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縱橫四海 第465章 報紙風波(三)

第四卷 縱橫四海 第465章 報紙風波(三)

或許第一篇澄清文和辯解文有著刻意堆砌辭藻的做法,讓人看著有些假,這之後,席裕福的文章越來越發自內心,字裡行間表露出自己的心情,很容易讓人產生共鳴,唐蘭和破虜軍那些流傳已久的戰績,在他的文字中,變得鮮活,靈機一動用點石齋畫報那種手繪圖畫方式,補白帶說明,更讓報紙每天搶購一空。

血戰泰安城,一副畫就展露了帝國皇帝,公主將軍殿下和坐鎮上海的帝國右丞相巾幗風采,也告訴百姓,唐蘭是一位真正從血與火中走出來的女將軍,強大的御林軍,有著三千兵馬硬扛蘇長水十萬大軍的光輝戰績。

奔襲上海灘,不但交代了這一壯舉的前前後後,也不乏譽美之詞,讚揚唐蘭的有勇有謀…….

也是從申報這裡,看到報紙的力量,馬夏將申報資產全部交給席裕祺暫時打理,准許申報從她這裡獲取信息,眼見著申報鹹魚翻身,成為橫掃上海報業的報館,其餘各家報館坐不住了,紛紛求見馬夏,希望得到同等的支持。

雖然發行量劇增,但席裕福心裡非常清楚,這是家裡貼錢做的,並不能維繫,一旦其他報館也能拿到差不多的信息,那麼申報就不再唯一,思考良久,他做出一個決定,北上濟南,求見皇帝陛下。

弟弟的這個念頭讓席裕祺非常吃驚,皇帝陛下有那麼好見的?不過席裕福很有信心,他陸續報道破虜軍,也間接在了解皇帝這個人,直覺告訴他,皇帝陛下絕對是開明之君。

拗不過弟弟,席裕祺只得答應,也不敢找馬夏,從席正甫那裡拿到文書,讓席裕福北上泰安。

席裕福離開,申報等於臨時主筆也沒了,底下人寫的東西席裕祺相當不滿意,這時候,一個人來到申報報館,席裕祺與他一番交談,發現此人才思敏捷,文筆不俗,當即請他暫代主筆,沒想到,這新主筆一來就給他一悶棍,當看到新一期申報上太平軍與破虜軍這篇文章時,席裕祺一下子頭皮發麻。

文章對比太平軍和破虜軍,看似軍力和實力的對比,但其隱含的意思是劉奇的中華帝國和洪楊的太平天國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皆是惟舊章之守,尚未奪得天下,就急於稱帝,總而言之,都是不徹底,圖虛名,貪富貴,並對太平軍和破虜軍都用女兵、女將提出很明顯的責難。

老天,中華帝國右丞相就在江南,御林軍中郎將即將完成太湖剿匪返滬,這不是捅馬蜂窩么?帝國丞相在上海的臨時衙門派人來詢問怎麼回事,席裕祺無言以對,他真是後悔萬分,可馬夏在席正甫陪同下巡查蘇州、無錫,他只有將這主筆撤下,還不能趕他走,後面的事情得有事主!

焦慮之中,席裕祺總算看到弟弟席裕福走進家門,不及問情況,他將弟弟叫到書房,把惹禍之事說了。

找來那日申報細細看了,席裕福思討片刻:「大哥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席裕祺急了,「怎會沒事!前次馬丞相開恩,還幫了咱們一把,這丞相大人剛去了蘇州,就出了這事,這不是背後捅刀子是什麼?馬丞相肚量再大,也不能不顧皇帝陛下顏面吧?」

席裕福笑笑:「那大哥想怎麼辦?」

「曾有人勸我,說逃過一劫,趕快收手,幫官府做事,如履薄冰,稍有差池便萬劫不復,我本不信的,想不到真是命數!我思量著,唯有將那廝交予馬丞相,把這家產都捐給破虜軍,或許能蒙丞相大人開恩,繞過這一大家子人。」

「大哥,丞相大人說得很明白,不搞文字獄……」

「你懂什麼,那文字獄說的也是有文人借古諷今,言語不敬,哪有這麼直白的?前番算是有些解釋,吃洋人飯,替洋人喊冤,上海初定,也算勉強說得過去,可現在不一樣,誰不知咱們吃的就是皇帝陛下的飯!」

「大哥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不過我相信皇帝陛下,有些話,陛下說得明明白白。」

席裕祺愣了下,半響問道:「你見著陛下了?」

「見著了,本想一回來就說與大哥聽的。」

看到一絲希望,席裕祺急切道:「快說說!」

事情比席裕祺想象的要容易,席裕福到了泰安,將席正甫的文書送往譚嗣同處,便先得到帝國丞相的召見,看過他特意帶到泰安的申報,譚嗣同讓他回去等候,第二天,便有人來告知他,皇帝陛下召見。

「陛下說些什麼?」

「陛下先問了我上海報業的事,有多少家,那些是洋人辦的,那些是國人辦的,主筆都是些什麼人,還問我那篇替洋人喊冤的文章是怎麼回事。」

「你還是帶了那份報紙去了!」席裕祺跺腳。

「我就是想給皇帝陛下瞧瞧,這申報前後之變,可不光帶了那一份,還有以前的。」

「罷了,陛下可震怒?」

「當然沒有,要不我能好好回來?」席裕福笑道。

席裕祺也笑了,是啊,想糊塗了,「那陛下……」

「我解釋了前後因果,陛下聽完笑了,說情有可原,拿人錢財與人消災,說唐將軍就是那個性子,還讓我不要介意,我說我不介意,還很佩服唐將軍,這後面很多寫唐將軍的文章,皆是我肺腑之言。」

聞言,席裕祺鬆口氣,前面的事情算是了了。

「隨後陛下問我一個報館,一個主筆,如何才能辦好一份報,我說要替朝廷說話,陛下搖頭,我說該如實報道,陛下仍舊搖頭。」

「那該如何?」

席裕福搖搖頭,「我那裡知道?一連回了好幾個,陛下皆搖頭,陛下見我答不上來,說報紙為朝廷說話,那不如告示,如實報道,那什麼又是如實報道?」

「這個……」席裕祺也不知該如何說。

「陛下沒再問這些,又問我一個問題,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這簡單…….」席裕祺剛說完,就不吭氣了,他突然發現,無法解釋對和錯。

「我答不上來,陛下說他也不知道怎麼區分對錯,對和錯,都是人的評判,每個人看法不同,意圖不同,那判斷同一件事是對還是錯也就不同,就那篇惹事的文章,破虜軍將士,看了就認為是錯的,可洋人看了,就是對的,咱們吃洋人飯的,也可以認為是對的,陛下認為,對錯只在利害之間,一件事對誰有利,那對有利之人就是對的,有害之人就認為是錯的,既然對錯難分,報紙有怎能如實報道呢?這個如實,真能做到不說對錯嗎?」

「你怎回答?」

「我想了好一會,說盡量不去評判。」

席裕祺點點頭,這算中肯。

席裕福卻搖頭:「陛下又笑了,說當我準備報道一件事時,已經做出了評判,比如申報那篇文章,官府已經出告示,抄洋人家產,百姓皆知,那這篇文章不做任何評判,只要刊登,誰都知道是替洋人喊冤的,那也就是說官府錯了,陛下說,很多時候,只要不做評判的文章,在旁人看來,都暗示是錯的。」

席裕祺啞然,他居然贊同這一點,最簡單的例子,就是他請別人吃飯,若對方不爽快回答,稍有遲疑都代表著不願意,更別說報紙上潛在的暗示,這皇帝陛下……

「說完對錯,陛下又問我如何看官府和百姓,這回我不敢回答,問陛下如何看,陛下的話讓我很驚訝。」

「官府要愛民?民要敬官?」席裕祺說了句。

席裕福搖搖頭:「陛下說,官府和百姓是相互為敵的。」

席裕祺傻了,這說法從未聽過,見大哥傻了,席裕福笑了笑:「我也如大哥一般,傻了,好一會才問陛下為何,陛下說歷朝歷代官府都是欺壓百姓的,交錢、不準鬧事,更不準造反,該為朝廷賣命時,要賣命,而百姓呢,想少交錢,遇到不公就想鬧事,走投無路就要造反,能躲就絕不為朝廷賣命。」

席裕祺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聽著不對,卻無從反駁。

「陛下接著說,這人總有喜歡的和厭惡的,行事皆會先從己出,是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為官者,要升官發財,為民者,想富足安康,不論如何做,皆逃不出錢這一字,官府無錢,便無法修路辦學,扶助工商,那百姓如何富足安康?可官府本不會生錢,其錢皆來自賦稅,賦稅來自百姓……」

「二弟,我不明白了,陛下說這些,和報館有干係么?」

「當然有干係!陛下說了很多,我本也不明白的,後來陛下問我,可知山東一地,一直都沒有報館的緣故。我答不知,陛下笑了,說要我想想上海的報館。」

「你怎說?」

「想了好一會,也想不出上海報館有何特別之處,唯一洋人辦的大,辦得多而已。」

席裕祺點頭:「確實如此。」

「我也這麼和陛下說了,陛下看著我說,報紙一事,自古也有之,不過報業興旺卻是洋人帶來的,那洋人為何喜做此事?究其緣由,就是為了掩蓋其卑劣行徑,如鴉*片一般,毒害國人,但凡對他們不利的,一概不報,有利的,大肆宣揚,若有國人之報,想去澄清事實,必定遭其碾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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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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