虹突然冒出了一句話:「宋言蹊,我其實真的挺羨慕的,活得那麼簡單自在,但願你一輩子都這樣吧。」
喜寶:……???
完全沒弄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兒,及至第二天,喜寶還一頭霧水的,偏偏王丹虹大清早的就出門了,叫她想問都沒法問。
簡單洗漱之後,喜寶帶上書本拎上熱水瓶,就去食堂吃早飯去了。因為多數學生已經離校,最近幾天食堂的早飯種類特別少,當然數量也是,她今個兒起得稍稍晚了點兒,到的時候就只剩下溫熱的豆漿和為數不多的包子饅頭了。
隨意買了倆鹹菜包子,配著豆漿吃了個簡單的早飯,喜寶就繼續複習去了,她的成績是真的,只怕整個學校里也難找出像她這麼心無旁騖、一心學習的學生了,即便那些頭兩年還沉迷學習的,到了大三也難免會因為別的事情分心。
對象、工作、前程……
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撇開那些天賦驚人的天才不論,最後能取得怎樣的成就,完全取決於付出了多少努力。
兩天複習時間,喜寶把自個兒的狀態調整到最佳,然後參加了最後一門考試。
「終於考完了,下學期見。」王丹虹也考完了最後一門,不過她打算吃過午飯再走,因此站在宿舍樓底下目送喜寶離去。
及至喜寶走遠了,她才微微嘆了一口氣,轉身進了宿舍樓。
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她早先也是鑽了牛角尖,這半年裡反而看開了點兒,倆人的出身經歷都不同,未來的目標也不同,何必非要擱在一起比較呢?最重要的是,她比不過啊!
想起前頭兩年,每到開學初,學校頒發獎學金的時候,她就氣得不得了,還會在私底下抱怨連連,覺得宋言蹊這人很是過分,明明家境那麼好,幹嘛還非要跟她們這些貧困生爭搶獎學金名額?要知道,京大的獎學金年年都在增加,尤其是每個學院唯一的一等獎學金,可以說,只要不胡亂揮霍,完全夠一整個學期的開銷了,興許還能剩下一些來。
一開始,附和她的人很多,甚至有些話傳著傳著還變了形,可後來,風向卻不知道為啥突然變了。
家裡有錢就不能好好學習了?
獎學金不是學校獎勵給成績最好的學生的嗎?
貧困生為什麼不去申請國家補助?或者光明正大的考第一呢!
做不到還怪別人太能耐,這已經不是羨慕了,而是變成了嫉妒。不過,王丹虹有時候想想,就算她現在已經掙扎著跳出怪圈子了,也仍然覺得喜寶命太好,你家境好、你長得好、你學習成績還好,最重要的是,你還完全沒放在心上……這種人,活著就是為了打擊別人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怎麼刺激到舍友的喜寶,把多半生活用品都擱在了小院里,只帶上換洗衣物和幾本還沒看完的書,跳上公交車去了四合院那頭。
京市的冬天是真的冷,冷到叫人懷疑人生的那種。
也虧得喜寶是全副武裝,軍大衣、毛褲、毛皮鞋,還有手套圍巾,樣樣都全乎了,這才沒在半路上給凍僵了。等她走到四合院門口時,就聞到了一股子濃郁的肉香味,忙高興的推門進去,高聲喚道:「奶,我回來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那麼盼著放假、過年的,鄉下老家那頭,袁弟來和扁頭母子倆就是如此。
短短半年間,他倆已經過招拆招無數次了。期間,扁頭不止一次的進行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離家出走、逃學逃課、不寫作業交白卷、在學校里談對象等等,但凡他能想到的招數,全都一一實現了。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袁弟來在趙紅英手底下那是連一招都過不了,可收拾個扁頭還是沒問題的,反正半年下來,她本人雖然是勞心勞力,可扁頭愣是半點兒好都沒討到,反而叫她攪合了好不容易處上的對象。
嗯,沒錯,扁頭失戀了。
在學校放假前夕,他已經拒絕上課好久了,不過臨期末考試時,他還是被袁弟來強行押到了學校進行考試。
光要是考試倒無所謂,用扁頭的話來說,上課不上課都是不及格,還能考零蛋分不成?可他沒想到的是,好不容易來趟學校,就發現自己的小對象不跟自己好了,看到了也當沒看到,跟她說話不理不睬,直到最後班裡的好哥們看不下去了才告訴他實情,說是他媽找了老師校長,又找了他對象的爹媽爺奶,警告對方不準耽擱扁頭的前程。
扁頭哥們說這話的時候,還上下打量著他:「你的前程……是什麼玩意兒?咱們不是說好了,念完初中不念了嗎?」
小升初的考試已經取消了,扁頭是正好趕上了這一波,不過,初中升高中是需要經過中考的,以扁頭數年如一日的墊底成績,除非中考也臨時取消了,不然他絕沒可能考上高中。
連高中都上不了,你跟我說前程?
「我媽她是個傻子!你們幹啥要聽她的?」扁頭氣得發瘋,連考試都顧不上了,趕緊伏低做小哄著對象回心轉意,期末考試那幾天,他啥都沒顧得上,就只盯著他對象了。
虧得過年前忙碌得很,家家戶戶都要做很多準備工作,哪怕現在買糧食副食品啥的,基本上都不需要票證了,可準備起來也並不容易,尤其像是做年糕、炸丸子、包餃子、熬豬油等等,很多活兒都得自己動手。往年裡,老宋家人多,像趙紅英、張秀禾等人都是干慣了活計,手腳異常麻利的。可今年,這些活兒卻全得由袁弟來一人完成,偏偏她很少做這些事兒,手忙腳亂不說,很多還得趙紅霞的倆兒媳婦兒抽空過來幫忙教她。
光忙活不說,宋東和宋西還恰好在這檔口闖了禍。
這倆熊孩子的鬧騰勁兒,堪比想當年的毛頭,而且毛頭人機靈,愛惹事但他挑人,基本上惹毛了的都是下鄉知青,對本村人他還是很友好的,畢竟他也怕挨揍。
可宋東、宋西就不同了,他倆是純粹的愛折騰,腦子卻並不聰明。往日里,雖然也老老實實的上學,可在學校里大禍小禍那是接連不斷,不是把哪個女同學的辮子扯了,就是跟哪個男同學打起來了,不然就是撕了誰的本子卷子,有一次還把老師辦公室窗戶給砸了。
小學的校長還是曾經教導過喜寶和毛頭的那位曾校長,因為娶了趙家女兒,他跟老宋家這邊也來往密切,尤其去年奧運會期間,不止一次的被老宋家的人拽過去一道兒接受採訪,畢竟他也是臭蛋的老師。
假如說,當了臭蛋的老師還算是心裡五味雜陳,那麼當了宋東、宋西的老師,就是單純的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聰明機靈是沒問題,當學習成績好到一定程度,哪怕學生淘氣一點兒,當老師的容忍度也會相對得提高,更別提以往毛頭淘歸淘,可在曾校長手裡卻從未討到過任何便宜。可宋東和宋西就是單純的貓嫌狗厭了,成績差,愛惹事,闖禍又不自知,偏偏當爹的啥都不管,當媽的一門心思盯著家裡的老大,曾校長有心想管,看他一個學校的校長,家裡孩子還好幾個,哪裡管得過來?
這不,臨近過年,宋東、宋西闖了個大禍,玩鞭炮把人家柴禾垛給點了,還炸傷了手。
嗯,炸的是他倆自個兒的手,不嚴重但嚇人。
袁弟來差點兒沒瘋了,得了消息就立馬哭著喊著往鄉衛生所跑去,等到的時候,倆熊孩子的爪子已經被繃帶綁了個結結實實,醫生還安慰她,手指沒事,就是手心炸掉了一層皮,還是一個左手一個右手,挺登對的。
本來嘛,闖禍了你倒是收拾他們呢,宋衛民晚一步到,一過來就想抽倆孩子,結果袁弟來就跟那老母雞護犢子一樣,立馬把倆孩子護住。在她看來,禍也闖了,事情都這樣了,咋還能打孩子呢?
於是,本來應該是爹媽教訓孩子的劇情,儼然成了夫妻吵架。
宋東、宋西乘機溜之大吉。
在京市那頭和樂融融過大年之際,鄉下老家的三房一家子卻吵了個人仰馬翻。
宋衛民覺得,扁頭除了成績差之外,旁的都挺好的,人勤快又孝順,最多最多有個饞嘴的毛病,可家裡又不缺那口吃的,愛吃又咋了?反而是宋東、宋西,年紀雖小毛病卻不少,今個兒還好炸的是自個兒,不好好教訓,回頭傷了別人咋辦?
可袁弟來的想法卻正好相反。
「扁頭是家裡的老大!大哥應該怎麼當,你心裡就沒個數兒?將來,咱倆的養老靠扁頭,東子西子長大后也要靠扁頭,虧得爸媽都上京市了,不然他倆養老不一樣也得靠扁頭嗎?要我說,咱們家裡誰都可以沒出息,只有扁頭不許!」
「我看你是瞎扯淡!」宋衛民氣瘋了,「扁頭是兒子,東子西子也是,憑啥養老的事兒就非要扁頭來?三兄弟平攤!還有爸媽,給爸媽養老是我們四兄弟的事兒,就算今個兒其他三兄弟不樂意,那也有我在,跟扁頭啥關係?他爹還活著呢!」
「你就專門跟我作對!我說了,扁頭必須出息,必須出息!!」
「誰也沒攔著扁頭出息,可東子西子你管不管?你不管我管,你要敢攔著我,就滾回你娘家去!」
「好啊你個宋衛民,這下說出你的心裡話了吧?你早就想著攆我回娘家了,我跟你拼了!」
「……」
從鄉衛生所吵到家裡,夫妻倆愣是沒發現宋東和宋西早已悄無聲息的開溜了,更別察覺到話題中心的扁頭已經回過一趟家,聽了一會兒壁角后,又偷偷的溜出了家門。他倆只是吵架,扯著嗓子吼了個驚天動地,音調甚至蓋過了屋外時不時傳來的鞭炮聲。
偶然間路過老宋家小紅樓的村民們無一不在搖頭嘆息,心道,怪不得老話常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早先老宋頭和趙紅英在家的時候,三房那倆口子終日里安靜如雞,大傢伙兒還道這倆天性如此,誰也沒想到,等老倆口上京了,這倆回頭就鬧了個天翻地覆,儼然是打算上演一出年度大戲。
哦,戲名都想好了,就叫「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
等這倆吵到沒力氣了,這才發現家裡仨小子都不見了蹤影,趕緊又出門找人。好在,現在的村裡已經不是頭些年了,家家戶戶都點著燈,村道主路兩旁隔段路還豎著路燈,又因為過年的緣故,到處都熱鬧得很,走在路上都能聽到家裡電視機放出的聲音。
倆口子一邊找孩子一邊相看兩厭,可聽著別人家裡那熱乎勁兒,心裡又頗不是滋味。今個兒是小年夜,不是應該闔家在屋裡一起看電視嗎?燉些肉菜,或者架個火鍋,吃著熱乎乎的飯菜,喝著熱辣辣的小酒,然後看著電視機里的賀歲節目,多美的日子啊,咋就叫他們過成這樣了?
其實吧,扁頭還有宋東宋西,過得就是這樣的日子。
扁頭直接跑去了他對象家裡,還從自家順了好些營養品去,順便蹭了晚飯,這會兒正跟大小舅子聊天打屁看電視,別提有多逍遙自在了。而宋東宋西則麻溜兒的去了老袁家,他倆早就發現了,假如是扁頭去了老袁家,親媽會發瘋一般的鬧騰,可要是他倆去了,就算真的被發現了,最多也就是被親媽氣急敗壞的罵兩句,旁的啥事兒都沒有。於是,爪子受傷的這倆索性就去外婆家找安慰了。
在村裡尋摸到了半夜,宋衛民倆口子也沒找到那仨小兔崽子,最後索性不找了,畢竟他倆也猜到了部分真相,出事肯定不至於,就是不知道躲哪家屋裡舒坦去了,偏偏又不能進屋搜,乾脆回家睡覺去。
袁弟來還是不甘心,可這深更半夜的,隨著各家各戶都熄了燈,宋衛民也毫不留戀的往回走了,她除了跟著回去外,也沒旁的法子了,最多也就是在心裡嘀咕,明個兒一早要去村委打電話。
給誰打電話?當然是給趙紅英,讓婆婆給支個招,好好收拾下扁頭,叫扁頭也跟老宋家其他人一樣孝順,最重要的是要孝順親媽!
且不提趙紅英會不會支招,平心而論,扁頭挺孝順的,除了親媽之外,家裡每個長輩他都願意孝順。
在這種雞飛狗跳的日子裡,大年夜到來了。
兩邊的老宋家都很期待這個日子。
京市這邊,大年夜當天一大清早,就來了一輛轎車接走了才回家不久的臭蛋,和買一送一附贈的張秀禾,順便留下了一堆年貨。
鄉下那邊,即便前些日子老宋家三房倆口子上演了一出又一出大戲,可到了日子,還是有不少人主動來到小紅樓,等著一起看春晚。
其實村裡不少人家都陸陸續續買了電視機,可一來買的多半是黑白的,哪有大彩電來得舒坦,二來臭蛋到底是老宋家的,來這邊看才叫熱鬧,再就是,老宋家這邊素來大方,每回遇到這種情況,都早早的備下瓜子糖塊,有電視看還能過個嘴癮,多爽快啊!
然而這一回,村民們卻猜錯了。
以前的老宋家是趙紅英當家做主,她性子本就爽利,鬧災荒那些年不願意借糧是因為怕自家人挨餓,如今日子好過了,她自然犯不著再小氣,每回遇到大事兒,都會催大房倆口子早早備下一堆東西,熱情的招待親朋好友們。
可現在……
別說瓜子糖塊了,袁弟來連杯熱水都沒準備,倒是沒攔著不讓看電視,可從頭到尾都冷著個臉,一聲不吭不說,剛過八點,就開始死催活催,叫仨孩子去樓上睡覺。
明著是說孩子,暗地裡何嘗不是在說其他人?
宋衛民本就是個木訥性子,可他聽親媽的話都聽了幾十年了,下意識的認為親媽做的都對,現在瞧著媳婦兒那做派,跟親媽簡直就是完全擰著來的,當下就冒了火。要不是今個兒日子特殊,他真能當著面跟袁弟來再次吵起來。
幸好,這個時候臭蛋上場了。
春晚的主持人先介紹了今年我國的重大事件,很快就把話題繞到了傑出人物身上,又因為頭一次參加了奧運會,自然免不了提到奧運健兒。
緊接著,數位奧運健兒就挨個兒登了場,有體操王子李寧,為中國取得了首金的射擊選手許海峰,當然也有一舉奪下三金的臭蛋……咳咳,宋濤同志。
也就是奧運會那段時間,在解說員和電視台播報員的不懈努力下,村裡人這才慢慢的適應了臭蛋的名字。
解說員是洗腦一樣的「宋宋宋宋……」,播報員好一點,每回都是語調格外四平八穩的說「宋濤同志……」,久而久之,村裡人就習慣了這種稱呼,有些年紀大的老人家,連自家親孫子的大名叫啥都不知道,倒是知道老宋家的臭蛋啊,原來叫宋濤。
現在,又看到了臭蛋登台,村民們已經不像早先那麼激動了,看多了嘛,其實也就那麼一回事兒。
萬萬沒想到,隨著鏡頭的切換,張秀禾那張樸素的臉就這樣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了電視機上。
「這不是衛國媳婦兒嗎?她咋也上電視了?」
「臭蛋媽喲,這生個好兒子比嫁個好男人都要緊,瞧瞧,這都上電視了,她咋那麼端得住呢?被宋老太教過了?」
「我猜她不知道自己上電視了,嘖嘖……」
張秀禾的確不知道,她被安排在了觀眾席的前頭,跟一群大佬的家屬圍成圓桌坐在一起,桌上還有不少糖果點心,剛才還送了餃子過來。不過,大家都沒咋吃,好不容易來到現場,眼睛都盯著台上呢,哪裡有閑工夫吃喝呢?
打死張秀禾都不會想到,攝像師那麼調皮,雖然只是簡單的往觀眾席前頭掃了一圈,卻是正好把她給錄了進來。好在,她完全沒發現,當然她以後肯定會知道的,到時候篤定會被嚇得兩腿發軟。
僅僅是鏡頭掃過去的幾秒工夫,卻仍是給廣大村民們留下了可供談論很久的話題,當然也成功的再一次給了袁弟來一記暴擊。
那是她的……算了,她還有扁頭,她的扁頭將來一定會比臭蛋更有出息的。臭蛋不過是個傻子,就算現在瞧著還成,以後呢?!
袁弟來是沒啥見識,卻也知道運動員的生涯是很短的,具體多短不知道,可看奧運會就明白了,不都清一色的是年輕人嗎?臭蛋現在是還年輕,可十年後呢?二十年後呢?總有一天,扁頭會超過臭蛋的!
這種想法倒是也沒錯,可她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是,假如說喜寶這人是老天眷顧的那種心想事成的幸運兒,那麼袁弟來就是想啥啥不成,想啥不成那一準能成。
太尷尬了……
與此同時,京市這邊,老宋家所有人的都聚在了四合院里,坐在堂屋裡圍著電視機看春晚。
宋衛軍是小年夜之後才放假的,好在年後可以一直休息到正月十五,過完了元宵才回軍區去,這個消息成功的安撫住了狂暴的趙紅英,也得以讓全家人過了個溫馨美好的春節。
話雖如此,其實每個人還是都有自己的煩心事的。
趙紅英瞅著老四回來了,心情是好了很多,可她還是有些憂心忡忡的,只因她後知後覺的發現,最疼愛的小孫女是個缺心眼兒,學習成績再好也掩蓋不住這姑娘壓根就沒開竅。
喜寶這情況跟春梅和春芳還不同,那倆丫頭是心氣高,說白了就是瞧不上親媽給介紹的對象,身邊也沒出挑的男士,等真要是遇到合適的了,這倆自個兒就能搞定,搞不定也有爹媽親哥幫著操心,她這個當奶的就省省吧。
可喜寶呢?這姑娘是真缺心眼兒啊,怕只怕就算身邊有合適的,人家一片真情,她一點兒都沒察覺。別的不說,趙紅英早先問了她好幾次,只問學校里有沒有男同學喜歡她,她就說沒有,完全沒有,從來沒有。
寶喲!這不是沒有,是你沒發現!
比起趙紅英,張秀禾和王萍也愁,就算閨女的事情暫時被勸服了,這不是還有倆兒子嘛?張秀禾人不在家,王萍時不時的就拿眼去瞄自個兒的右邊。
那頭,春梅和春芳看著電視機,笑得前俯後仰的,還不忘互相塞東西吃,還有比宋衛軍早一步回家的強子,以及一直留守在京市的大偉,則哥倆好的給宋衛國、宋衛黨灌酒。
王萍:……兒女都是債喲!
還有一個也在犯愁,那就是片約不斷,卻至今為止沒上過電視的毛頭。
儘管臭蛋已經下台了,鏡頭也沒再往張秀禾那頭掃去,毛頭還是無比的糾結。扭頭拿手戳了戳喜寶,他悄聲說:「記得啊,正月初二去看我的電影,春節檔賀歲片。」
「嗯嗯。」喜寶正在看小品呢,隨口答應了下來,及至小品結束了,才回過神來,問她哥,「啥名兒?」
「回家過年。」毛頭一臉平靜的回答道。
喜寶有點兒懵:「電影的名字就叫這個?回家過年?講得到底是啥呢?哥你在裡頭演的是啥角色?我記得……」
「靈魂角色。」毛頭依舊波瀾不驚。
哪怕平日里再怎麼信任毛頭,喜寶這會兒還是一臉懷疑的看了過來。回家過年這個名字聽著倒是挺喜慶的,可靈魂角色是什麼鬼?一部電影,難道不應該是男主角女主角,還有各路配角、龍套嗎?
一旦開始懷疑,喜寶還是很容易找到問題的:「哥,你仔細給我說說唄。」
正好下個節目是歌舞類的,喜寶對音樂的領悟力只怕跟毛頭差不多了,所以她也沒往電視機那頭看,纏著毛頭說話。
毛頭好無奈:「妹啊,你要明白,電影講究的是一個懸念……」
「懸疑片?推理片?可你先前跟我說,是個賀歲片。」喜寶更懷疑了。
「對,就是個賀歲片。」賀歲片咋了?賀歲片它不要面子的?它還就不能有懸念了?
喜寶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毛頭,她總覺得她哥這是在坑她。
「大不了我買電影票請你去看,成了吧?」毛頭好氣啊,別問了妹子,再問他真的要忍不住劇透了。其實吧,劇透不算啥,怕的是他這邊劇透完了,喜寶就不去看了。
一直留神注意著喜寶的趙紅英,第一時間聽到了這話,高聲問:「啥電影啊?毛頭你咋不請我去看?」
強子和大偉等人也聞聲看了過來,因為不清楚啥事兒,強子下意識的開口護了弟弟:「奶你想看啥電影?毛頭他窮,我請客叫全家一起去看。」
「我咋知道啥電影呢?毛頭你說!」
趙紅英發了話,毛頭哪敢不吭聲?
「當然是我演的電影,正月初二就上映了,京市幾個大電影院都會放的,這算是我第一次演戲份那麼重的靈魂角色……」毛頭眼珠子咕嚕嚕的轉著,本來只是想忽悠喜寶去看,既然家裡人都感興趣,那就全忽悠了,「你們都去看啊,我演的可好了!」
「可是我問了好久,哥他就是不說到底是啥電影。」喜寶怨念的介面道。
「說說說,我說還不成嗎?就是個回家過年的故事,講的是刑偵大隊在過年期間駐守火車上,阻止犯罪讓老百姓平安回家,順便還打掉了一個全國連鎖犯罪網的故事。」
毛頭頓了頓,突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那個……女主角就是我對象,我想年後帶她上門給爺奶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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