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叫柳小凡
自打很久以前,曾經的花果山改叫作巫嶺后。
這裡,便沒有從前那般熱鬧了。
所以巫嶺的夜晚總是很安靜。
尤其,是在下了雪以後。
月華,與山間奇花異果交相映錯,
浩瀚瀑布飛流直下,紫氣翻騰。
雪夜中,煞是好看。
趁著夜色,悄悄跟隨柳小凡入了南枝城,又獨身一人悄悄返回的青蝶姑娘,立身自己親手搭蓋的那間竹樓前,不由愣了一下。
竹樓里,似乎有生人的氣息。
「什麼人?這般大膽,不怕當了龍兒的宵夜?」
雙眼微微眯起,低聲喃喃了一句,嘴角微翹,勾勒出一抹弧度。
素手輕抬,掐訣隱去身形,穿牆而入。
二樓隱有燈光,微微發亮。
那隻被青蝶姑娘喚作龍兒的斑斕大蟒蜷縮在一樓角落裡,有些沒精打採的。
見到自己主人回來,約莫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不由直立起身,口中猩紅信子輕吐,發出滋滋聲。
讓人驚奇的是,斑斕大蟒一雙如燈籠般的眸中,此刻竟是透露出很人性化的委屈神情。
就仿若,一個在外邊受了欺負的孩童見到自己母親突然出現在身前時一般。
「噓!」
從腰間香囊里摸出一枚青色丹藥拋入大蟒口中,又沖著『龍兒』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蓮步輕抬,青蝶姑娘緩步向著二樓走去。
二樓不大,不過三間房。
亮著燈的那間,在最裡面。
平日里,是被青蝶姑娘當作自己浴室的!
輕輕推開門,隔著清雅精緻的梅蘭菊竹四扇屏風,青蝶隱約瞧見有人沐浴的身影。
身姿曼妙,曲線玲瓏。
這沐浴的,竟然是個姑娘……
屏風上,掛著幾件輕薄衣服。
其中,還夾雜著姑娘平日間貼身穿的兜肚,頗為精緻,上邊綉著一對鴛鴦。
那個本來屬於自己的紅木大桶旁,倚著一柄赤色長劍。
興許是擔心山裡不安全,劍鞘被沐浴的姑娘扔在另一邊。
長劍出鞘,鋒芒畢露!
「咯咯,有點意思!」
俏皮一笑,青蝶撤去隱身。
抬步間,霧氣漸生。
等到霧氣彌散,本是嬌俏姑娘的青蝶,竟是幻化成為了男兒裝扮……
襯著朦朧燭火,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
女扮男裝,絲毫不輸世間男兒。
若說美中不足的,就是青蝶姑娘太過苗條了。
一身白袍,不若尋常男子那麼高大,穿在身上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肌膚雪白,光潔無暇,如凝滯白玉一般。
男兒裝下,像極了一個文弱書生。
只見她在喉嚨間輕輕一抹,竟是當真生出了男子才會有的喉結。
輕微咳嗽一聲,隨手將那褻衣捏在手裡。
青蝶姑娘唇角微翹,大搖大擺繞過屏風,向著內室走去。
正在安心沐浴的姑娘倒也警惕,只聽得「嘩啦」一聲,便是整個人埋入水中,僅僅將腦袋探出水面,小心翼翼看向身前的不速之客。
原本倚在木桶旁的長劍,也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想來,只要青蝶姑娘敢在向前一步,那柄赤色長劍便會如驚鴻一般迎面而來。
「你問我什麼人?」青蝶似笑非笑,雙手背在身後,「我還想問你呢!平白無故闖入別人家裡,這般大搖大擺,還敢問我是何人?」
映入眼帘的,是氤氳霧光下女子絕美的臉。
尤其,是女子一雙眉眼,當得上舉世無雙。
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的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眸。
只是,這會兒,在那張絕美的臉上,卻沒有半分好臉色。
說是面若寒霜,也一點不過分。
輕輕向前一步,青蝶柳眉輕挑,笑道:「美女姐姐你說,大半夜的,我會是何人?」
「額……」女子微微一滯,不由有些尷尬道:「抱歉,我原來以為山中這間竹樓並無主人,本想著藉此避避風雪,可推門進來后才發覺是主人不在。」
「即便是主人不在,那你也不該隨便亂用人家浴桶不是?」
青蝶微微頷首,嗓音醇厚,竟是連聲音也完全變成了男子的聲音。
「我有留了字條在樓下,只是後來被那頭突然竄出的大蛇給吃了……」姑娘俏臉微紅,只覺臉頰發燒,小聲道;「那個…公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出去。」
「出去?」青蝶呵呵一笑,俯下身子,問道:「上哪兒?」
邊說,邊抬手要解身上衣服,嬉笑道:「好一個美人沐浴圖,累了一天,不妨咱們兩個人一起洗,我幫姑娘搓搓背呀?」
「公子,你……!」
姑娘臉皮極薄,又不敢當真發怒。
抬頭,才注意到青蝶手中捏著的可不就是自己貼身褻衣!
一時間,眼淚珠子不由在眼眶裡打轉,吧嗒吧嗒便要往下掉。
「喂,我還沒把你怎麼樣呢!你哭什麼!」
本是想逗逗這莫名闖進自己家中的姑娘。
誰想,這姑娘這般不禁逗……
一時間,青蝶慌了手腳。
「喏,擦擦眼淚。」下意識地,便將手中褻衣遞上前去,笑道:「山裡風大,你再這般哭哭啼啼,當心將那麼好看的眼睛哭成核桃。」
「你……!」
躲在木桶里的姑娘不由氣極,抬手奪過青蝶手中那件本屬於自己的肚兜。
漲紅了臉,怒視著身前這個『登徒子』。
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
「我什麼我?」
青蝶姑娘可不懂得什麼憐香惜玉,大咧咧伸了個懶腰。
嘴角微翹,勾勒出一抹弧度。
「反正,該瞧見的,不該瞧見的,本公子都已經瞧見了。」蹲下身,兩隻手攀附在木桶邊沿,下巴擱在桶壁上,樂呵呵道:「不如,姑娘以身相許,嫁給我如何?」
「淫-賊!」
躲在木桶里的姑娘本就又羞又惱。
一雙鳳眸瞪圓了,似要吃人一般。
如今,又被這般調戲。
眼淚珠子和斷線一樣,「啪嗒」「啪嗒」直掉。
旋即,只聽得一聲劍吟。
便瞧見那柄赤色長劍自水中刺出,直指青蝶面門。
呵呵一笑,青蝶絲毫不懼。
兩指纖細玉指微抬,並作一指。
「啪!」的一聲,便將鋒利劍鋒夾在指間。
任由水中姑娘怎麼銀牙緊咬,也終是掙脫不得。
「鬆開!」
「不松!」
「混蛋!」
「我就是混蛋!」
要說嘴皮子上的功夫。
十個水中姑娘加在一起,怕也不是青蝶的對手。
這些天,和姜小蠻在一起待著。
就算是吞仙鐵劍妖公子,也時常會在青蝶姑娘這兒吃癟。
更何況,區區一個小丫頭片子,又怎會是自己的對手?
「我說,咱倆這樣僵著也不是個事!水涼了,可是要著涼的。」空著的那隻手輕輕彈了彈劍尖,青蝶溫言道:「姑娘要是著涼了,本公子可是會心疼的。」
此時,女扮男裝的青蝶姑娘嘴角掛著一抹憊懶微笑,像極了某個人……
水中的姑娘銀牙緊咬,眼眶泛紅,「我殺了你!」
「好啊,你若當真捨得。」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目光落在水中姑娘某處不經意露出水面的雪白地方,青蝶嘖嘖感嘆道:「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話音才落,面色不由一變。
鮮血,順著青蝶掌間滴落在澄澈水中。
反手握住鋒利劍刃,青蝶皺眉道:「你瘋了?」
沒有想到,水中姑娘性子竟是這般剛烈。
若非是出手及時。
此刻,那柄赤色長劍便已然被她刺入自己脖頸中了!
見手中長劍被奪,水中的姑娘凄然一笑,「殺不了你這淫賊,唯有一死!」
「噹啷」一聲,長劍掉落在地上。
低頭,看了一眼手上那處被劍刃割裂的傷口。
青蝶輕聲道:「當真,就那麼想要殺我?」
「你殺了我吧!」水中的姑娘也不反駁,反而嘴角掛著冷笑,「你若不殺我,總有一天我也會殺了你的!」
「就因為我看了你的身子?」青蝶嘴角微翹,俯下身子,認真道:「我說了,我可以以身相許的。」
說完,青蝶側卧著一手撐住頭,搭在木桶邊,痞痞地看著水中姑娘:「別說,你這雙眼睛,還真挺好看的。」
說著,還湊近她去看。
越湊越近。
越近,心便跳的越快。
這麼近的距離,足以讓水中姑娘感受著她的鼻息。
四目相對……
忽然,就覺得身前這個『登徒子』似乎也沒那麼可惡了。
突然的心動,痞樣隨之消失。
「淫賊,你休想!」水中姑娘回過神來,看著身前少年撩至頸后的如緞黑髮。
一時,竟亂了方寸。
撇過腦袋,輕咬著嘴唇。
只覺,面頰發燒。
「喂,你的臉好紅。」抬指輕輕戳了戳水中姑娘臉頰,青蝶笑道:「姑娘,你叫什麼面子?」
「蕭…蕭穎。」
說完,那姑娘便是將半個腦袋埋入到水中,只留小半個腦袋在外邊。
一雙極美的眸子盯著桶邊少年,流光盈彩。
「蕭穎?」將手放在鼻尖輕輕聞了聞,青蝶讚歎道:「名字美,人更美。」
看著水裡的姑娘,青蝶似笑非笑,輕聲開口道:「以後,可別那麼偏激了。活著,不比什麼都好。」
姓蕭的姑娘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
「你那些衣服都髒了,穿了那麼多天,也不知道換換。」
不等她開口,便聽見青蝶自顧自道:「待會兒我讓龍兒給你送些衣服來,龍兒就是被你揍過的那隻大蟒。」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放心,都是新的。」
說著,青蝶抬手在鼻尖處揮了揮,嘖嘖道:「都有味了……」
語罷,轉身,向著屋外走去。
才走出兩步,又停了下來,「等你洗好澡,若還是想殺我,我就在隔壁。」
「等等!」
見少年要走,蕭穎不由急聲道。
青蝶沒有回身,偏過腦袋,雙眼玩味盯著姓蕭姑娘,「怎麼?捨不得我走?」
「沒…沒有!」似乎,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蕭穎終是輕聲開口,細若蚊聲,「你…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你問我叫什麼?」青蝶唇角微翹,潤了潤喉嚨,輕咳一聲,大咧咧道:「聽好了,本公子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柳小凡是也!」
姓蕭的姑娘不由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你是說,你就是吞仙鐵劍妖公子柳小凡?」
可那位玄小郡主不是和自己說,如今北秦的妖公子就是……
「怎麼?為什麼不能是我?」青蝶揚了揚下巴,雙手負在身後,傲然一笑,道:「天上地下,九州四海。鐵劍橫空,斬盡世間一切敵,唯我吞仙鐵劍妖公子一人爾!」
蕭姑娘凌亂了,就算是易了容,也絕不像那個人。
莫非,是玄小郡主認錯了……
直到那『登徒子』轉腳離開,蕭穎才猛然發覺自己的耳根燙得驚人。
輕輕搓了搓發燙的耳根,姓蕭的姑娘喃喃道:「公子如妖,舉世無雙,好一個吞仙鐵劍妖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