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紈絝子弟模樣的年輕人說得客氣,卻沒有一點離開的意思。仍舊一動不動的蹲在崖頂,佔據了李憑攀爬上崖頂的路,李憑自然沒有辦法繼續向上爬。只能緊緊的扣著山崖凸起的石頭,抬眼看著眼前的年輕人。
眼前這人是個高手,李憑心裡暗暗道,當然,和李憑自己相比,會點武功的都是高手。但眼前這個人,卻是比未受傷的李白還讓他看不透。而這個人的年齡,看樣子卻是比李白還要年輕些。
令李憑驚訝的是這年輕人的氣度,如果說李白是超然物外的洒脫,那麼眼前這個年輕人便是詭譎多變的神秘,那種不同氣質間的轉換,渾然天成,若不是剛剛發生在眼前,自己一定會以為是錯覺。
歷史長河中,能和李白並肩的人,又有多少。
李憑在打量年輕人的時候,年輕人也在打量著他,心中暗暗道,比情報里說的和自己想象的還要年歲小啊。想來收集情報的的人和自己一樣,不敢相信,那些事情都是眼前這個少年人做的吧。
「你好,我就是李憑……」,李憑點了一下頭,平淡的語氣,完全不像是在懸挂在山崖上的樣子,如同大街上相遇兩個人,言語中也沒有半點高興的意思,「我也很高興見到你。」
二人心中各有所思,山崖之上,竟然出現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怎麼稱呼您?」打破沉默的是李憑,畢竟人在懸崖上,不得不低頭,「找在下何事?」
這種荒山野嶺能夠認識自己這種無名小卒的,李憑不認為他是偶爾撞上的。李憑以為知道自己名字的人不多,卻不知道,隨著松鶴樓上那一幕,他的名字也隨著那一天晚上的情報擺在了各方勢力的案頭。知道自己名字的勢力不多,不過卻也都是各方頂級的勢力了。
雖是小卒,卻已並非無名。
「要找你的事情很多。」年輕人很滿意李憑的態度,臉上的真誠愈發明顯,「不止一件。」
「就這樣問么?」李憑看了一眼年輕人,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現在的處境。李憑已經感覺很吃力了,本來爬懸崖的過程就用了他很多的力氣,現在能夠清晰的感受都整個身體的力量在指尖流失。
「嗯,是哦。這樣吧——」年輕人彷彿才發現李憑的處境一樣,嘆了口氣思慮了一下道,「我快點問,你快點答。答完你早點上來。」
「你是怎麼從大牢里出來的?」年輕人問。
第一個問題,便無法回答,獄中老人對自己有恩,他不想把事情說出去。那麼,只有一條路了。
「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上來」,李憑斜著頭想了一下,「再見。」
說罷,李憑輕輕鬆開手指,向蹲在崖頂的年輕人揮了揮手,看著年輕人錯愕的面孔,就那麼任憑自己向下墜去。
耳邊風聲呼嘯,電光火石間,那七迦子猿臂急探,一翻手掌,已然捉住了李憑的手腕。
還在下墜的李憑眼中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的慌亂,當手腕被捉到那一瞬,李憑心中閃現一個念頭,賭贏了。
轉瞬,一抹狠厲出現在李憑的眼底,手腕一用力,半邊身子向下用力,猛然向下一拉。
伴隨著李憑半身用力向下拉,體內的蹉跎勁又原本在體內緩行,聚集在十指尖頭的蹉跎勁,驀然迴流向手臂,李憑力量暴漲。
死吧。
一同死吧,就這麼簡單。
這個七迦子出現在此處,那麼大刺刺的蹲在崖頂,既然不是來救自己的,無論回答什麼問題,最終是無法避免厄運的,那麼便一同死吧。
李憑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大人物,能夠做到喜怒不形於色,能夠隱忍找到機會先打臉再復仇,血債血還,或者去饒恕。
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小人物,雖然他不介意去抱著某一根大粗腿,卻也沒大粗腿給他抱。
李憑更沒有金手指,能夠趨吉避凶,反而最近坎坷頗多。
這些,李憑都不是,李憑是個衝動的人,在這個世界上逐漸瘋狂。
李憑一直就是衝動的人,不然他也不會在松鶴樓上一下捅死邱鐵城。
衝動和瘋狂並不代表李憑不理智。作為一個具備成年人心智的靈魂,他當然知道,此刻不過是下馬威,不過,既然準備了下馬威,那就做好我可能死去的準備。
因為,他無法承擔對方把他控制后對他做的其它審訊。現在看似劣勢,卻也是自己唯一擁有選擇的機會。
當然,還有你也死吧。
然後,等著李憑的是紋絲不動的一直手臂,七迦子依舊是穩穩蹲在崖頂。
尷尬了……
李憑掛在山崖上,心裡想著。
七迦子看著掛在他手臂在懸崖下悠蕩的李憑嘴角泛起微微的笑,心中卻為這李憑的舉動一怔。
他自以為用一個很好的開場,能夠換來一個順利的審訊,卻不想對方用一種瘋子似的舉動,在一開始就想跳出棋局。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李憑看著蹲在崖頂嘴角含笑的七迦子,心中充滿了挫敗感,武功的差距是有些東西填補不了的。
七迦子作為魔門的天下行走,可不僅僅是只修鍊武功這麼簡單,讀過的書說是汗牛充棟一點也不過分。對於黃老之學更是首先要研究的對象。七迦子聽聞李憑弔的書袋,眉頭微皺,這句話不怎麼貼切,不由在心裡給他打上了一個讀書不精的判斷。
第一輪交鋒,兩個人表面都在微笑,卻分別在內心中,感覺自己是落在下風那個。
「你好,我叫七迦子。」紈絝子弟看著李憑頓了一下,解釋道:「這個是我的真名字。」
「我知道李白就在不遠處的。」七迦子用下巴點了一下山下。
點完李白七迦子便後悔了,固然對上敵手,這七迦子無所不用其極,手段狠辣屬於後世里那種沒有底線之人。然而骨子裡卻還是有自己傲氣的,松鶴樓他牽了幾根線,幾番變故之下的驚變,再加上後續的變故,驚起了無數勢力隱藏的棋子,最終落得一個連他自己都比較滿意的結果。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少年,情報上幾處驚艷的表現,加上剛才玉碎的絕然與算計,竟然讓自己也起了爭心。本想在好好較量一番,卻習慣性的用上了威脅手段,實在是丟人啊......
七迦子自然是順著腳印來找軟柿子的,腳印到了山下,逐漸消失的時候。七迦子沒有貿然進入草棚區。躲在南八住處的李憑二人能夠躲過草棚區里各方勢力的眼線,卻難以躲過七迦子的探查。
這個高崖本來就是個觀察點。
在李憑開始攀崖的時候,七迦子就已經在崖頂等待了。看著李憑用那輕微的內息攀崖而上,七迦子對這少年的來歷愈發好奇。
作為松鶴樓上轉折的關鍵節點和錯綜雜亂中的一個耀眼棋子,加之白雲樓中為數不多的線索,李憑的畫像和信息,早被七迦子掌握和研究很久了。
然而,就像所有勢力查出來的一樣,這是個沒有來歷的人,對於七迦子和世家來說,沒有來歷比任何來歷都嚇人。龐大勢力最大的自信就是不可能有他們查不到的事情。一個突兀出現在小鎮上的角色,是眾多勢力疑惑不解的地方,也是李憑小命能夠保留現在的原因之一。
莫名其妙的來歷與閃光,在白雲樓跑出了半步宗師后,在眾多勢力眼中,被無限放大。
現在關於半步宗師的所有線索都集中到了曾是白雲樓的兩個夥計李憑和林大柱的身上,加之李憑未知的來歷和松鶴樓上的表現,各方勢力對他的興趣明顯更濃厚一些。
在西山探得李憑未死,這給了七迦子更大的好奇。
「感覺你有很多秘密。」七迦子站起身來,單臂用力,李憑就彷彿一根稻草一樣,被從山崖下被提了上來。李憑几個翻滾,慢慢爬起來,捏著雙手酸麻的手指,掃視一周,打量了一下可以離開的路,見七迦子若無其事的神情,便也站在一旁,淡然的看著七迦子。
「公子。」一個人影,從遠處急閃而來,正是馮大川。
那馮大川跑到近前,看看李憑一眼,滿眼警覺,怎麼也想不通,作為被監視對象的少年人,什麼時候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崖頂。
不過,馮大川很快把疑惑放在腦後,附在七迦子旁邊耳語了一陣。七迦子眉目輕挑,露出一絲玩味的笑。
「走,帶你去看戲。」七迦子彷彿忘記山崖下的李白一般,帶著李憑向山崖頂上的樹叢中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