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五章 漸行漸遠(二)
如果細說起來,其實劍魔是一個很複雜的人,一方面因為他的身體原因,知道自己身體情況的他,做起事情來多會顯得雷厲風行,自然就有些不夠沉穩。
但是與之相對應的,這麼多年的江湖生活,卻讓他磨去了那份毛躁的性子。否則的話,他何至於切磋還要一個個上門前去堵人。
若是真的因為自己時日無多,就放開膀子,隨意的去挑戰,直接對人出手,肯定不會有什麼拒戰的事情,他也不必經常蹲守。
但是那樣的話,他還會是現在這樣的他嗎?他所追求的,是武道的更高一層境界,但是在那之前,他覺得自己首先得是一個人。
一個活生生,正常的人,哪怕沒幾年好活了,那份屬於人的氣,是絕不可丟掉的。
而這個不知名的組織,他們所作所為,顯然與武魔的三觀有著極大的差距,無論是做人還是求武,這些人都突破了他心中那根線。
那根名為底線的東西,有些時候,甚至可以讓人迸發出不可思議的力量。
就比如現在,即使被一群人圍攻,他也沒有絲毫驚慌的意思,即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下了葯,身體逐漸有些發麻,他的脊背,卻依然挺直。
沒有多少的花哨,他的劍法,從來都是那般的簡單,從切磋與實戰中一步步磨練出來的劍法,永遠是那般的乾脆而沒有其他花俏的東西摻雜其中。
雖然揮劍越來越費力,但是他沒有任何停下的意思,如果換個人,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但是顯然,這群人,低估了武魔這個名字,究竟意味著什麼了。
對於已經被下了葯的武魔,圍攻的一眾人等,正在試圖直接將他斬於此地,畢竟這個藥性並不重,不然的話也不會讓武魔都沒有任何發覺。
但是也是因為藥性不重,若是沒有及時擊殺,等武魔恢復過來,只怕他們這些人一個也走不掉。
很顯然,他們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但是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明明中招了的武魔,雖然動作確實變慢了些,但是與以前那些直接癱倒在地的,著實是差距有些大了。
但是,很顯然他們並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圍攻的人一個個被簡簡單單的一劍帶走了性命,但是,圍在外圍的人,依然是那般的密密麻麻,多的讓人絕望。
這些人的實力,若是換在平日里,武魔絕對都懶得搭理。但是現在,他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認真的對待,否則的話,他們手裡的劍可不會管對手究竟是什麼人,又有著怎樣的名氣。
「呲。」
不知從哪個角落偷偷遞出來的一刀,從武魔的背後划拉出了一個口子。
即使他已經很快的回身反擊,但是仍是沒有找到那一刀究竟從哪裡遞出來的。
不過被下了葯可能唯一的好處便是這個了吧,感受著越來越麻木,雖然有血液仍在流著,但是沒有什麼痛感的後背,武魔的動作正在逐漸變慢著。
無論他的實力有多強,他的劍招有多精鍊,一個沒法改變的事實就是,他,還是一個人。
不管他出招有多凌厲,但是一劍,最多也不過是帶走一條性命而已。而很顯然的。除了剛剛偷襲的那一刀,對方沒準備現真身,而只準備在他受傷的時候用這些炮灰堆死他。
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對於武魔來說甚至可以說極其糟糕了。但是他已經無暇顧忌這些了,那一刀,顯然刀上也抹了什麼東西,體力的流逝,已經越發的快了。
眼皮越來越沉重,如果不是還剩一些的力氣努力將配件握住了,只怕他已經倒下了吧。
只是,現在的局面……
努力的稍稍抬了一下,眼角的余光中,周圍的人再次聚攏了上來,很顯然,他們想要一次解決自己了。
沒有放狠話,沒有阻擋,他只是輕輕的換了一個角度,力氣已經不多了,他的出招又變化了一些,盡量爭取省力以來造成更多的殺傷。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但是很顯然,即使身體已經有撐不住的趨勢了,他的意志依然沒有放棄。
陰天的襄城,並不如平日那般熱鬧,然而這一條街上卻是如此的詭異,如果不是沒有人路過這本就已經被廢棄了的地方,只怕他們要被這裡發生的一切嚇一大跳。
無論是圍攻的,還是被圍攻的,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人說過話。除了偶爾兵器碰撞聲,和一直連續的腳步聲,以及不時的兵器劃破身體的聲音,便找不到其他的聲音了。
第一劍,第二刀,第三刀……
每多一處傷口,武魔的身體便會比之前又矮上幾分。
只是這一幕,註定沒有多少人可以看見。這裡的聲勢並不大,甚至讓人想不到,這裡發生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場圍攻。
如果細聽的話,也許你可以聽到那些從空氣中,泥土裡傳來的,那些卑劣者的喃喃聲。那聲音,是如此的吵鬧,以至於讓那沉悶的響聲,都變得有些輕。
而在另一個地方,滿意的看著眼前的景色,溫言覺得自己這一次來的著實很值當。這幾年,他跑遍了江湖很多有名的地方。
他曾在荊湖為了等待難得一見的大潮,不眠不休的守候了整整兩天;他也曾為了看一次日出,走上了幾百里到了附近最高的山峰山頂,瑟瑟發抖的只為看到了那一瞬間的美好。
他曾為了一個美麗的傳說,便走上數個月的時間想要去看看,究竟是否真的是傳聞中那樣的美麗;他也曾為了見識某一個美景,而將自己身上所有的積蓄全部花了個乾淨。
他的江湖生活,一直都是這個樣子,沒錢了就停下做一些簡單的活計,為了省錢經常隨便找個地方湊合一夜。
有時候正好趕上一些順路的商隊之類的,倒也算是一件幸事。
心滿意足的將眼前的美景牢牢的刻在了腦子裡,溫言開始板著手指頭數了起來,這些年他確實走了很多地方,但是這個江湖還有太多太多地方正在等待著。
只是,他再也沒有遇到過多少朋友,穿梭進他的人生旅途中,又在下一息離開了的,太多太多了。
至於曾經有一個少年,一個贊同他的夢想的少年,他究竟還有多少印象,那就很難說了。
……
站在巴蜀的街頭,一個年輕的光頭顯得很是顯眼,這裡的僧人並不多,所以光頭也很少見,陡然一個光頭這麼冒出來了,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讓很多人不解的是,這個年輕的光頭和尚,背著一個鼓鼓的大包袱不說,單看他的神情,只要有些經驗的,都知道這個表情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還讓人更感興趣了,一個和尚已經很稀奇了,若是這個和尚帶著眼神里,全是一個一個女子的模樣,那就更讓人稀奇了。
不過,不管別人怎麼看,一路的追尋,最終到了地方,他卻不敢貿然上前了。那個在人流之後的店鋪中忙碌的女子,眉角中還帶著一些當年的青澀痕迹。
看著那個日思夜想的姑娘的模樣,他卻有些不太敢上前打擾了。畢竟算算時間,已經四年三個月零三天沒有任何音訊了,如果不是在四周打探了一下,連他也不敢確定那個女子就是當年的姑娘。
有好事者在旁邊的茶攤上調笑著,聲音並不小,只不過倒也沒有什麼惡意,這裡的人,大多性子都是這樣,若是要他們扭扭捏捏的壓低聲音,那實在是太難為他們了。
畢竟這麼多年下來,他們一直都是這種說話方式。
所以小和尚也沒有介意,只是他的眼中,那個女子的模樣,卻沒有離開過半刻。
「師傅,你要的素麵一份,拿好了您嘞。」
小二濃重的方言口音加上大嗓門將小和尚的注意力拉了回來,看著眼前這碗面,他不禁吐了一口氣,沒有接著再看,而是從桌上的筷籠里隨意抽出了一雙,便慢慢吃了起來。
「砰。」
一隻手落在了桌子的另一角,聲音不大,但是那股悶響,把滿是心思的和尚嚇了一跳,只是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便聽到了那隻並不細小,反而有些粗糙的手的主人的聲音,「你都看我一天了,怎麼就不敢與我打個招呼呢?」
抬頭的一瞬間,和尚覺得,自己看到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這麼多代活佛記憶中的那些未被忘卻乾淨的東西,那是,他的佛。
在遠遠的另一頭的開封城中,影看著自己手中的消息,不禁有些煩悶,或者說心中積壓的東西,讓她不知道究竟用什麼方法去應對的好。
自己上一次在襄城傳回去的消息,終究還是有了作用,這也讓她本來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去。
可是,若是一切都順利的話,她也不至於露出現在這幅姿態。
當那個曾經被她打過主意的瞎子,在她的面前,陡然穿過的時候,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本來應該猶如寒冰一樣的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融化了許多,甚至已經露出了極其柔軟的一部分。
因為,她看到了那個背影,那個曾經,幫助過她的背影,一如在她第二次執行任務的時候,那個再沒有了消息的前輩的背影。
幾個影像早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全部重疊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面對。而且,那一日,那個男子肆無忌憚的暴露出來的實力,甚至有些超過了她的認知。
她沒有因此感到多少畏懼,但是那些印象終歸融合在了一切的時候,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那個在她脆弱的時候保護了她的身影;還是那個黑夜中,默默打發了小毛賊的背影;亦或是,那個與眾不同,有一段時間,她確實是真的拿對方當朋友了的瞎子。
她不知道,所以她的情緒並不怎麼穩定。複雜的心緒,以及不時冒出來的回憶,讓她總是會不自覺的想起,那雙明亮的、似乎會說話的眼睛,以及那個寬厚的背影……
並沒有接到新的任務的影,在開封並沒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再加上,她本來也沒有太多的興趣愛好,從小被培養出來的她,本身也對平常姑娘所喜好的那些東西,不太感冒。
但是,這也造成了現在的她,在似乎失去了什麼的時候,又沒有任務的情況下,變得越加難受。她覺得,如果再沒有什麼東西給自己分一下心的話,她是真的要瘋了。
這種事情,其實真的很說不清的,更何況,沒有經驗的她,也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去面對才好。
看著銅鏡中那張依然年輕美貌的臉蛋兒,右手手指輕輕的颳了上去,整個房間頓時變得很靜,很靜很靜。
而在襄城中,一個女子也坐在銅鏡前,雖然她們的相貌,成長經歷等一切都不同,但是這一刻,有一樣東西是相同的,她們都在想著本來不應該會與自己的生活有什麼糾結的那人。
黃麗將第七根簪子換了下去,這根是他平日里最喜歡的簪子,但是今日,她覺得這根簪子也缺了一些什麼東西。
這讓她有些苦惱的嘆了一口氣,桌子上的首飾已經擺了一整桌,但是她試了半天,仍是沒有找到合心意的。
輕輕的揉了揉自己的臉頰,黃麗看著銅鏡中那張臉,卻突然想起了那張平靜的臉龐,那張熱情的臉龐,那張羞澀的臉龐……
事實上,以她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她所經歷的,那個男子本不應該能這樣吸引住她。或者說,兩人本來就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
一個是從小地方,一個是從數一數二的大城,一個沒見過太多世面,一個卻已經很小便見過了各種各樣的大人物……
若是細數起來,他們之間的不同簡直是太多太多,他們的世界,也本不該有任何交集才是。可是,誰也不知道,他們就那樣相遇了,一次,兩次……然後,便是再也沒法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