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會議
「我跟你說過了,」亞歷山德羅斯·莫格萊尼說,「他們會回來的。」
此時他和達索漢正在努力穿過廣場上的人群,好到教堂里去。儘管周圍的人在看到他們之後都滿懷敬意的想要讓出一條路來,但是聚在這裡的人實在太多,騰不出多少空當來。而且總是有人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觸摸他們已經不再光潔錚亮的盔甲,好像這樣就能領受到聖光的賜福,遠離邪惡的侵襲。
在經歷了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后,斯坦索姆的人們再次向聖光尋求安全感。不僅僅是傷者和與家人失散的人,還有更多的普通人也聚集到了教堂的周圍,佔據了廣場和鄰近的街道。儘管修士們儘力維持秩序,但只有一些家在附近的人願意在勸說下離開,其他人則依然堅持留下。他們和身旁的陌生人打聽著消息,議論著,擔憂著,彼此訴說和安慰。有時有些失去親人的不幸者會突然爆發出一陣哭聲,又在旁人的勸慰下漸漸平息下來。
眼看天色已晚,修士們開始分發清水和麵包。教堂的大廳里充斥著小麥被烘焙后散發出的香氣,掩蓋住了血和藥水難聞的氣味。傷者都已經被安置妥當,輕傷的人被送回家去,緩解了過度擁擠的情況。重傷者則由家屬陪伴在旁,他們低聲交談的聲音匯聚成一陣嗡嗡聲。當兩位聖騎士滿頭是汗的擠進教堂時,許多雙眼睛都向他們看去,幸好一個聲音及時的招呼道:「這邊來,兄弟們。」
「提里奧!」達索漢寬慰的長舒了口氣,上前給了老朋友一個有力的擁抱。「聖光啊,你這段時間到底幹什麼去了?泰蘭一直在到處找你!」
「和城衛軍的卡拉文上尉一起。當他被刺殺的時候我正好在附近,我們同樣有著暫時隱姓埋名的需求。」提里奧回答道。他和亞歷山德羅斯之前在軍營外見過面,於是只是互相握了握手,「我已經跟泰蘭談過了。抱歉讓你們這麼擔心,但那時候公開行動對我來說確實不是個好主意。」
達索漢責怪的表情淡去了:「上尉還活著?這可真是個好消息,他是個好人。不過說真的,我原本擔心你還在犯傻,想要去找那個獸人呢。」
提里奧乾咳了一聲。
「那獸人……」
一聲驚喜的呼叫打斷了他的話。達里安從一根柱子後面冒出來,一口氣衝到他們面前,不等腳下站穩就急匆匆的問:「爸爸!你受傷了嗎?」
亞歷山德羅斯順勢把還沒找回平衡的小兒子摟進懷裡,揉了揉他的腦袋:「我沒事。」
泰蘭穩步走過來,向他們致意:「莫格萊尼大人,達索漢大人,很高興看到你們平安無事。」
「我們也一樣。」達索漢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欣慰之色,「聽說你還抓到了幾個間諜?幹得好,泰蘭,你已經長成一個男子漢了。」
「是我們三個一起。」泰蘭溫和的糾正道,「而且只是前兩撥人,之後我們就護送傷員到教堂來了。」
直到這時,雷諾才拖著步子,慢吞吞的靠了過來。他只走到泰蘭身後就停下了腳步,聲音不高的問候道:「達索漢大人......父親。」
亞歷山德羅斯的目光從達里安轉移到雷諾身上。他皺起眉頭,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雷諾仰著頭,神情陰鬱,挑釁般地直視著父親的眼睛,彷彿要看他到底能說出什麼來。原本溫馨的氣氛急轉直下,在這對父子的對視中變得緊張起來。
趕在亞歷山德羅斯張口之前,提里奧搶下了他的話頭:「抱歉,孩子們,但現在不是敘舊的合適時機,烏瑟爾大人和其他人正在樓上等著我們。你們為什麼不去看望一下狄寧呢?牧師告訴我他傷的很重,或許你們能為他做點什麼。」
像是被下達了一個命令一樣,雷諾立刻併攏腳跟,挺身立正,響亮地回答了一句「是的,先生」,然後立刻大步流星的走開了,甚至都沒有回頭看另外兩個男孩有沒有跟上來。泰蘭隱蔽地嘆了口氣,在向三位成年人告別後才帶著達里安離開。
一直到他們消失在人群里,亞歷山德羅斯才收回目光。他跟著兩位同僚一起向大廳盡頭的樓梯走去,突然問道:「你見過那個狄寧了嗎,提里奧?」
「是的,他就是那個在法庭上為我辯護的年輕人。」提里奧微笑道。
「你們之前就認識?」達索漢也加入了話題。
「不。」提里奧稍微停了一下,側身給一名捧著大卷羊皮紙的侍從讓路,好讓那個匆匆忙忙的年輕人能夠越過他,繼續一步三階的向上衝去,「直到今天中午我才知道他的名字。當時我和上尉,以及一支小隊正試圖從軍營的中心衝出去,他和普羅德摩爾小姐及時出現,救了我們一命,並暫時阻止了亡靈湧進居民區,為民兵爭取到了足夠的時間。」
「這麼說他和法師是一路人?」
「我沒法準確的告訴你們他的來歷,我們只聊了幾句話。」提里奧登上最後一級台階,指了指左手旁的一扇半敞開的門。他們一同拐過去,「但起碼有一件事我能夠肯定的說,他一直在為拯救這座城市而竭盡全力。」
隨著這句話的尾音落下,他們走進了房間。這裡原本是一間圖書室,被臨時當做了會議廳來使用。牆上的燭台只點燃了一半,為聚在這一側的人們提供照明。房間的遠端則沉浸在黑暗中,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月光,隱約可見許多雜物從長桌一直蔓延到地上。
坐在長桌這一頭的是廣受尊敬的大主教法奧,他是在場眾人中唯一落座的,考慮到他的年紀和聲望,這一點並無不妥。在看到他們進來時,大主教和藹的點頭示意。聖騎士們則充滿敬意地回禮。在他左側的是烏瑟爾和前城衛軍上尉,現在暫時擔任民兵指揮的費恩,正對著桌上的一張城市地圖小聲討論。他們的對面是吉安娜。在她和大主教之間站著一個英俊的青年,裝束簡單但氣質非凡。
「這位是阿爾薩斯王子,」提里奧為他們介紹道。
「很高興見到兩位,你們今天的努力是使這座城市得以幸免於難的因素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阿爾薩斯微笑道,「以及莫格萊尼大人,我希望您能接受我和狄寧的歉意,關於雷諾和達里安,我向您保證這個星期內他們沒有落下任何功課。」
亞歷山德羅斯揚起眉毛,吃驚地盯著他看,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點頭:「您太客氣了,殿下,能夠接受您的教導是他們的榮幸。」
「恕我冒昧,殿下。但您一個星期前就來到了城裡?」達索漢疑惑地說,「我們還以為您依舊留在北郡的修道院里呢。」
阿爾薩斯的笑容變得不自然起來。他將拳頭放到嘴邊,乾咳了一聲。
「事實上……」
「那只是個掩飾他行為的借口。」烏瑟爾淡淡的說。
他將一個地點指給費恩看,得到確認后便在地圖上釘下一枚圖釘,然後繼續道:「還記得我給你們看的那封信嗎?當時在塔倫米爾的就是他們。」
達索漢頓時瞭然:「這麼說,您早就已經發現詛咒教派的陰謀了?」
「確實……要比你們早上一些。」阿爾薩斯語氣微妙的承認道。在年長者看不見的角度,他沖吉安娜露出了一個苦笑。法師報以一個促狹的鬼臉。
寒暄完畢,他們很快回到桌旁,轉入了正題。亞歷山德羅斯率先彙報道:「我的隊伍在瑞文戴爾的住處搜查到了足夠的證據,包括書信,魔法製品和實驗器材,足以證明他是自願和詛咒教派合作的。不幸的是,當我們到達那裡的時候,所有的僕從都已經遭受了毒手,他們的殘骸在地下室里被找到了。有兩個學徒指揮一些褻瀆的造物在房子遊盪,但沒有更多人的蹤跡。根據我們找到的文件,詛咒教派在城內還有十一個據點。我打算連夜展開搜查。」
達索漢接上了他:「我已經詢問過每一個倖存的貴族,但即使是那幾個男爵的同謀者也所知不多。瑞文戴爾一直以來都是單獨聯繫他們,暗中向他們提供魔葯,護符和關於永生的承諾,換取他們按照他的指示行事。那些從獻祭儀式中逃走的人更是對此一無所知,在突然從自己的家裡被抓走之前,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這些人已經嚇壞了,不可能指望他們出面指認詛咒教徒。何況那些人都帶著兜帽,很難分辨身份。按照名單來看還有七個人失蹤,我會繼續搜尋他們的蹤跡。」
吉安娜舉起手申請發言,烏瑟爾向她點了點頭。於是她放下手說道:「說起獻祭儀式,雖然恐懼魔王撕開的空間裂縫已經關閉了,但爆炸讓那裡的空間變得十分脆弱。肯瑞托正在討論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不過別指望他們馬上就能拿出結果來。另外,有些法師希望能夠研究一下恐懼魔王的殘骸——」
聖騎士們齊刷刷的看著她。
吉安娜聳了聳肩:「好吧。反正我已經把話帶到了。」
「我的隊伍已經結束了中心區的搜查。」阿爾薩斯緊皺著眉頭,「那裡簡直就是個屠宰場。我們消滅了那些被分散出去巡邏的教徒和亡靈,但詛咒教派幾乎把所有人都殺死或者抓走了,我們只找到了幾個藏起來的倖存者。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把孩子們單獨關了起來,打算在之後……」他惱恨地咬了一下牙齒,繼續說道,「現在這些孩子們已經安全了。以及,我找到了瑞文戴爾的屍體,他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不會再給我們增添更多的麻煩了。」
法奧嘆息一聲:「稍後我會派幾位牧師去那裡,願聖光給予那些無辜者以安寧。」
「也請您派一些去軍營那邊。」提里奧說,「那些變成亡靈的城衛軍雖然已經重獲安息,但他們的遺體已經面目全非,難以辨認。這讓本就深受打擊的家屬更加悲痛。聖光或許能夠帶給他們一些慰藉。」
費恩用手遮住眼睛,垮下肩膀,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提里奧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搓了一下臉,打起精神來。
「民眾的情緒還算穩定,雖然他們仍然懷疑有邪教徒藏在身邊。在莫格萊尼大人的搜查和鑒別結束后,他們應該會稍微放下心來。我們也得儘快給出一個解釋,告訴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該怎麼做,否則流言會發酵到難以想象的地步。」
烏瑟爾輕輕點頭:「我會找一個值得他們信賴的人來做這件事。」
「還有就是城內依然缺少糧食,餓肚子的人總是比吃飽的人更容易恐慌,尤其是在經歷了這場災難之後,斯坦索姆最不需要的就是又一次危機。之前都是由瑞文戴爾把持此事,因此下一批糧食從哪兒來,我沒有絲毫頭緒。」
烏瑟爾沉吟了一下:「你還記得那場倉庫起火的案子嗎,上尉?」
「怎麼可能忘記?對我來說那是一切糟糕事的開頭。」費恩說,不自覺地把手放在了后腰上,「該死的,要是那些糧食還在,如今的處境就會好上很多。」
「它們的確還在。」烏瑟爾告訴他,「都在教堂的地下室里,幾乎沒有損失。」
亞歷山德羅斯和達索漢都是一臉意外,就連法奧也吃了一驚。費恩更是目瞪口呆:「您是認真的嗎,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事讓我來說吧,老師。」阿爾薩斯嘆了口氣,「在那之前,我們意外遇到了詛咒教派的一名死靈法師。狄寧讓他相信我們可以合作,因此他把這件事交給我們去做。我們做出了糧食被燒的假象,欺騙他們繼續執行計劃,好找出他的同謀者。」
「可……守衛說是個獸人襲擊了他們。」費恩依然十分茫然,「你們又是怎麼把糧食運走的?」
「普羅德摩爾小姐的魔法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烏瑟爾平靜的說。
費恩對吉安娜投去一個敬畏的眼神。
「所以那個逃跑的獸人跟這件事沒關係?」達索漢問道,「那它到底跑到哪兒去了?」
「我有理由相信,」烏瑟爾看了阿爾薩斯一眼,「那個獸人已經通過某種我們無法確定的方式逃到了城外,畢竟它不可能在目前這種形勢下繼續掩藏自己。而它也不是現在的重點,我們必須把精力放在詛咒教派的身上。每一秒鐘的浪費都有可能使一個邪教徒逃脫聖光的制裁,而正義也會因此無法得以伸張。」
眾人紛紛點頭贊同。他們繼續討論了一些細節,就結束了會議。或許是因為烏瑟爾那番話的緣故,每個人的身上都多了一分緊迫感,想要儘快完成自己的任務。他們腳步急促地走出房間,只有阿爾薩斯在烏瑟爾的示意下留在了最後。
「我希望你能夠去廣場上向民眾發表講話。」等到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之後,烏瑟爾對他的學生說,「讓你的人民認識你是有好處的。」
「但真正拯救這座城市的不是我。」
「我並沒有說你要以拯救者自居。你代表的是王室。英雄帶給人民希望,而國王帶給人民恢復和穩定。如今災難已經過去,斯坦索姆的人們更加需要後者。沒有人能夠比你更適合給予他們承諾和信心。」
年輕的王子慢慢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還有,等這裡的事告一段落之後,你得回去看看你的父親。你不知道他有多擔心你。」
阿爾薩斯的臉上閃過一絲內疚:「我會的。」
「也別忘了帶上你的那位朋友。」烏瑟爾向腳下看了一眼,彷彿他的視線能夠穿透地板看到下一層的景象,「我確信陛下會想要談談……你們在南方所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