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五年後。

五年後的北都春意正濃，可是再美的花兒都比不上這北都萬花樓里的姑娘們，萬花樓里的鶯鶯燕燕，才真正讓北都的公子哥們暖到心頭。這裡是北都有錢子弟聚集之地，一個人一個晚上在姑娘們身上花掉的銀子都是窮人家一年兩年的都賺不到的。可是他們都願意，因為這裡的鴇母花樣多，今天來個南方的小家碧玉，明天會有個塞外姑娘，在這裡只有你想不到的驚喜，沒有你找不到的姑娘。聽說，今晚的重頭戲是前陣子犯了重罪已被斬頭的王大人家中那未出閣的女兒。本來王家女眷是被發配軍營充當軍妓的，可是不知道為何途中輾轉到了鴇母手中，要說朝廷負責這事的人不知道那也不可能，只不過地方換了換，性質沒什麼改變，也就睜隻眼閉隻眼，至於那些來這裡尋歡作樂的人更不會傻到把這事往外說。

「來來來，讓一讓讓一讓，客官，這是您的酒，美酒和佳人，祝客官有個愉快的夜晚！」一個身著小二服飾的人手托餐盤，在人群里鑽來鑽去，不好意思，那個人就是偷偷跑出龍嘯庄的我，離開龍嘯庄半個多月，想來想去，沈湛那個人一向光明磊落，只有藏身在這溫柔鄉里才不會被他找到。我就是要他找不著我，誰讓他把我給得罪了！

簡單裝扮做男子藏在這溫柔鄉里，鴇母也只當我是個跑腿下人，只要每天工作做勤奮了，倒也不會吃到苦，只不過一開始來到這溫柔鄉，看到那些姑娘們對男子投懷送抱，我還是會紅了臉，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這陣勢，不過日子一久，我也就習慣了，這裡的姑娘們都不容易，只有討得男人們歡心，她們才能賺到銀子，每個姑娘都在努力攢著為自己贖身的銀子，她們雖然看起來風光，可背後的辛酸誰都不會懂，自然，我也就從心底同情她們。

我拿著托盤蹬蹬蹬往樓上跑著送酒，經過鴇母房間，聽到了鴇母那刺耳的聲音：「今日你不出去也得出去，我花了那麼多的銀子把你從官府那弄過來可不是為了搭救你，我花了多少銀子你就得如數把銀子給我賺回來！」

「鴇母，鴇母求求你！求求你饒了我吧！只要不讓我接客，我什麼都願意做，我什麼都能做，我可以給你當丫鬟，可以……」

「夠了！我這萬花樓還不缺你這樣個丫鬟，你就死了這心吧！雲娘，這丫頭我就交給你了，一個時辰之後我要看到她穿好衣服化好妝，不然，你們都吃不了兜著走！」雲娘是跟在鴇母身邊的大丫鬟，鴇母說完就開門準備離開，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跟她照了個正面。

「小念，你在這裡幹什麼？還不快給客人們送酒去？」鴇母沒好氣地看著我說。

「是是是，鴇母，這裡邊的姑娘是就王大人那未出閣的閨女呀？」我好奇地伸著脖子往裡邊瞧去。

「行啦行啦！」鴇母點了點我的腦袋瓜子，嗔笑說：「小念，看不出來你紅淚年紀，色心倒不小呀！」

「啊呀——」話還沒說玩，身後就傳來雲娘的尖叫，鴇母趕緊又進了屋，我也跟著進了屋子，關了門，原來那個王家小姐竟然撞牆自殺，還好雲娘攔住，不過那小姐額頭已經流血。

「雲娘！我讓你把人看好！你這倒好！天啊！這，這都破相了！」鴇母看了看王小姐的額頭，生氣地說：「我今晚要去哪裡找個未出閣的姑娘來做生意啊！這丫頭真是不識好歹，雲娘，把她送回官府去！在我這破了相的姑娘如何登台接客！可軍中那些男人可就不同了！」鴇母說著便坐下來，抿了口茶，那王小姐一聽要把她送回官府去，不顧額頭的傷，跑著過來抱住鴇母的腿，哭著說：「鴇母，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回去！我真的願意為您做牛做馬！」

「滾開！」鴇母一腳踢開了她，我急忙放下手中的盤子，跑過去扶住跌落在地的王小姐，對鴇母說：「鴇母，你又何必欺人太盛！她只是個小姑娘而已！」

「哼！小姑娘？你知道為了她我用了多少銀子疏通官府那幫人，還想著能給我賺點銀子，沒想到，呸！真是晦氣！」鴇母狠狠瞪了她一眼，揮揮手，「把這丫頭拖回官府去，省的我看得心煩！」

「等等！」我站起身把王小姐護在身後。

「小念，你這是幹什麼？噢！你要為丫頭贖身嗎？也不是不可以，小念，看不出來，你這紅淚年紀倒也是痴情啊！只不過這贖身的銀子你有嗎？我可是花了整整一千兩才把這丫頭給弄到手的！你要給她贖身，最起碼……」鴇母樂呵呵揮了揮手中的帕子，伸出兩根手指頭，捂著嘴巴像看戲一樣看著我。

「兩千兩！」王小姐絕望地叫出了聲。

「是不是只要給你兩千兩，就放過王小姐，並且從此她就是自由身？」我問道。

「小念，據我所知，你一個月賺的也就五兩銀子！」

「如果這樣子呢？」我一把扯下頭上的小二帽，烏黑的頭髮如瀑布一般傾瀉而出，我看到鴇母眼中發著光，驚喜地站起來，說：「小念，你，你是個女的？」

「鴇母剛剛說的話是否還算數？只要今晚我給你兩千兩銀子，就能給王小姐贖身？」

「小念，你這是要代替王小姐接客嗎？」

「不，我不接客！鴇母只管收到銀子，又何須管我是怎麼賺到的呢？總之只要我今晚拿出兩千兩銀子就鴇母就要放過王小姐！」

「如果沒有呢？」

「小念任憑鴇母處置！」我抬了抬下巴堅定說道。

「好！雲娘，你留下來幫著小念，滿足她所有要求，我倒要看看這個小丫頭能在我這裡玩出什麼花招來！咱們走！」鴇母甩了帕子搖著她那跟水桶粗的腰走出房間。

「姑娘，都是我不好，我連累了你！」那個王小姐看到鴇母走後，從地上站起來握住我的手哭泣道。

「不要哭了王小姐，我叫小念，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贖身的！」

「小念，我叫王詩詩，我可以為你做什麼？」詩詩紅腫著眼睛問我，我看到她額頭的傷，連忙讓她坐下，拿出帕子給她擦拭，一邊跟雲娘說：「雲娘，你幫我找個面紗，諾，要跟你給詩詩準備的衣服一個顏色，給我準備兩個鈴鐺！」

其實我也沒什麼計劃，只不過這半個月來看慣了這萬花樓的姑娘討好客人們的花樣也不過是彈彈琴唱唱小曲，這萬花樓的姑娘都是弱女子，想了想自己這五年來跟在沈湛身邊，他那些江湖朋友都各有所長，偶爾會纏著他們教我一些小玩意，其中學的最好的也就是那個前段日子被當今帝王封為北都金聖手的花仙子的把戲兒，當初我聽到名字以為是哪個漂亮姐姐，誰知道竟是一個錚錚男兒，只不過他那雙手實在是妙極了，隨隨便便就能給你變個花海兒出來，他最拿手的把戲就是只要你說的出的花他都變得出來，可是他這人從來都是輕裝上陣，真不知道那些花朵藏哪裡去了。前段日子，聽說帝王一個愛妃病了，非得那天山雪蓮才醫得來，偏偏北都最後一支雪蓮也用完了，今年雪山那朵雪蓮至今連花苞都不見影。帝王聽到民間有這個花仙子，就宣他進宮，讓他變出天山雪蓮，如若變不出便要了他腦袋。這花仙子真是奇人，帝王都沒有的東西，他甩甩衣袖，在帝王眼前放了一個密封的空盒子，閉著眼睛，兩手在空中抓來抓去摸索著，後來聽說他那樣子像極了在雪山尋找雪蓮的樣子，最後雙手動作也極像摘了雪蓮輕輕放入盒子里，待帝王打開，那雪蓮當著完美呈現在了他眼前。帝王大喜，隨即封了他為北都的金聖手。

前幾年纏著花仙子教我學變花，他笑著颳了我的鼻尖，說：小清兒，這變花可是我拿來養活自己的把戲怎能隨便教於你？你若感興趣我可教你變些小玩意，讓你出去足夠唬唬人。

沒想到多年前無心學到的把戲兒，今日居然派上了用場。我換了衣服，讓詩詩幫我簡單梳了個髮髻，再用白紗蒙面，若讓沈湛知道了我在這裡那可不是我要的！腳踝繫上了兩個鈴鐺，我曾聽沈湛說，那西域女子都喜歡如此來吸引別人的注意，我今晚可是要賺足兩千兩銀子，能怎麼吸引就得怎麼吸引。

穿著雲娘為我準備的衣服，多少有些不習慣，長這麼大我哪裡穿過如此露骨的衣服，可是為了銀子，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我可不想賺不足銀子被鴇母活活剝去一層皮。我跟在鴇母身後下了樓，樓下那些男的看到鴇母都是各種歡呼聲，本來我有些怯場，可是一轉過頭看到詩詩站在門邊一臉擔憂的看著我，她額頭上的傷還那麼明顯，我當下鼓足了勇氣，不就表演一下，難不成我還做不了了？

鴇母跟賓客介紹了我，隨著歡呼聲我也拿出了看家本領，隨手拋出了漫天花朵，所有人都驚呆了，教我的可是花仙子啊，平時找他都難，更別說看到他的把戲了！怎麼說我也學了點皮毛，糊弄這些富家公子還是綽綽有餘的。果不其然，開始有人朝著台上扔銀子了，這可樂壞了鴇母，招呼著幾個跑腿的撿著。

「鴇母，你這溫柔鄉的美人兒可真是越來越有趣了，我出一千兩，這美人今晚歸我了！」

「我出兩千兩……」

「我出三千兩……」

……

「對不起了各位客官，小女子只賣藝，大家表演看完就散去了吧！」這麼多人撒了這麼多銀子，兩千兩早已足夠。我轉身就要離去，突然一個拿著酒壺喝的醉醺醺的男子快步走到我身邊，我下意識退了好幾步。「姑娘，我今晚出十萬兩包了你！」這男子說完又灌了一大口酒，鴇母笑嘻嘻走過來，帕子輕輕打在他身上，笑道：「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福二公子嘛！真是不巧，我們小念姑娘今個兒說好了只賣藝，這樣吧，鴇母找小翠伺候您，包您滿意！」

福安，北都首富福家二公子，北都人無人不曉此人，占著家族在北都的地位，成日徘徊在溫柔鄉中，不務正業，府中的美嬌娘十個手指頭都數不來。福安一把推開了鴇母，大步朝我走來。正當我握緊拳頭要出手時，一把扇子從福安面前飛過，划傷了福安的左臉，扇子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又飛回去，我清清楚楚看到扇子上面，一大片墨黑，我的心一驚，他尋來了！

當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呆住時，我正想悄悄溜掉，卻見一件雪白的披風從天而降牢牢裹住了我的身子，一股暖意襲擊了我全身，周身立刻被竹香給包圍了，我不僅走不掉，又成為了全場焦點。

福安這時才反應過來，他捂住他的左臉，驚恐道：「啊啊啊啊，我的臉流血了！來人啊！來人啊！把這萬花樓給我包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