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相依為命

劉川楓回到家裡，看到母親正坐在茶几前發愣，聽到他回來，母親轉過身去偷偷擦了一下臉，這才回過頭來滿臉笑容對他說道：「回來了？吃了沒？」

「我吃過了，媽吃水果嗎？我去洗。」

「好。」

劉川楓經過母親身邊的時候，看她的眼圈還紅著，桌上放著一個煙灰缸，裡面的煙蒂跟母親平常抽的不一樣。

大概又是債主上門來要錢了吧。

雖然這幾年母子二人每個月辛苦打工多少能掙點錢，但是根本填不上那個巨大的窟窿，他們只能掙一點還一點。

劉川楓把洗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用水果刀削蘋果皮。母親微笑著對他說道：「小楓，有件事我要跟你說一下。」

「嗯？」

「今天醫院給員工體檢，我們臨時工也有份，我檢查了一下，醫生說我情況有些不好……」

劉川楓手一抖，水果刀掉在茶几上，削了一半的蘋果緊緊握在手中。

「媽……」

「你也別太擔心，醫生說最終結果還沒出來，可能也是誤診呢！」

王娟愛憐地摸了摸劉川楓的頭，「這幾天我要去住院觀察，所以我不能回家照顧你了。以後早飯啊、午飯啊你要自己準備，然後換洗的衣服呢記得拿出去曬，颳風下雨記得關窗……」

王娟在那絮絮叨叨地說著，劉川楓頭低低的垂下，長發遮住了他的臉。

這一夜劉川楓不知自己是怎麼睡著的，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母親已經走了。桌子上放著熱騰騰的早飯，午飯盒裝得滿滿的，下面壓著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一行娟秀的小字：「媽媽去醫院了，這幾天好好照顧自己，我很快回來。」

劉川楓握著紙條，淚水濕潤了雙眼。

中午放學后，劉川楓借了同學的自行車，急急火火地跑到醫院，問清楚媽媽所在的病房之後，悄悄地進了房間。

王娟住的是一個四人病房，裡面散發一股醫院特有的味道，裡面人挺多，其他幾個病床上也住滿了病號。

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食堂的大鍋飯口味很一般，很多病人家屬都是自己從家裡帶飯菜。

王娟的病床在角落裡，她穿了一件寬大的病號服，顯得身體更加消瘦了。劉川楓看著媽媽手裡端著的飯盒，裡面除了白飯之外只有半包榨菜。

「媽！」劉川楓叫了一聲，忍不住哽咽了。

王娟一看到他，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小楓怎麼來了啊？剛下課嗎？」

「媽你怎麼只吃這個啊？我去食堂給你打點菜！」

劉川楓伸手就要奪她的飯盒，王娟輕輕地搖了搖頭，微笑著說：「媽媽在做化驗，太油膩的東西不能吃，清淡一點對身體好。」

這時一個中年護士推著小車走了進來，一邊給其他病號換藥一邊跟王娟打招呼：「小王，感覺怎麼樣啊？」

「周姐好，唉，以前是工作人員，天天在醫院裡進出也沒覺得什麼，現在自己突然變成了病號，還真是有點彆扭！看大家忙，總想幫著做點什麼。」

「唉，你這個人就是勞碌命，這幾天就好好歇著吧——咦，這大小夥子是誰啊？」

「周姐，這是我兒子——小楓，叫阿姨啊。」

「周阿姨好！」

「好好，哎呦，這麼帥的小夥子，大幾了啊？有沒有女朋友啊？」

「周姐，他才上高二。」

「嘖嘖嘖，長這麼大個子！以前怎麼從來沒見過啊？」

「他害怕醫院這個味兒，很少來。」

其實這只是劉川楓的借口，他不願意來醫院，是不想看到母親忙碌的身影。

王娟作為編外的護理工，每天看護的都是些重症病人，要照顧他們的吃喝拉撒，有些臟活兒累活兒連他們家屬自己都不願意做，這些王娟都任勞任怨地默默承擔。即使這樣，還經常遭受家屬的刁難。

有一次看到王娟跪在地上幫一個癱瘓的病人換便盆，劉川楓難過的差點哭了，但是面對這些他又無能為力。

「媽，食堂的飯菜別吃了，以後我給你送飯。我自己回去做。」

周姐誇張地說道：「哎呦，小王你兒子這麼孝順啊，還會做飯？我們家那姑娘二十多了，還是整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王娟笑盈盈地看著劉川楓：「你要不怕麻煩那你就來吧，不過可不許耽誤學習。」

「嗯，我知道了，我先回學校了，晚上來看你。」

劉川楓匆匆離開醫院，在門口給海哥去了個電話請假，說這幾天有事去不了了。

回到學校，下午的幾節課完全無心聽講，腦子裡一直在盤算著母親喜歡吃什麼東西。一放學就奔去菜場買好材料，回到家一番忙碌之後，帶著飯盒風風火火地趕到醫院。

旁邊的病人家屬看著母子兩相對而坐，吃的津津有味，也是忍不住誇讚：小夥子真懂事，孝順！

第二天中午劉川楓送飯去的時候，發現媽媽不在床鋪上，房間里的病友告訴他可能是化驗去了。劉川楓坐在母親的床鋪上悵然若失。

這時一個小護士手裡拿著一疊單子進來，站在門口問道：「王娟在嗎？誰是王娟的家屬？」

劉川楓急忙站起身來，「我是，王娟是我媽媽。」

「奧，這裡是收費單，還有接下來要做的一些化驗單，需要提前付費。記得去把錢繳了，不然影響後面的療程。」

劉川楓看著手裡厚厚的一疊單子，上面的數額從幾百塊錢到上千塊，加起來有五六千之多。

劉川楓知道，家裡根本沒有這些錢，他們每個月賺的錢大部分用來還債，剩下一點點作為母子兩的生活費，要支付水電煤和其他日常開銷，家裡根本就沒有積蓄。

母親不是正式工，也沒有醫保報銷，這個錢只能他們自己出。

這時王娟回來了，看到劉川楓手裡的賬單，一把抓過來放在兜里，笑盈盈地問道：「咦，今天只帶了一個飯盒啊，你已經吃過了嗎？」

劉川楓點點頭：「媽，這個醫療費……」

「你不用管，媽媽有辦法，時間不早了，趕緊去上學吧。吃完飯我把飯盒洗了，你晚上再帶回去。」

劉川楓低著頭往外走，王娟不放心地在後面喊：「別老是耷拉個腦袋，騎車路上當心點啊。」

「嗯，好！」

劉川楓抬起頭，昂首挺胸地走出醫院。

……

「海哥，我想預支點工錢。」劉川楓站在醫院門口打電話。

「啊？什麼錢……」電話那頭的海公公打了個哈欠，似乎還沒睡醒的樣子。

「我預支幾個月的工錢。」

「你小子這兩天幹嘛去了？怎麼還不來上班？要支多少？」

「……五千塊。」

「多少？五千？我靠，你踏馬又惹什麼麻煩了？」

「沒有，我媽她……她住院了……」

「奧……我知道了！」海公公說完把電話掛了，劉川楓站在那裡愣了半天。

猶豫了一會兒，想打胖姐的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又放棄了。

胖姐是個非常節儉的人，連幾十塊錢的面膜都捨不得買，平常就拿幾根老黃瓜切成片敷敷面，要想讓她一下拿出幾千塊錢來……算了，還是別為難人了。

整個下午劉川楓都是心不在焉，人坐在課堂里，魂兒已經不在了，腦子裡凈想著怎麼去籌錢了。

放學后，劉川楓回家準備好晚飯，心情沉重地來到醫院。推開病房門，發現母親已經躺在病床上睡了，劉川楓小心翼翼地把飯盒放在床邊，看著母親蒼白消瘦的臉，淚水奪眶而出。

怕被病房裡的其他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樣子，劉川楓低著頭走出房間。迎面正好碰到白天給他單子的那個小護士，劉川楓攔住她：「你好，我是王娟的家屬，我想問一下，我們的醫療費能不能……能不能晚兩天交，我一定會把錢補上，請不要耽誤我媽媽治病。」

小護士奇怪地看著他：「王娟的家屬？她的費用今天都已經交上了啊！」

「什麼？誰給交的？」

護士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啊，系統里顯示已經付款了，要不你去付費處問問？」

這時周姐從遠處走來，「咦，小楓來了啊！」

劉川楓急忙迎上去問道：「周阿姨，那位護士小姐說我媽的住院費用已經結過了？」

「對啊，下午來了個人，把錢全部付了，還往卡里充了5000塊備用。」

「知道是誰嗎？他長什麼樣子？」

周姐歪著頭回憶道：「是個三十幾歲的小青年，頭髮長長的，臉白白凈凈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穿著一身時髦的小西裝……」

劉川楓心裡已經明白是誰了。

海公公。

回到房間，看到母親已經醒了，劉川楓忙把飯菜拿出來，「媽，趁熱吃。」

王娟看了看他，露出一個疲憊的笑容：「是不是等了很久啦？」

「沒有，剛來不久……媽，下午海哥是不是來過？」

「嗯，宮海說你給他打電話要一大筆錢，他不放心把那麼多錢交給你，就自己帶著錢來醫院了，看到我之後才知道你沒撒謊。」

王娟心平氣和地說著，把一小口米飯送到嘴裡慢慢咀嚼。

兒子一開口就問人借了這麼大一筆錢，她沒有責怪，也沒有誇讚，只是在心裡默默地悸痛著。

「小楓，宮海這邊的帳你都記好，包括這個人情，我們都要還。」

劉川楓點點頭，心疼地看著母親。

雖然還不到四十歲，但是王娟的鬢角已經有了白髮，被病痛折磨的她面色蒼白，神情憔悴。即便如此，從她的容貌中仍能依稀看出當年的芳華。

整個化驗的療程總共要持續十幾天，海公公的那筆錢幫了他們大忙，正好度過了整個療程。

兩周之後，王娟終於可以出院了。

這一天是周末，劉川楓一大早就來到醫院，喜氣洋洋地接母親回家。王娟已經脫掉了病號服，換了一身便裝，整個人看著清爽了很多。

「媽，醫生到底怎麼說啊？化驗結果出來了嗎？」劉川楓一邊幫母親收拾東西一邊問道。

「嗯，出來了，沒什麼大毛病，回家吃點葯慢慢調理就好了。」王娟把鬢角的一縷秀髮別到耳後，笑盈盈地看著兒子整理床鋪。

「哇，真是虛驚一場，可嚇壞我了！」劉川楓如釋重負地說道。

「呵呵，這幾天可辛苦你了，每天要上課，還要抽空來照顧我。媽媽給你拖後腿了！」

劉川楓笑嘻嘻地不說話。

這時周姐進來了，「咦，小王這麼快就出院啦？」

「嗯，這些天麻煩周姐啦。」

「哪裡話！回家記得好好休息啊，別整天那麼勞累了，錢是掙不完的，身體才是一切啊！你看你這大兒子，多懂事啊！小楓啊，回家記得好好照顧媽媽，讓她少干點活兒，知道嗎？」

「嗯，懂了，謝謝周阿姨。」

劉川楓背著母親的行李，兩人走到醫院門口，揚手叫了一輛計程車。

一進入家門，王娟長舒了一口氣，「還是自己家好！」

「媽，你先歇著，我準備午飯，咱們今天中午四菜一湯！這兩天我新學了一個菜，叫做『楓少松子魚』，等會您給品評一下！」

「好，好。」王娟笑意盈盈地看著劉川楓在家裡忙來忙去，手指輕輕地在桌椅、茶几、衣柜上滑過，依依不捨地打量著四周，眼睛慢慢地濕潤了。

十幾天不見，這個家變得有種陌生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