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麻痹

地獄犬少女的牙齒很鋒利，很堅固，牙床也很健康，咬合動作需要用到的肌肉更是時刻處於待命狀態。她一口就能咬斷骨頭和肌肉，造成常規方法難以治療的致命傷。

半死者在遠離敵人很遠之後才開始處理自己的傷口，細嫩的皮膚和乾枯的死皮一起被撕裂，紅色的血液和黑色的莫名液體混成一團，在她的黑袍上留下了顯眼的痕迹。命令自己的奴僕在四周警戒，半死者迫不及待的把傷口周圍的布料劃開，用魔法封堵血管，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止住了出血。死靈法師並不完全依賴血液活著，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不願意總是看著自己的脂肪和肌肉一起翻出來，掛在傷口外面。

身體的傷口只會讓死靈法師感到不適，而魔法力量的損失則讓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懼。對於法師而言，還有什麼敵人比能夠吞噬魔力的怪物更可怕呢？就像預言中所說的那樣，這些怪物將會是死者和生者共同的敵人，這恐怕不僅僅是指它們會是半死者的敵人——雖然它們的確是——死靈法師思索著預言中的提示，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

……它們……是世界的敵人。

整個世界的！

***

死靈生物的攻擊毫無疑問是半死者策劃的，得不到精確指揮的死靈雖然更笨拙，但高級死靈生物的智力也還能勉強。半死者不打算冒險在近距離指揮戰鬥，在那次危險的近距離接觸后，她的小腹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痕迹，被地獄犬少女撕咬的恐懼讓她更加厭惡在近距離和那些生物面對面。

在半死者決定遠離戰場的同時，惡魔領主思考了一下，也沒有立刻加入戰鬥。看那些人類騎士的態度，他們似乎更願意獨自解決問題，而杜因也樂於近距離觀察一下這些人類騎士的作戰能力——當然，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掉。

如果有什麼人願意主動擔任盾牌的角色，為什麼要犧牲自己的地獄犬呢？

也就只有死靈才能用這種方式進行攻擊了，它們不需要呼吸，水對它們根本算不上阻礙。溪水掩蓋了臭味，防腐藥劑味，還有那種和氣味關係不大，更像是直覺上的味道。~~~~溪水下面的淤泥中隱藏了不止一個死靈生物，這些邪惡的奴僕悄聲挖掘，從水下接近騎士們的臨時營地，打算來一次突襲。事實上，如果沒有被杜因發現，它們倒是真的有可能成功呢。

就算是最自信的指揮者，通常也會留下幾條預備方案。死靈法師也一樣。在女騎士的巨劍劈開骸骨戰士的頭顱，讓這骨頭和盔甲構成的死靈倒在溪水裡之後，隱藏在骸骨戰士身下的死靈猛然發起攻擊。短矛由下至上的刺向騎士的雙腿之間，那裡是盔甲防護的死角。

狡猾而有效的攻擊。

女騎士在很短的時間內做出了反應，她高速轉動手腕，劍身向下，刺向了自己腳下的生物，並且高速轉身閃避。短矛刺空了，但倉促間的一擊也沒能碰到短矛的主人。女騎士後退了幾步，高舉巨劍，做出了一個偏向攻擊的姿勢。其他的聖殿騎士分散開來，包圍了溪水中的這個黑影——或者說，這些黑影。

穿著鋼製盔甲的死靈首先從小溪中站起，混合著淤泥的水順著它盔甲上的縫隙流出，它的身上還掛著一些水草。似曾相識的盔甲和熟悉又陌生的臉讓騎士們憤怒無比，那是他們的戰友，一位光榮的聖殿騎士！在上次戰鬥中英勇作戰，直到戰死的騎士！邪惡的異端把他的屍體改造成了自己污穢的爪牙！

這是莫大的侮辱！

兩個黑暗武士和另一個骸骨戰士隨後出現在黑暗騎士附近，黑暗武士都穿著全套的重裝甲，另一個骸骨戰士披著鏈甲，手裡還拿著弓箭，挑釁般的敲擊著自己的牙齒。「咔咔咔！」

黑暗騎士的盔甲上的祝福銘文早已不再閃耀。死亡的氣息污染了騎士，污染了它的盔甲，神自然不會繼續眷顧這殘破的身軀。然而，被神拋棄的黑暗騎士似乎並沒有變弱，不知為何，黑暗騎士似乎比生前還要健壯了一點。它盔甲上的裂縫被某種更近似肉瘤的東西填補，臉上僵硬的肌肉無法做出任何錶情，目光空洞洞的看向前方。

「為了神的榮光！」

女騎士巨劍上的銘文開始發出光芒，神力注入到劍身內。黑暗騎士舉著短矛和盾牌沖了過來，鋒利的巨劍砍在盾牌上，卻出人意料的沒能一擊破敵，只在盾牌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迹。黑暗騎士趁機舉矛突刺，矛尖從女騎士的頭盔側面劃過，險些扎中她的臉。「重歸死亡！」她鬆開一隻握劍的手，單手抓住了黑暗騎士刺過來的短矛，大聲祈禱了幾句，手中燃起凈化的火焰。

黑暗騎士沒戴頭盔，在它第一次戰死的時候，它的頭盔被砸扁了。死靈法師費了好大的力氣才修復了它破碎的頭骨，並把它的臉修復為原樣。失去祝福力量的盔甲仍舊很堅固，沒有防護的頭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往日熟悉的臉並沒有讓女騎士產生任何憐憫之心，她的心中只有仇恨、憤怒，還有戰鬥的**。

火焰在短矛上蔓延開來，燒紅了金屬，卻沒能讓兩位騎士退縮一分一毫。沒有任何痛覺的黑暗騎士機械的把武器往回抽，而女騎士的巨劍也讓它不得不努力維持住盾牌的防禦。灼熱感逐漸突破了手套和祝福銘文，女騎士感覺自己手中抓著一塊燒紅的烙鐵，而且還在不斷變熱。她狠狠的捏著手中炙熱的桿狀物，用力想要擰斷它。

如果短矛不是純金屬製成的，它肯定已經斷了。就算沒有神術的火焰，女騎士的腕力也足以擰斷這麼粗的木棍或鉛桿。在第十二次努力中，黑暗騎士終於從女騎士的手中抽回了短矛，而女騎士也在那之前擰彎了矛身。它怪異的彎曲著，高熱還未散盡，金屬仍舊是暗紅色的。

隨著黑暗騎士的又一次刺擊，女騎士的巨劍從彎曲處劈砍，仍舊炙熱的金屬硬度大大降低。就連死靈法師從蛛后那裡得到的神力都無法避免短矛的折斷。黑暗騎士隨手拋棄了只剩下半截的短矛，從背後抽出釘鎚，再次投入戰鬥。

對手盾牌的堅固讓女騎士心生忌憚。她故意做出了一個假動作，誘使對手主動進攻。在黑暗騎士的釘鎚砸過來時，她舉劍迎上，巨劍架住了釘鎚的攻擊，還進一步刺向對手的胸口。黑暗騎士舉盾護在胸前，巨劍沉重的一擊終於刺穿了盾牌，幾乎碰到了黑暗騎士胸前的皮膚。凈化火焰趁機發動，高熱的火焰在黑暗騎士胸前燃燒著，點燃了它的皮膚。

頭盔下，女騎士的嘴角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

她轉動著劍柄，想要進一步深入，在黑暗騎士的胸腔內造成更大破壞。火焰正在蔓延，對手的下巴都被籠罩在火光當中，勝利在望。就在這時，黑暗騎士在煙霧中的僵硬的咧了咧嘴角，似乎同樣是嘲諷的笑意，簡直和女騎士的笑容一模一樣——

——它腹部被肉瘤包裹的地方突然破裂，薄薄的肉瘤層下面是另外一條手臂，手臂中還握著一把致命的長匕首，它從盔甲的大裂口中鑽了出來，就像計劃好的那樣。這把長匕首是死靈法師的珍藏品，它可以忽視魔法和神術的防禦，直接攻擊到目標。這隻來自另一個騎士的手臂勇往直前，女騎士拚命想要抽回劍，砍掉這隻全無任何防禦的手臂，黑暗騎士卻拋下了釘鎚，死死的用盾牌和手掌卡住刺入自己胸甲中的巨劍，死死卡住——

——長匕首繞過了祝福銘文的防護，毫無阻礙的刺中鋼甲本身，在巨大力量的推動下，它貫穿了鋼護板，刺入了女騎士腹部的肌肉。麻痹感瞬間在那裡蔓延開來，幾秒內就遍及全身。女騎士握著劍柄的雙手劇烈顫抖，最終喪失力氣，無力的鬆開了手掌——

——來自另一個神的力量麻痹了女騎士的身體，她在心中默默的祈禱著，卻連嘴唇都張不開。往日彷彿第二層皮膚的盔甲變得沉重無比，就連輕薄的內衣都像灌滿了鉛一樣。女騎士死死盯著面前這曾經的戰友，倒在地上，腹部的痛感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彷彿已經失去它們的感覺。毫無知覺的身體當然不能作戰。

黑暗騎士的嘴角仍舊咧著，它大大咧咧的從胸甲和盾牌中抽出女騎士的巨劍，腹部的第三隻手臂搖晃著，想要拔出插在女騎士腹部的匕首，以便造成更大的傷害。黑暗騎士完全不顧身上正在蔓延的火焰，雙手握住女騎士的巨劍，聖潔的符文猛烈的閃耀著，企圖擺脫這邪惡生物的控制，燒焦了它握著劍柄的掌心，卻根本阻擋不了它接下來的行動。

「你……」

它咕嚕著從喉嚨中擠出一個音節，然後是第二個。

「……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