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不小了呀!
涼風習習,夜幕靜謐。
夜已深,小院二樓的許多房間早已熄滅了燭火,唯有柳如煙的閨房內依然燈火通明。門外默然站立著一名大漢,一動不動,猶如一尊門前的石像。
屋內,閨房的外間,柳如煙與潘寧背靠牆壁,隔著一張方桌落座,正在低聲交談。
倆人皆是穿戴整齊,面容嚴肅,可見此番深夜相會,定然無關男女私情。
此時,潘寧看著柳如煙問道:「怎麼樣?此事你有把握嗎?若是發生意外,你與他的護衛交手,能有幾分勝算?」
「三成。」
柳如煙默然片刻,說道:「那人氣息沉穩,可見內家功夫不俗,身法應當也是十分了得,究竟如何,試過才知------」說著又是緩緩搖頭,「且他寸步不離李謙身側,動手之前,若是不慎讓他察覺有異,我恐怕沒有把握擊殺目標。」
「這倒是有些棘手了------」
潘寧擰眉沉吟道:「出手擊殺李謙的同時,宋忠那邊也必須同時動手,否則必然事瀉,使得一方順利脫身------宋忠身法了得,怕是還在你我之上,我那邊也實在是抽調不出人手來了。」
「為何一定要擊殺他們?此二人身份貴重,一旦橫死,則必然會是滿城風雨的局面,於咱們有何裨益?」
「殺他們二人本就非我所願,形勢所迫罷了。」他說著輕輕一嘆道:「趙家------趙家現在已經被李謙給逼成了一條瘋狗,逮人就咬,行事全然不顧後果了------」
柳如煙默然。
趙家的管事過來傳遞的具體是什麼消息,她不知道,但可想而知,必然是求助於他們出手的,且對方一定還曾出言威脅,否則眼前這個男人也斷然不至於如此行險。
「也罷,就先替他們解決了眼下這樁麻煩再說。」
右手輕握成拳,潘寧起身道:「臬司那邊我已經親自去解釋過了,算是暫時消除了他們的警惕之心,短期內,咱們的行動會順利許多。你也須儘快取得李謙的信任,看能否支開他身邊那人------實在不行,便------便------」
「便犧牲色相,誘他入彀?」柳如煙抬眼向他望去,面上無悲無喜,心卻仿如掉入了冰窟。
就是這個男人,當年收留了淪落街頭的自己,他們青梅竹馬。
她感激他。
也是這個男人,為了他的國讎家恨,為了那所謂的「大業」,一把將她推入青樓這個火坑。她試著去理解他,因為他對自己有過承諾。
而正是這個男人,後來斷絕了她的所有念想,決心為了利益犧牲她。她很想恨他,無奈恨不起來,再怎麼說,他都於她有恩。
而此刻,當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了利益便能輕易犧牲自己,當他可以毫無顧及地說出讓自己來以身作餌,對李謙使美人計后,柳如煙才總算是徹底醒悟了。
他心中從來就不曾有過她柳如煙的一席之地,他愛的只有他自己,以及他夢寐以求,欲從朱氏手中奪來的秀麗江山。
潘寧無法直視她的眼神,心虛地移開了目光,轉身背對她道:「李謙年少成名,風度翩翩,本就是杭州城中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總比那姓趙的好------」
「你也不必覺得委屈,左右不過是個死人罷了。此事若成,趙家也不會再糾纏於你,只要你能安然脫身,躲過官府的追捕,日後便是自由之身,與我再無瓜葛。待風頭過去后,再尋一清靜處落個良籍,嫁個良家,從此相夫教子,過太平日子------」
潘寧走了,捲袖離開,不曾回頭。
遙望著門外的夜色,遠處繁星點點,一顆流星悄然劃過天際,眨眼之間,只餘一抹殘痕,繼而又悄然無蹤,再尋不到一絲它曾來過的痕迹,如同它從未來過一般。
也許,這便是最好的結局吧。
她下意識地抬袖一抹眼角,卻發現自己未曾落淚,嫣紅的唇角不由浮起一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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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子衿姐妹倆的房間里,李謙正與她們探討著一個異常深奧的話題。
牛郎織女到底多久見一次面?
「正所謂『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說,牛郎和織女其實是可以天天見面的。」李謙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試圖推翻那個凄美的愛情故事設定,重塑姐妹倆的三觀。
「呀,少爺你又在講歪理------」
子佩忍不住開口反駁,畢竟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說法出自李謙曾跟她們講過的西遊記的故事,以往可沒有聽過這樣「具體」的說法。
姑且認為少爺知識淵博、見多識廣,說的全是真的吧。但是,這樣牛郎織女的故事聽起來就變得怪怪的了,人小兩口一天見一面,那他們這些凡人還有啥好為之凄然的?這故事不夠慘啊------
啪!
李謙屈指一彈她光滑潔白的額頭,瞪眼道:「不許置疑,你讀書有我多嗎?」
「沒有------」子佩捂著小腦袋,弱弱地道。
「那不就行了!」李謙一副『真理在我手中』的得意嘴臉,賤兮兮的笑道:「所以說『盡信書不如無書』,故事也同此理,我們在聽的同時,也要學會自主獨立的思考,明白了嗎?」
門外,聽著李謙在屋內說教的話語,孫茂撓了撓頭,禁不住犯起了嘀咕:「真的是這樣的嗎?這才是真相?牛郎織女------一天見一次?」
屋裡,子佩撇撇小嘴,一臉委屈地道:「可是------」
「可是這樣故事就不夠凄美,不夠夢幻了是嗎?」李謙投去一個『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很了解你想法』的眼神,看上去非常的欠扁。
「對呀!」子佩點點小腦袋。
「對什麼對,對你個頭!」李謙手中攏起的摺扇輕輕一敲她腦袋,「你才多大?身子骨都還沒長開呢,就整天期待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童話里都是騙人的,知道嗎?什麼情,什麼愛,男男女女的,不健康!」
「------」
「好了,看你現在這一副活蹦亂跳的樣子,應該是不害怕了吧?」
子佩搖頭,她現在哪還有什麼好害怕的?一個好好的故事被少爺就這麼給毀了,她心裡正納著悶,不知道為什麼故事會變成這樣子了呢,又哪還有心思去想方才做噩夢的事情?
「那就行了,本少爺也得回去睡覺了,拜了個拜!」
李謙話落扭身便走,揮一揮一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姐妹倆愣愣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時間陷入了沉默狀態------她們還在思考那個非常深奧的問題。
牛郎織女,真的是一日一見?
李大官人洋洋得意,看來古人大都比較單純好騙,以後盡量多多忽悠,能忽悠一個算一個。不想,才剛順手關上房門打算離開,卻是聽到了裡頭傳來少女的一句抱怨,令他險些一頭栽倒。
「人家長得也不小了呀------姐姐,你的還沒人家大呢!哼,少爺憑什麼說我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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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房間,李謙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就是睡不著。
沒辦法,作為一個衣食無憂的闊少爺,又有香皂生意為他帶來源源不斷的收入,關鍵是他還當的甩手掌柜,平日里壓根兒就不需要幹啥活,只管吃飽了睡,睡好了吃,跟養豬似的,夜間失眠並不奇怪。
平時,每當晚上失眠的時候,他都喜歡找屋裡唯一的活人孫茂聊天------當然主要都是他在說,對方在聽。
也正因此,孫茂才能從他口中學到那麼多與眾不同的辭彙,近墨者黑啊!
於是乎,李謙再一次的起身,披衣來到外間。
古人的房間布局,其實多是一整個套間為一間房,不單是外間裡間,特別是大戶人家的男子,兩邊還有耳房可作為書房,空間非常寬敞。因此,李謙雖與孫茂同睡一屋,但實際上相隔的距離並不近,相當於各自睡的是兩間單房。
「還沒睡吧?起來聊會兒唄!」
「------」孫茂無奈,這人老喜歡半夜不睡覺找人瞎侃,為什麼別人家的少爺都沒他這毛病呢?
多半是慣的,打一頓就好了------
不知為何,孫茂總覺得這位年輕的進士很欠揍,有時聊天,他說著說著就能讓人生出痛扁他一頓的衝動。
譬如他剛才哄騙那倆小丫鬟的話題。
聊天必須找話題,李謙知道孫茂不會是那個主動挑起話題的人,於是便主動開口道:「今晚一笑樓的那個劍器舞,你覺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孫茂不屑地撇了撇嘴,回答得簡潔乾脆。
「------」李謙無語,這人------冷場王啊,老喜歡把天聊死。
「你會么?」
「不會。」擔心會受到李謙的鄙視,孫茂便接著解釋道:「她們那個只是花架子,也就你們這些文人會覺得不錯罷了。」
「哦?」
「真正的劍舞,講究一個身法,非習武之人,是舞不出精髓來的。」
「何謂精髓?」
「這個嘛------正如你們文人所說的『百兵之君』一樣,劍在我們武人看來,同樣可稱為百兵之首,但我們,是用它來殺人的!」
「既是殺人之器,首先便要注重一股氣勢,一把趁手的武器,落在習武之人手裡,便仿若有了生命一般,即便是只做觀賞性的揮舞,也遠比普通人要強上許多,不具備身法的人,初劍的速度,揮劍的力度和角度都是不同的,儘管只是些輕微的偏差,在我們眼裡都是漏洞百出------」
李謙成功帶起了話題,一說起武藝方面的事情,孫茂就變得好為人師起來,一開口就再也停不下來。
「此外,你有沒有注意到,她們的下盤?」
「沒有。」李謙搖頭。
孫茂輕哼一聲,繼續道:「她們下盤不穩,劍舞得也是輕飄飄的,綿軟無力,毫無氣勢可言!」
「大道理誰不會說?」李謙不屑地嘁了他一聲,「聽好了,我也給你好好上一課!」
「劍道的最高境界,是為人劍合一!何謂人劍合一?即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真正的劍道高手,飛花摘葉皆可傷人。大道至簡,花哨的招式總歸不如實用的技法,精要無非快、狠、准三字,混世魔王程咬金知道吧?人畢生只練三板斧!陸小鳳認識嗎?一招靈犀一指便能走遍江湖!小李探花聽過沒?右手飛刀就能排名兵器譜第三,第一次用左手,就殺掉了排第二位的上官金虹------」
「------」
孫茂聽得一臉懵比,不明覺厲。雖然感覺雲里霧裡的,但見他滔滔不絕,說得一板一眼的,想來應是見識過才對------問題是,這麼多的高手,為何自己基本都沒聽說過?
「除此之外,還有用毒高手歐陽峰------」
李謙說著不由一愣,似是想起了些什麼,忽然問道:「對了,你說,會有人對我下毒么?」
「用毒?」孫茂認真想了想,繼而搖頭道:「是有這個可能,但很難得逞。」
「這卻是為何?」
「逃不過我一雙法眼。」他對此十分自信。
李謙卻是不太放心就這麼把生命安全託付在他身上,萬一這哥們也和自己一樣喜歡吹牛呢?
「你能發現所有的毒藥?什麼鶴頂紅,曼陀羅,斷腸草------」李謙一張口,就羅列出了一堆電視中的著名毒藥。
「------不能。」
孫茂看出了他的不信任,當下只好解釋道:「你說的那些,有些我聽說過,有些沒聽說過,應該是異域之物。不過,我們錦衣衛辦案多年,所見最多者也無非就是砒霜、牽機等寥寥幾樣,而砒霜若是滲入酒水茶水,量足一眼便可看出,滲入食物也可以銀針測之,牽機則不會快速致命,解之輕而易舉------」
李謙見他說得言之鑿鑿,心中已然信了個七八分,但又對『銀針試毒』這樣的經典橋段抱持懷疑態度。
由於擔負著保護李謙的重任,隨時可能會出現突發情況,所以孫茂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和衣而眠。此刻見他仍然懷有疑慮,便探手入懷,取出了一小包東西。
「這是什麼?」
「砒霜,也就是你所說的鶴頂紅。」
他說著打開紙包,並起身去倒了一杯茶水回來,然後當著李謙的面倒入那些白色粉末,攪勻,最後放到了李謙的面前。
李謙端起茶杯仔細一瞧,還真與乾淨的茶水有些不同,不如原先的清澈,有些渾濁,水中飄著些許沉澱物。
不過若是不留意的話,他還真有可能會忽略掉這些細節,但想來孫茂這種老江湖應該是比較留心的,這倒是不用太過擔心了。
「砒霜不易藏於水中,通常下毒之人會將其混入食物,可通過銀針來查出。今夜送入雅間的食物,我在門外都測過了------」孫茂說著便取出一根銀針,放在茶水裡一攪,再舉到李謙眼前。
李謙凝神一看,銀針果然變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