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四章 漸行漸遠(一)
黃守義並沒有急匆匆的拿著地圖就動身,他的養氣功夫還沒有破功,更不用說他本來就沒有相信那個人。
雖然那個人的說辭並沒有什麼破綻,但是那種源於骨子中的對於所有人的不信任感,讓他沒有選擇相信。
聽著手下的人對於那個男子的行蹤的回報,黃守義靠在椅背上,手指沒有什麼規律的敲擊著桌面,現在的局面其實並不複雜。
可惜關鍵的抉擇,依然在於那個人究竟有沒有下什麼套子……
默默回憶著這些時日的調查結果,以及這段時間對於那個人的行蹤調查,黃守義雖然看起來還是那樣平靜,但是若是熟悉的人看到他現在的姿勢,肯定知道他現在處於一個十分糾結的狀態下。
也只有這種情況,才會讓黃守義顯得如此的猶豫,甚至有些小家子氣了。
事實上,如果大部分人遇到黃守義這種情況,恐怕都會陷入如今的境地,畢竟,這個世界上,最真誠的是人心,可最讓人無法相信的,也是人心。
這本就是生活的常態,活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中終究是無法活的肆意的,而在這種局面下,人心,就成了一個很奇妙的詞。
一方面,有些人仍是相信著這東西,他們會誠以待人,但另一方面,卻有那麼一批人利用別人的誠心為自己謀利益。
這種情況並不少見,稍稍有些閱歷的,大多都會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這並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畢竟江湖本來就是這樣的,誰也不能說些什麼。
可是,若是這個世界就是這般兩極分化,那倒還簡單了。非黑即白的世界只需要判斷一下就好,這並不難。
但是很可惜,這個世界上,黑白從來都不是主體,最多的,永遠是黑白交接處的,那片灰色的地帶。
正如江湖上絕大多數人並不是純粹的真城的人,也絕不會是純粹的利用別人的誠心來為自己謀利的人。
占絕對的數量大頭的,永遠是一部分時候會以誠心待人,但是某些時候他卻又變了另一幅樣子。
雖然這樣的世界顯得複雜了許多,但是可惜我們並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面對這個本來就是這樣的世界,我們唯一所能做的事情,便是接受罷了。
只不過,對於黃守義來說,他更在意的,還是那個人究竟是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心態來將這幅圖交出來的。
而且他所說的他已經將原圖毀去,又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可以預想最近這段時間裡,他都要糾結這些問題了。
「傳令下去,先派一部分人手,按照這個圖去搜,對於那個人的追蹤,不要放鬆,我要他所有的行蹤一直在我掌控之中,記住了,絕不可掉以輕心!」
下令之後,黃守義並沒有任何放鬆的意思,他早已經適應了這樣的忙碌的生活,但是真正離終點越來越近,甚至已經可以看到那面在終點升起的那面錦旗的時候,他反而有些失真感了。
否則的話,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怎麼會對那樣一個在他的世界中,本來就不應該佔到太多戲份的小角色,如此的上心呢。
而在江湖另一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中,春光里的村子比之冬天要清凈不少,男人多下地幹活去了,女人要麼一起去幫忙,要麼在家裡縫縫補補做些手藝活之類的,偶爾互相打趣幾句,整個村子倒是安靜了下來。
畢竟與冬天不同,冬天不是農忙的時節,雖然不能說可以一直歇著,但是干一段時間歇一段時間倒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所以自冰雪消停,春光重回時起,整座村莊便逐漸又從本來熱鬧的模樣中逐漸恢復了平日里的樣子。
一年三季都是如此的生活,倒也沒有什麼值得抱怨的。這幾年年景不錯,老天爺照顧,沒鬧什麼蟲害水災,倒也能擔得上風調雨順這幾個字了。
再加上朝廷徵收的賦稅也沒有前些年那麼重,畢竟不打仗了,收稅的項目自然不會再有先前那麼多了。
王家的大門早早的就鎖上了,天剛剛蒙蒙亮的時候,王父便已經下地幹活去了,春種的時候可耽誤不得。
雖然兩個兒子在城裡都過的還行,家中早已不靠這幾畝水田開鍋了,但是王父卻沒有絲毫怠慢的意思。
用他對家裡人說的話就是,「這田裡沒種點東西,這人心裡啊,就空空落落的。」
所以雖然村裡不少人對於他家的境況都羨慕的很,他卻沒有什麼變化的意思,還是如同以前那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的身體本就夠壯實,所以一個人作田,雖然有些累,但一段時間下來,倒也慢慢重新適應了下來。
等晚上扛著鋤頭回村,一個個笑著打過招呼,對於村裡人的打趣也不在意,只是笑笑便不再多說。
鍋里早上留下的飯菜還在燉著,手稍微探了一下草木灰的餘燼,還帶著些許溫度,有了底之後王父也不急,先是往鍋里加了些水,從草木灰中扒拉扒拉,將一個小罐子掏了出來,才重新往裡面塞了些柴火。
等火焰重新燒起的時候,看著爐子中的火光,他突然定住了一下,二兒子現在做到了賬房先生的位置,混到倒是不錯,估摸著這兩年肯定能尋找一門好親事。
大兒子沒有繼續在縣城待著,反而跟著人一頭鑽進了各個村子里,搖身一變成了十里八鄉都有些名氣的「大廚」。
雖然沒有二兒子那般出息,但是倒是比自己這些種地的苦哈哈的日子,要輕鬆的多。
更不用說,大兒子每次去幫人做席,都能混個油飽,如果不是他本來就不喜靜,沒事到處各個村子的竄,只怕要養出個大脖子出來了。
只是,火光靜靜的烘著他的面龐,一時間,他的心思不禁有些失落。那兩個兒子雖然不在身邊,但是好歹偶爾還是能見上一面。
小兒子卻沒有了什麼消息,出去闖蕩江湖便闖蕩江湖,那個孩子大小就與家裡的其他人不同,所以對於二小要闖蕩江湖的想法他自無不可。
畢竟對於一個一輩子基本就在這方圓幾里沒有出去過的男人來說,自己的孩子出去闖蕩闖蕩,趁著這太平年景漲漲見識,也不是什麼壞事。
再加上二小的師傅可是算過卦的,那孩子福星高照,肯定啥事都沒有。
不過,連過年的時候,都沒有回來,第一次過年的時候家中缺了一個人的記憶,還是讓王父有些感嘆。
不知不覺中,孩子都已經長大了,雖然他的身體依舊硬朗,只是現在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連續幹個一整天了。
他倒不太擔心二小的安全問題,只是有些關心二小過得好不好,能不能吃得飽,穿得暖。
說其他的東西,對於這個男人來說,都太虛了,他也不會在乎什麼江湖上的名聲,什麼威風之類的。
在他的眼中,孩子若是能吃飽穿暖,再能看看世面,就已經是極好的事情了。若是能帶個媳婦回來,那就更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想著想著,猛地一回神,看著鍋里已經沸騰了熱水,和架子上冒著熱氣的飯菜,王父沒有再想,隨手收拾了一下,該是時候吃飯了。
他也沒有什麼多愁善感的心思,孩子第一次沒有在家過年而已,偶爾想一想便是,倒也不會一直想著,挂念著。
只是吃飯的時候,他仍是不免想起,那個與其他兩個兒子似乎都有著很大的不同的孩子。
而在村子另一頭的小道觀中,道觀的香火一直都是這樣,不溫不火的狀態,老道士也沒有再收人的意思,二小的表現已經讓他喜出望外了,自然不會要求太多。
已經自覺撿到寶了的老道士對於道觀的事自然維持著以前的態度,反正有人拜是一天,沒人拜也是一天,餓不死他。
只是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時候,那些衝天而起的氣息,他不禁有些感慨,如果不是當年自己的心劍與劍意齊齊被斬斷,現在也該與他們一樣了吧。
不過他雖然這麼想著,倒也沒有什麼可惜的意思,畢竟這麼多年下來,早已經看淡了。如果他真的放不下的話,哪裡能甘心在這個小村子的小道觀里待上這麼多年。
驀地他又想起了自己唯一的徒弟,想起那個天分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高的徒弟,那一天的劍意,一輩子浸淫此道的他自然明白其中的含義。
而對於自己的徒弟比自己的天分還要好這一件事,他倒是除了開心便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了。
畢竟,年紀大了,以前就算還剩下些心思,也被這裡平靜的生活慢慢磨了開去。他沒有告訴過二小,他越是從江湖中路過,越是喜歡這裡的平靜。
也不知道,自己那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徒弟,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呢?只是又想起徒弟與自己年輕時相差的有些多的性子,不禁有些搖搖頭。
即使是上一次達到了那樣的境界,想來他還會是那個樣子吧……
想著想著,老道士的臉上慢慢露出了一陣陣笑意,他喜歡這個樣子的生活。
一陣陣微風,從他閉著的眼睛旁吹過,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激起了一層小疙瘩,讓他不禁摟了摟自己的領子,也許該是時候換件厚一些的道袍了。
同一陣風,颳得樹上的新葉發出了細微的響動,本來照顧著孩子吃飯的徐謝花,聽到這聲響,突然有些懷念。
二小雖然離開的時間並不長,但是一想起,那個曾經跟著自己學劍的少年,沒想到已經可以獨自混出個人樣了,他就不禁有些感慨。
這些事情,無關江湖,無關恩怨,只是純粹的,讓已經不再想接觸江湖的他,會有偶爾的一些念想。
畢竟,他也是從那個年紀,與那幾人,一起闖過來的。二小所做的,在他看來,更像是自己的江湖生涯的另一個繼承。
所以對於二小的江湖的生活,他依然是期待著的,雖然從傳回唐笑笑安全的消息后,便沒有了什麼其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二小現在又到了哪。
但是想起那個少年的眼神,以及少年身上的那些傷和實力,他不禁也露出了一個與老道士極為相似的笑容。
「你在幹嘛啊?快把孩子抱進來,這時節萬一吹著了涼咋辦?」
「好嘞,來嘍。」
輕輕的吐了一口氣,以前的生活無論怎麼樣,這幾年停歇下來的生活,已經磨平了那顆以前會不時躁動的心。
他已經不再嚮往江湖的生活了,那些刀光劍雨中的生活,固然很刺激,很吸引人,但是現在的他,更喜歡這樣平靜的生活。
江湖,其實並不一定非要充滿著打打殺殺,偶爾去妻子家的武館指點一下,接點小活,靠著這些年的積蓄,他準備再租一個鋪面。
他不知道以後的生活究竟會怎樣,但是他相信,生活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至於二小,相信那個曾經的少年,一定可以在這樣的江湖中,找到他的那份精彩的罷。
……
武魔一時間有些恍惚,他沒想到,自己花了幾個月的時光,最後竟是又返回了原點。這讓他有些不敢置信,或者說,他有些不甘心。
他就像是一隻被蒙住眼睛的猛獸,雖然有著鋒利的爪子和足以咬碎敵人骨頭的牙齒,但是沒有了方向的他,竟是像是被人牽著鼻子走著一般。
雖然表面上沒有表現出什麼,但是他的心底里,無疑是有些其他的情緒的。二小的生活他沒有再去了解過,不過他的目標也不再只是單純的為了二小了。
這一路上,他所見識到的東西,讓他很不開心。而他又是一個很簡單的人,特別是遇到這些讓他極度反感的做法的時候,他並不在再去像與其他人切磋還要尋找機會,面對這種情況,他只會選擇用手中的劍說話。
只是,一想到這些日子的辛苦尋找,全部是白費苦工,他的牙關不禁咬緊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