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期待,就不會被傷害

第十七章 不期待,就不會被傷害

雪后,南枝城。

城裡城外,皆是惟余莽莽,遍染塵霜。

屋頂,城頭,樹梢。

銀白一片,有種說不出的美。

有道是,瑞雪兆豐年。

觀雪,賞雪。

對於處在北地,偏偏連年無雪的南枝城來說,無疑是件幸事。

昨天,初雪時。

有身披蓑衣的少年牽了匹棗紅小馬駒,自北而來。

少年年歲不大,不過十一二歲模樣。

斗笠下,偏生長著一雙好瞧的眸子,似女子一般。

手中,大白天里卻是提著一盞燈籠。

燈籠頗為精巧,白玉為桿,青玉為骨。

其中燭火,泛著淡黃的光,在雪中特立獨行。

在那燈籠上,有用篆體寫著一個大大的「贏」字。

入城時,少年對那城門之上的「南枝」二字打量良久。

倏而,輕輕一笑。

南枝城,終歸是靠近南域的邊境大城。

熱鬧非常,少了幾分邊城獨有的靜謐。

哪怕,是在這樣的大雪天。

大雪紛飛里,紅梅綠枝依舊開得熱鬧。

少年入了城,路過酒肆茶樓,聽那說書人正說到興起處。

說書人說的,恰好,正是少年人感興趣的。

不由停下了腳步,嘴角微翹,立身風雪中安靜聽著。

那年歲約莫花甲的老人,頗有幾分江湖人獨有的豪氣。

一碗烈酒入喉,搖扇說道:「當今,要說咱大秦諸多才俊中,獨佔鰲頭的,非七位公子莫屬。遠的不說,就說長居南枝城裡的妙公子贏殤。」

說到這兒,老人微微一頓,侍候在旁的童子很有幾分眼色,立馬端起桌上酒盅為老人斟滿一杯。

老人呵呵一笑,復舉杯,小酌一口,悠悠然道:「今世,大秦七公子中,皆屬人中龍鳳。可在老朽看來,帝公子的霸道,毒公子的狠辣,天邪公子的詭詰,妖公子的千面……全都不及妙公子這一個妙字!咱們先不去說妙公子那貴不可言的出身,單說其驚才絕艷的詩畫丹青一道,便能當得上舉世無雙。」

台下,諸多聽客不乏江湖中人。

對於北域七公子,多數只聞其人,未蒙其面。

今日,能聽得其中一兩位趣聞妙事。

自然,皆是興緻勃勃。

推杯換盞間,叫好聲不斷。

打賞,也就不會太過吝嗇。

不多時,便有樓中豪客為老人續上一壇十年『屠蘇老窖』,只盼讓老人別再講到高-潮時,忽然來上一句「欲知後事如何…」。

縱使明知老傢伙也是道聽途說來,可卻擋不住聽客們的興趣。

只聽得,「啪!」地一聲!

得了好酒,說書老人自然不好駁了聽客興緻。

哈哈一笑,道了句「謝看官!」。

赫然,手中摺扇舒展開,「常言,無欲以觀其妙。這江湖,有人說它是修羅場,有人卻言是黃金鄉。偏偏,太多魚龍沉醉其中。九州百世,少有真正醒者。這世上啊,鮮少有人能如妙公子一般,居於江湖,卻獨掌人生八雅!」

「老頭兒,我們要聽的可不是這些無趣閑話,來些實在的!」

台下,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

一時間,倒彩聲四起。

人多是喜好熱鬧。

原本以為能聽些妙公子的『八卦』。

可誰想台上說書老頭甚是可惡。

說來說去,都是在咬文嚼字,如同那些個夫子一般。

聽不到自己想要的,諸人自是不樂意。

老人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問道:「當真想聽?」

「廢話!」

「老傢伙若再這般糊弄,別怪兄弟們砸了場子!」

「就是,我們可都花了銀子的,這銀子不能白花!」

……

……

茶樓里沸沸揚揚,讓那方才還高興數銀子的掌柜不由白了臉。

這些個草莽龍蛇,不乏狠角色在裡面。

鬧事打傷老人事小,無非就是賠償些銀兩。

可若是砸爛了店裡桌椅,那可是連修都修不好的。

「好!」

老人手中醒木重重落在桌上,剎那讓台下安靜下來。

要說,能端著『說書人』這碗飯。

老人當真是有些『乾貨』在肚中的。

只聽得他說,「那咱們就來說說,十一年前,黑帝城外,妙公子搏殺餓虎巧救狸貓。」

其聲,如洪鐘。

「那一年,妙公子不過才剛七歲。那一日,大秦聖皇巡狩,諸多贏家子弟跟隨……」

聲調淡淡,平仄有度,讓聽客們如同身臨其境。

樓外,雪落似鵝毛。

道路盡頭,牽馬少年唇角微揚,「妙公子?想不到,不過幾年沒見,大哥如今竟是這般有名……」

「人生八雅,琴棋書畫,詩酒花茶。」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燈籠,少年輕聲自語道:「大哥,這些,便當真就是你所想要的么?」

樓里,隨著說書老人口中故事起伏,滿座江湖客,不禁入了迷。

或而悲嘆,或而唏噓。

老人講『妙公子彎弓射虎』,聽客們心馳嚮往。

老人說『妙公子俯身救狸貓』,聽客們喝彩聲四起。

自古,虎便為強者象徵。

江湖,廟堂。

多是如此。

屠虎,更何況是年少時屠虎。

其中兇險,自是不言而喻。

待故事落幕,聽客還沉浸其中,未能回神。

要說,老人所講也並非是假。

搏虎救貓是真,徒手弒虎亦是真。

只是由說書人來演繹,更有了幾分豪氣味道。

不知覺間,便將同為七公子的其他幾位公子聲勢壓下了幾分……

而那說書老人樂得如此,一邊將醒木和打賞的銀子揣入袖囊,一邊輕嘆道:「要說今世,同齡時誰能與妙公子比肩,怕也只有西域周皇朝那位『詩劍酒』三絕於天下的聖皇李太白在這個年紀時候了!」

言畢,老人牽著童子和掌柜的打了聲招呼,便悠悠然向著樓外走去。

抬頭,看了一眼漫天風雪。

老人淡淡一笑,道了句,「寒風不識相,無故擾飛雪。」

低頭時,笑容卻是不再。

倏然一嘆,輕聲開口,「我們如先祖一般,將九州化田,於一個又一個大世埋下至尊種。卻不知,今世九州能否再開出一朵長盛不敗的花來?時間啊,真的不多了!」

聲音很輕,似在自問。

當視線落在不遠處執燈少年身上時。

老人臉上,終是又有了一絲微笑。

牽馬上前,少年俯首作揖,恭聲道:「墨老……」

微微頷首,老人打量少年手中白玉燈籠,笑問道:「看來,小郡主這回入秦嶺天陵收穫不小,只是不知入主了第幾殿?」

少年唇角微翹,眼中神采輕揚,「幸得墨門諸多師兄指點,贏瑤不負所望,這回終是入主第十殿!」

「不錯!」替少年拍去肩頭風雪,老人眼神和藹,「一出天陵便跑來南枝城裡,我猜小郡主可不全為是來看你的兄長罷?」

「咯咯,我自然是來看大哥的。」少年扭捏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旋即,認真道:「這回出來,恰是聽聞那個什麼妖公子也躲在這南枝城裡,我便是來尋他麻煩的!」

「嗯?」老人微微一怔,不解道:「你與妖公子怕是從來沒有見過,為何要去尋人家麻煩?」

「我聽回黑帝城裡的幾位師兄說,這個妖公子竟然敢搶我大嫂。」少年柳眉微微一挑,冷笑道:「大哥願意當縮頭烏龜,不爭不搶,那是他的事!但敢欺負到我們贏家頭上,我贏瑤卻是第一個不答應!」

深知身前少年性格,老人不由滿頭黑線,倍感頭疼道:「那幾個小-畜-生還真是多嘴,該罰!」

……

……

翌日,天明。

城主府里,雪后杏花開滿樹。

杏花點點,為偌大府院平添了幾分勃-勃生機。

一夜無眠,柳小凡卻絲毫不覺得困。

立身雪中,輕撫手上傷口,若有所思。

杏花夾雪,落滿一襲衣。

毫無徵兆地,柳小凡不由打了個噴嚏。

揉了揉鼻子,心說『有道是一想二罵,不知是誰這般念叨我?』

呵呵一笑,便要轉身回屋。

才轉身,臉上笑容不由僵住。

複姓南離的姑娘赫然站在身後。

此時,兩個人,鼻尖挨著鼻尖,吐息可聞……

「小蠻哥哥…」複姓南離的姑娘臉頰不由一紅,低眉懦懦道:「我…我想著你一夜沒睡,肯定是餓了,便煮了些粥。」

說著,將手中食盒遞到少年手中,輕聲道:「也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額,虎妞兒,我……」少年剛要開口,便被南離蘇舉勺子堵住了嘴。

一口燙粥入喉,柳小凡不由直蹙眉。

這丫頭,也不知道吹吹!

南離蘇只覺耳垂髮燙,抬頭看著少年,眼睛眨呀眨,一臉期待問道:「好吃么?」

柳小凡強顏歡笑,口齒有些不清說道:「唔,好吃!」

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南離蘇又舉起手中瓷勺,樂呵呵道:「那,再吃一勺!」

趕忙將手中勺子奪過來,少年道:「虎妞兒,我自己來就好!」

「哦…」南離蘇有些失落,將食盒塞進柳小凡懷中,小聲道:「那…等小蠻哥哥吃好了,要走時,記得喚我一聲,我送你和小月姐姐。」

「好!」

柳小凡點點頭,看著女孩背影。

沒來由地,嘆了口氣。

南離蘇的心思,他又怎會不知。

正因為知道,才要讓她止於萌芽。

對於這個『虎妞兒』,他從來只是當作妹妹。

從前,是如此。

以後,亦如是。

甚至,那段孩童時,兩人在一起玩鬧的記憶,都已經十分模糊,有些隱隱記不太清了。

只是依稀記得,小女孩走的那天,朱雀城裡下了很大的雨。

那一天,自己趴在城牆上。

站在雨里,站了許久。

閉眼,再睜眼。

便已十多載歲月匆匆而過。

當時,沒能留住的。

現在,就更沒理由去留了。

情之一字,自古如是。

熏神染骨,誤盡蒼生。

唯有不期待,才不會被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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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逍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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