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所謂真理
連城沒有說話,十指相對,快速地飛舞起來。十指逐漸變得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指影。
行動比任何言語形式的解釋都來得更加有力。
幾十秒后,一簇火苗從連城的指尖冒了出來,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灼熱的高溫。火苗凝實無比,竟沒有一絲顫動,映照在所有人的瞳孔內。
張信天、張傲菡等人凝視著那一簇火苗,雙目內有一股光。也不知是那一簇火苗的緣故,還是其他的原因。
江山沉默了一會兒。連城發現江山放鬆了下來,顯然已經消除了對他的戒備。
「在這裡,修士會產生心魔,越往內,心魔便越厲害,而且修士在這裡不能使用靈力,和凡人無異,再加上再往深處,便是對修士而言更危險的地方,是以從第九圈靈地以內,便是修士的禁地。」江山看著連城,淡淡地道。目中蘊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惑。
連城注意到了江山眼中的疑惑。這疑惑自然是因為他是修士卻沒有半點事的樣子。
連城也說不出什麼彎彎繞繞來,他也是疑惑的很。他不禁想起了不久前心中產生的悸動。隨著深入,這悸動越來越強烈,直到此刻,他仍不時地感受到那股悸動。初時他以外是崑崙秘境的威壓,現在想來不盡然是這個緣故。
另外,連城還注意到江山話中的一點。
再往深處,還有對修士而言更危險的地方。
那地方到底是什麼?
連城強烈地想知道這一點,但看到江山諱莫如深的樣子,便沒有多問。
...
不久后,連城聽到了水聲。水聲越來越大。有一條溪流,還有一簾小型瀑布。
江山在小型瀑布的邊緣停下。
溪流貼著公格爾峰而過,兩邊鬱鬱蔥蔥。小型的瀑布便在這條溪流上,由於高度的落差而形成。這高度約十多米,上流的溪水從高處落下,落在下方的巨石上,發出巨響。那幾塊巨石光滑,其上竟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倒映的景象。
景色很美,卻沒有半點人跡。
連城幾人正疑惑間,江山開口了。
「這裡是我居住的地方,你們就暫時住在這裡吧。」江山指著瀑佈道。
說完,江山便踩著溪水中的石頭,朝瀑布而去。
難道瀑布之後別有洞天?連城幾人都想到了這一點。
果不其然,穿過那一幕水簾,皇甫奇都是眼睛一亮,一片巨大的空間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里。
一片綠色的空間。就算是在山體內,也是綠色的一片,眾人鼻間,充斥著植物的清香。
一種莫名的藤壯物爬滿了牆壁,發出晶瑩的綠光,將不透光的洞內照得通明一片。還有一種奇特的樹。樹上只有兩片葉子,奇大無比,包裹住兩個成年男性都是綽綽有餘。
還有許多顏色誘人的各種水果,天工巧奪像是天然形成的桌椅。
連城等人來不及細看,視線便定格住了。
「爹,大哥,二哥,三姐,你們怎麼來了?」江山驚訝地問道。
三名中年人簇擁著一名老者。
三名中年和江山有六七分相似,看不出誰大誰小。其中一名男性中年面容端肅,只是此刻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另一名男性中年又瘦有矮,站在眾人之後,若是不仔細瞧的話還真注意不到,瘦矮中年不時打量著身邊幾人的臉色。那名中年女子想來就是江山的三姐了,看上去倒是頗有巾幗之氣。
正中的老者負手而立,沉著臉,眼神凝注在虛空中的一點,周圍的一切對他而言放佛不存在一樣。
就連江山說話,老者也只是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場上一時間沉默了一會兒,氣氛有些怪異。那名瘦矮的中年男子往後縮了縮,徹底將自己隱藏在了眾人之後。
另一名中年男子微微抬起頭,注視著江山,卻沒有說話。
那名中年女子突然走上前來,背對著其他幾人,對著江山斥責道:「小山,還不快過來像爹認錯!」
連城幾人臉色都有些怪異。
師夷漲紅著臉,看著自己的腳。
連城幾人都是相視一眼,然後將視線投向他處。
「快啊!」中年女子急道。口鼻眼仍然在變換著形狀,組合一張張變形的臉。
不愧是從山林中長大的女子,言行無拘無束。跟現代都市裡那些微笑都要注意嘴角上揚角度的女性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前者在連城看來就是作。他比較喜歡這種直率的女子。連城不禁想起了蘇傾城,那個面對眾人嘲笑都敢揚著拳頭大聲說出自己夢想的女孩。
那名面容端肅的男子瞥了一眼中年女子,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個三妹一向愛護四弟,這會指不定在擠眉弄眼哪!
江山哪裡不知道三姐的意思,但還是明知故問地道:「認錯?我犯了什麼錯嗎?」
江山一說完,面容端肅的中年男子與老者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至於那一名瘦矮的中年男子,早就看不到人影了——徹底縮在人後。
一抹急色迅速爬上中年女子的臉龐。中年女子連忙道:「你是不是又被牧家抓到什麼把柄了?」
「除了上次暗指我就不成婚是因為我身體有問題,牧家又搞什麼小動作了嗎?」江山問。
「牧家的馴虎全被外來者打死打傷了,牧昆那小子想要討回公道,你是不是偏袒那些外人了?」中年女子看了連城幾人說道。
「偏袒外人?」江山一臉認真嚴肅地道,「我只是講究事實而已!」
「那為何牧家為什麼到處...」
「事實只有你一個人知道嗎?」老者突然開口道,打斷了中年女子的話。
但中年女子臉上卻無絲毫不愉之色,儘管臉上焦急之色顯露無疑,幾次欲言又止,但都沒有說話。
中年女子轉過身,眼色在江山和老者身上來回打轉。
老者語調平靜,聽不出半點喜怒,但所有人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力度,放佛一個平靜的湖面,底下暗流涌動,隨時準備噴薄出一股偉力。
「不是。」江山毫不畏懼地直視著老者的眼睛道。
「那有多少人知道。」老者繼續問。
「護衛隊有一半的人知道,公孫長老也知道。」
「護衛隊有多少人,我們整個部族有多少人?」
江山微微低下頭,聲音也低了幾分:「護衛隊總人數一百二十二人,部族人數為三千二百三十六人。」
「現在有六十多人相信你說的話,但卻有二千幾百的族人相信牧昆說的話。我早就和你講過,所謂的知識、真理、真相,就是絕大多數人公認的東西,但你偏偏違背常理而行。你都快四十一了,卻還不成婚,說是沒遇到對的人,我問你,什麼是對的人?部族裡哪一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傳技藝你是學得不錯,但你登峰造極了嗎?偏偏三心二意,半途去學那拳腳的把戲!部族裡的人一致排外,你偏偏讓外人進來!平時也就算了,但現在你卻在如此大的事情上是非不分。你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老者聲色俱厲地道。
江山抬起了頭,眼神異常的堅定,口中卻平靜地道:「是非不分的不是我。」
老者的臉頰上頓時爬上兩團一樣的紅暈,胸口也劇烈地起伏了幾下,但轉瞬間便恢復入常,放佛前一刻眾人看到的表現只是錯覺,只是老者臉頰上殘留的紅暈顯示老者內心的熊熊怒火。
「那是非不分的人是我了?」老者問道。
「沒有人會平白無故地是非不分,只要搞清楚真相。」
「但現在的真相卻是,絕大多數人都認為你偏護了外人。」
江山沉默了。江牧兩家歷史同樣的悠久,在部族裡的影響力也是起鼓相當。誰佔據主動,就看是誰先一步。但現在,牧家走在了江家的前頭。
中年女子突然說話了:「爹,小山他不是說,公孫長老不是在場嗎,有他替小山作證,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三妹,爹說話,你別插嘴!」那個面容端肅的中年男子突然道。
老者只是冷冷地瞥了中年女子一眼。中年女子頓時低下頭去。
江山心裡陡然升起希望,以為三姐會說出個什麼章法來,但希望瞬間便磨滅了。
要公孫長老出來作證,其可能性無異於讓那些馴虎會講人話。
看著一直維護著他們的江山無言以對的樣子,連城心有不忍,對著老者道:「江長老,首先我向你們因為我們而帶來的麻煩表示歉意,江山是一個深明大義的人,我想這一點你比我們這群外人更加清楚,所以我想請你不要將所有過錯歸在江山的身上,至於馴虎的損失,我們會奉上相同價值的補償,但我想聲明一點,是補償,而不是賠償,因為事情的起因並不是我們。」
老者望著直視著他毫不退讓的連城,辦眯起了眼,沒有說話,似在思索連城的話。
那個面容端肅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老者,然後對著連城斥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話?」
這話說得連城四人都挺來氣的。
難道說話也需要資格證書?
「他們是修真門派金錢宗的人,那些受傷的馴虎都已被他們用丹藥治好了。」
就在連城幾人就要發作的時候,江山突然道。
「修真門派?金錢宗?那你們都是修士了?」面容端肅的男子的一側嘴角微不可查地揚了起來。
江山就要說話,老者卻突然問道:「你們為什麼要來這裡?」
連城看了一眼面容端肅的中年人,又看了一眼老者,便要準備回答老者的問題,但馬上意識到老者並不是好奇他們為什麼來這裡,而是在詰問他。
老者的話外之意便是,連城幾人不應該來這裡。
連城剛到嘴邊的回答頓時縮回道獨自里,但他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
「我們來這裡,是來做一個交易。」
「交易?」老者笑了。
這是連城第一次看到老者笑,但卻不是友好的笑,而是輕蔑的笑。
「你們準備拿什麼來和我們交易?」老者收起笑容,淡淡地道。
「丹藥,還有...煉丹術。」
老者沒有回應連城,放佛連城說出的籌碼再尋常不過,他看向江山,道:「我不知道他們怎麼忽悠了你,讓你用這麼荒謬的理由來欺騙我。也許你有你自己的理由,作為你的父親我還是選擇相信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將我對你的寵溺理解為放縱。你不是一直以為自己能耐大嗎?我這次就給你一個機會。牧家這次抓著你的把柄,我不會出半點力。如果你能成功應付了,那我以後就不再束縛你,你想幹什麼,我都支持你!但如果...你失敗了,從今以後你就必須聽從我的安排,如何?」
老者和江山對視著,誰的眼神都沒有閃爍一下。
「好。」江山語調平靜,卻蘊含著一股異常堅定。
「好。」老者也應了聲。
走時,老者看了一眼連城四人。令連城錯愕的是,他竟然在老者的眼中看到一絲感激。
雖然之前老者表面上並沒有表現出半點厭惡的神色,但連城知道,老者很反感厭惡他們這些外人。
從之前的詰問便可以看出這一點。
對老者而言,連城四人來這裡,似乎便是一個錯。
但此刻,他竟然在老者看向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絲感激。
感激什麼?
連城不禁看了一眼江山。
江山微微揚著頭,面容沉靜,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寬厚穩重的氣質,宛如一座大山,大山生於天地之間,它的目標在於刺破那蒼穹,俯視大地,大山是無法為人力所控制的。
連城突然有一陣明悟。
老者感激他們,是因為他們提供了一個契機,可以讓江山收心的契機。
連城內心突然又升起一股責任。
事情因他而起,支持他的人卻要付出沉重的代價。
就像遨遊九天的雄鷹,因為他而被關進了籠子里,從此天空只能遙望。就像草原上賓士的野馬,因為他而被關進了馬廄。
他們都失去了一樣極其珍貴的東西——自由。
連城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在與他關係還不錯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