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人在江湖

第二天，放學后。

劉川楓剛走到校門口就看到在那裡晃悠的黃毛。

穿著大花褂子、沙灘褲，頭上纏著一圈繃帶的黃毛在一群穿校服的學生里特別扎眼，黃毛眼睛在人群里骨溜溜地轉，看到劉川楓，向他招了招手。

劉川楓沒搭理他，黃毛主動走了過來。

「小子，是不是要去網吧？」

「跟你有什麼關係？」

「今天怎麼沒騎自行車？你走路去網吧？」

「關你什麼事兒？」

「太慢了，走，坐我車。」

學校門口停著一輛五菱之光，黃毛不由分說把劉川楓拉到車上，一踩油門，風馳電掣地朝著網吧的方向飛奔，不到十分鐘就到了麗春網吧。

劉川楓一頭霧水地跟黃毛走進網吧，前台正在嗑瓜子的海公公看到他進來，點了點頭眨了眨眼，像是對暗號一般，劉川楓更是懵了，到底怎麼回事？

「B哥，那小崽子我給您帶來了。」黃毛站在貴賓室門口點頭哈腰地說道。

正在瀏覽網站的B哥回頭怒斥道：「什麼小崽子小崽子的，人家沒有大名嗎？對人家尊重點！」

「啊？哦，楓、楓哥，請進。」黃毛畢恭畢敬地對劉川楓說道。

劉川楓不情願地走進貴賓包廂，眼角的餘光看到大B哥屏幕上的網頁標題：

《王者星耀上分五大秘籍，新手必看！》

大B哥關掉網頁，笑嘻嘻地看著劉川楓：「楓哥下課了？玩兩局唄？」

劉川楓皺了皺眉頭：「昨天不是已經打完了嗎？怎麼還打……」

黃毛眼睛一瞪：「嘖！B哥叫你玩你就玩，啰嗦什麼！B哥也是看得起你！」

隨即眉開眼笑地看著B哥：「是吧？B哥。」

如果人類有尾巴的話，黃毛肯定會止不住搖起來。

可惜劉川楓卻沒心情拍B哥的馬屁，撂下一句「我沒空！」轉身就往外走。剛走兩步卻被海公公一把攔住：「陪B哥玩幾局吧，反正現在也不忙。」

看著海公公的眼神，劉川楓無奈地坐了下來。

「我還是用『有為青年』的賬號？」

「對對對！跟昨天一樣！」B哥連連點頭，臉上笑得皮開肉綻，就差給劉川楓鞠躬作揖了。

唉，一個四十幾歲的大男人，為了玩個遊戲低聲下氣成這個樣子——也真是可憐。

劉川楓無奈地進入遊戲，一看B哥的等級段位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昨天不是五連勝嗎？怎麼分數反而變低了。」

「嗨，你走了之後我跟黃毛又連輸了六把……」大B哥訕訕地摸著光頭說道。

劉川楓終於明白，為什麼今天黃毛頭上纏了一圈繃帶了，估計又是「不小心」被鍵盤砸到的。

正在讀取遊戲，突然遠處傳來一聲喊：「網管，236號機子，來一桶速食麵！」

「哎！來了！」

劉川楓答應一聲，正準備起身，大B哥拉住他，扭頭喊道：「黃毛！」

「來了！」黃毛一腳從外面躥了進來：「B哥有啥吩咐？」

「236號機子要一桶速食麵，去招呼下。」

「好嘞！」

看著黃毛一陣風地沖向前台，劉川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B哥，這、這樣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他閑著也是蛋疼！干點活兒還能活動筋骨。來，咱們玩！」

「全軍出擊！」

遊戲里傳出一聲令人振奮的口號，「大力B哥」跟「有為青年」上線了。

……

晚上八點，正是上網高峰，網吧里人突然多了起來，這也是網管最忙的時候。

「網管，118號機子拿包煙。」

「網管，334號機子來份外賣。」

「網管，我電腦死機了！」

……

「來了，一包煙10塊！」

「要啥外賣？給你單子自己看！」

「踏馬的，死機了不會重啟啊？按這個鍵！」

黃毛像只蝴蝶一般在網吧里到處飛奔，本來這些都是劉川楓的活兒，現在卻全被他給接了。

而劉川楓，已經帶著大B哥連贏了6局。

「卧槽，我昨天跟黃毛也是這麼打的，怎麼總是輸呢？怎麼換成你就贏這麼輕鬆？咋玩的教教唄。」趁著遊戲排隊的間隙，B哥虛心地向劉川楓請教。

旁邊圍觀的群眾也七嘴八舌地問道：

「地圖沒開楓少就知道哪裡有人、哪裡刷怪，跟長了天眼似得，有啥心得嗎？」

「就是啊，楓少每次都是極限操作、極限反殺，怎麼做到的？」

看著這麼熱烈的問答場面，劉川楓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這個，怎麼說呢，除了基本的操作之外，還要做一些簡單的計算。」

「都需要計算啥？我也學學。」大B哥竟然從兜里掏出一個小本本，一本正經地做起筆記來。

「哦，從對線上講，主要看對方的角色技能，還有等級、血量、技能連擊、傷害、技能冷卻時間、裝備，包括對方使用的符文、物穿、法穿……除此之外，還要考慮我自己的相應屬性，如果在線上對戰的話，還要把小兵的數量和它們每一發的傷害計算進去，同時還要考慮到隊友的配合……掌握這些數據之後，基本上還沒開打就知道結果了。」

劉川楓把所謂的「簡單計算」簡單地一說，旁邊的人聽得張口結舌——大部分人聽到「裝備」這兩個字的時候就已經懵了。

「這些東西你看一眼就能算出來？」

「差不多吧，不過隨著時間的變化，等級也會提升，角色技能屬性也會有相應的加成和衰減，這些因素也要考慮在內。」

「我靠，這簡直神了，楓少這麼聰明可以去考奧數了！」

「奧數算個屁啊！楓少去報名最強大腦子！」

「得了吧，最強大腦子都是托兒，你這不是看不起楓少嗎！」

……

大B哥低頭思索了一陣，突然拍了下光頭說道：「我明白了，這個就跟我們打架一樣，動手之前先要估摸一下對方的力氣、速度、身高、體重……還要從他姿勢的變化里預判他的動作，對不對？」

「這個……差不多吧……」對於大B哥的這番領悟，劉川楓也是一臉黑線。

「快快，遊戲開始了。」旁邊觀戰的群眾比他們兩個都要著急，看到這裡圍了很多人，網吧里其他一些玩家也聚了過來。

「幾連勝了？」

「6連勝了！」

「卧槽，這麼牛！楓少絕對有鑽石級的水準了！」

「鑽石算個屁，起碼是大師。」

「我覺得王者都沒問題……」

……

本來只能坐幾個人的貴賓室，一下塞滿了十幾個圍觀的群眾，大家探著頭，像鴨子一樣伸長了脖子，目瞪口呆地觀看楓少的每一個動作，嘴裡不時發出「嘖嘖嘖」、「窩草」、「牛X」的感嘆聲。

大B哥的蠻力之王在盲眼武僧的協助下發育程度驚人，每一局比賽基本上都是二十分鐘解決戰鬥，對方看了他們的裝備和人頭數之後往往乾脆的選擇投降。

每一局勝利之後大B哥都呵呵笑著朝周圍的群眾發煙。

11連勝之後，楓少看看時間起身說道：「差不多了，我要回家了。」

「好好好，楓少辛苦了，明天還來不？還是老時間？」

大B哥眉開眼笑地送劉川楓走出貴賓包間，對劉川楓的稱呼也從「小B崽子」升級為「楓少」。

「黃毛！送楓少回家！」大B哥扯著嗓子喊道。

正翹著二郎腿跟女網友聊天的黃毛聽到大B哥喊聲，像是觸電般站了起來。

「B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劉川楓婉言謝絕了B哥的好意，一個人大踏步走出網吧。

海公公從後面跟了上來，拍拍劉川楓的肩膀。

「我送你回去!」

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夜色已深，確實有點晚了。

海公公開著一輛白色的Polo，這是他泡妞的專用座駕，已經有8年車齡了，據說濱城1/3的年輕女子都坐過這輛車。

此時劉川楓坐在副駕上，總感覺身上有點不自在。

「對不起海哥，今天光玩遊戲了，沒幹活兒……」

「幹活不缺你一個，以後你的任務就是陪B哥玩兒，工錢照樣發。」海公公雙手握著方向盤，眼神深邃地望向遠方。

「那我成什麼了！」劉川楓不情願地說道，心中有種屈辱的感覺。

「陪練啊！代打、陪練、網管都一樣是為客戶服務，怎麼你嫌這錢臟嗎？」

劉川楓不說話了，海哥不愧是玩藝術的，從他嘴裡總能說出一些飽含哲理的歪話。

比如說很多人看不起髮廊妹，但是海哥卻對她們尊敬有加，並且有一番獨到的見解，「同樣是為人民服務，有些人給你添堵，但是她們卻用雙手讓顧客快樂，我覺得這些姐妹就比很多人要光明磊落的多。」

雖然很多人說海公公不正經，但是劉川楓卻隱隱覺得他有顆俠義之心。海公公只是生錯了年代，如果早生幾百年，說不定海公公會成為一位行俠仗義的劍客。

「海哥，這個大B哥到底是什麼人物？」劉川楓忍不住問道。

「嘿嘿，這個怎麼說呢？你要問別人，十個人里有九個會說大B是個橫行霸道的黑澀會老大，除了打架鬧事就是吃牢飯。」

「那你覺得呢？」

「我覺得，大B是個好漢，他只不過生錯了年代。」

「我怎麼沒看出他是個好人啊，滿嘴粗話，還動不動就打人……」劉川楓想起在學校門口的那番遭遇，心想海公公是不是怕他才這麼說啊？

海公公微微一笑：「雖然大B經常打架傷人，但卻從不欺壓鄰里，反而經常為弱小出頭，換句話說這叫做古道熱腸。因為他練過武，拳頭硬、脾氣暴，所以難免有誤傷的時候，有的時候也會下手太重——進班子基本上也都是因為這個。

不過因為他熱心腸、又好打抱不平，所以也很有號召力，名頭闖出來了，身邊漸漸聚了一些社會人兒，當然也有些流氓混混打著他的旗號胡來，比如說上次找你麻煩的那個侯爺——其實大B哥從來不拉幫派，也不收小弟。」

「他身邊那個跟班跟他什麼關係。」

「你說那個黃毛嗎？你別看他流里流氣的，那小子也是個傳奇人物，以前是在皮草城擺攤賣烤串的，結果得罪了一群XX人，被十幾個人圍著砍，這小子也是個硬骨頭，拿著兩把菜刀跟人對砍——如果不是B哥出手的話，估計這小子命都沒了。後來B哥怕那些人報復，就一直帶在身邊。」

「那他們靠什麼吃飯？收保護費嗎？」劉川楓想起海公公送給B哥兩張會員卡的事情。

海公公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覺得的我主動給他們送錢挺賤的？」

「沒有，我只是覺得網吧賺點錢也不容易，一下子就給了兩張會員卡……」

「切，兩千塊錢算什麼！做生意，眼光要放長遠，我雖然送了他兩張會員卡，但只要他能在咱這裡常玩，以B哥的影響力，以後麗春網吧在這一帶就是頭牌！有他在，沒人敢來惹事。而且他那些朋友啊、小弟啊也都會來玩，他們也都要開銷是不是？

你以為開網吧就靠上網費賺錢啊？香煙、啤酒、泡麵、燒烤、外賣……凡是經我手的東西，老子都要賺一道錢，咱們網吧是服務行業，做生意講究的是生態圈，每一個環節都得細分運營，顧客體驗上來了，錢自然也就來了。而且這錢是你主動送上來的，不是老子逼他們花的。我靠兩張會員卡，就建立了一個完整的網吧生態鏈，你說值不值？」

劉川楓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海哥的生意經他不懂，但是海哥能運營麗春網吧在激烈的競爭中屹立十年不倒，肯定有他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