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周鴻許久未曾入京,先是入宮面聖,到這時候葉芷青才知道他原來年紀輕輕已經是五品武將,少將軍並非父蔭虛名,乃是實職,且是自己拿命換來的。
衛央提起此事,老實的漁家少年也是眉飛色舞:「……少將軍在海上用強弓將來犯的倭寇頭子釘在了桅杆上,其餘倭寇嚇的瑟瑟發抖,還有個箭術好的,朝少將軍射來一箭,沒想到被他反射了一箭,不但將那倭寇的箭擊落在海里,少將軍的箭還直接穿透了那倭寇的腦蓋骨!」
少年人提起自己的偶像,滿臉都放著光。
葉芷青默默的在心裡吐槽:你個腦殘粉兒,見過你家少將軍強行扣留我這弱女子的戶籍文書的嗎?你見過你家少將軍惡霸的樣子嗎?!
周鴻發了話,讓她住在主卧旁邊的廂房。葉芷青本能的想離他遠一點,但周府其餘的丫環聽到這個消息,無不是羨慕嫉妒恨,趁著周鴻出門面聖的功夫,以「照顧新來的葉子」為名,差點將她住的廂房門檻踏破。
幸虧葉芷青有先見之明,打扮的一副窮酸模樣,倒讓周府這些丫環們心裡稍稍平衡了一些。雖然有時候拿話擠兌她,但她前世年紀比這幫小姑娘們大,看她們十五六歲的模樣,為著一個男人明爭暗鬥的耍心眼兒,只覺得好玩好笑,就當打發無聊的時間,對她們說的話根本不在意。
周鴻回來的前幾日天天往外跑,頭一日進宮,次日前去外祖家拜訪,再然後便往京中有通家之好的人家裡去聯絡感情,因此除了前兩日是清醒的,此後數日都是喝醉了被周浩扛回來的。
衛央愁的長吁短嘆:「再這樣下去,少將軍的胃又該疼了。」
葉芷青贊同的點頭:「是啊,你家少將軍這麼酗酒,不疼才怪!」
衛央就跟個小媳婦似的,滿心滿眼都是對周鴻的愛慕,容不得別人說他一點點不好:「才不是呢,少將軍平日都在營里,哪有空喝酒啊?他是打仗的時候飢一頓飽一頓,有時候根本顧不上吃飯,還有餓過兩三天的時候呢,等到有空吃飯了便大吃一頓,這才落下了病根。吳軍醫說只要他按時吃飯,不要飲酒刺激,將養著就不會疼了,會慢慢好的。」
葉芷青逗他:「你這麼關心你家少將軍,不如你嫁給你家少將軍做媳婦兒算了!」
衛央的臉頓時漲的通紅,與她一路上都相處熟了,這會兒竟然跟她急眼了:「葉子你說什麼呢?我……我是男的怎麼能嫁少將軍?!」
葉芷青恍然大悟,拖長了腔調壞笑:「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了?」
「如果你是女的,肯定死心塌地嫁給你家少將軍了!」
衛央本來羞惱的臉都紅透了,可是聽到這話瞬間臉色就變的很奇怪,似乎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他猛的立起身子,慌慌張張道:「我走了!」撒丫子就跑了。
葉芷青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捂著腦袋喃喃念叨:「不會……這麼倒霉吧?」
有人冷聲道:「你白天都是這麼閑的嗎?!」
她本來跟衛央在整理周鴻從東南帶回來的東西,據說這是將軍夫人為京中各家準備的禮品,還有往娘家送的賀壽之禮。周鴻已經送出去了一部分,詳細的都在單子上標註著,還有另外一部分是送給她舊時好友,京中手帕交的,只需要交給家裡管事的婆子送過去就好。
周鴻便吩咐她將這件事情辦了,又指使了衛央幫她搬搬抬抬。
葉芷青捂著額頭,倒好似得了偏頭痛似的,弓著腰塌著肩從面前的錦靴旁邊一步步往門口繞,嘴裡小聲念叨:「我沒看見沒看見什麼也沒看見……」準備掩耳盜鈴到底。
好容易蹭到門口,聽到周鴻喊了一聲:「回來!」葉芷青知道這下恐怕躲不過去了,猛的直起身子,朝周鴻露出個燦爛的笑容:「呀少將軍您回來了?您幾時回來的怎麼也不喊一聲,我好去給您倒茶?今兒沒喝酒嗎?衛央可擔心少將軍了,就怕少將軍喝了酒回來胃痛!我方才還在想,少將軍胃痛也不告訴我一聲,我會做些簡單的葯膳啊,養胃止疼治胃炎的……」
周鴻先是被她的笑容閃了一下,腦子裡頓時浮上一個念頭:這丫頭……長的還不賴嘛!然後耳朵都快要被她這串話給念出繭子,眉頭都皺了起來:「你這年紀不大毛病倒是不少,耳聾不說,還嘮叨!」
葉芷青這兩日借著整理東西,將周鴻帶回來的和箱籠差不多翻了個遍,愣是沒找到自己的戶籍文書,至少目前還不敢得罪這位爺,聽他諷刺她裝耳聾也接著,還點頭:「可不是嘛,小時候吃不飽飯落下的毛病。」
周鴻還當是真的,想來能被賣到那種地方,再被送人的,除非被拐賣的富人家的孩子,其餘哪個不是貧家女。就算是富家女出身,能落到那一步的,肯定也吃過不少的苦頭。
他便將方才的過節輕輕揭過,又問了問她整理的如何了,讓她找周福尋幾個乾淨體面的婆子,也好將東西分送出去。
葉芷青聽完了他的吩咐,看著他回房去換了件寶藍色的錦緞外袍,腰間白玉束帶,束著小金冠子,穿金戴玉,打扮的就跟只公孔雀似的去了,她揮著手絹兒目送周鴻出門,回頭跟摸過來的衛央八卦:「你家少將軍……這是要去哪裡開屏啊?」
衛央:「開……開什麼屏?」
葉芷青見他果然不明白,只能耐著性子解釋一番:「就是……就是出門去招惹女人,喝酒取樂!」
「我家少將軍不是那樣的人!」
「是不是,等他今晚回來之後你就知道了!」
果然到了半夜,周鴻才醉醺醺的被周浩扶著回來,冠子也歪掉了,腰帶都快被人扯開了,領口上還有胭脂印。
葉芷青都已經上床睡覺了,卻被周浩扯著嗓子吵醒了。所幸夏天的衣服單薄,系好了裙子穿好外衣她推門出去,撲鼻一股酸臭味,周鴻正在院子里彎著腰吐的挖心掏肺,周浩懷裡都是嘔吐物。
衛央在旁邊乍著雙手,都不知道怎麼下手了。還是葉芷青催他:「快去端杯溫水來。」捏著鼻子恨不得回房去睡。
周浩情真意切朝她伸手:「葉子快來搭把手!」
自從周鴻宣布往後要將她留在身邊做丫環,一路之上他們幾名護衛都吃了她好幾頓特色飯,這幾人便不再葉姑娘葉姑娘的叫了,跟著周鴻叫她葉子。
葉芷青往後挪了挪,謙虛道:「周大哥能力出眾,應付這等小事哪裡用得著我搭把手。」
周浩:「……」
衛央端了溫水來,葉芷青示意他遞給周鴻漱口,到底是腦殘粉的忠誠度高,他一點也不嫌棄那沖鼻的味道,居然面不改色的過去扶著周鴻喂水,周浩藉機將酒醉的周鴻塞給他,自己站到旁邊去脫外套了。
他把自己外面被周鴻吐髒的衣服脫了,這才與衛央合力將周鴻扒的只剩中衣。
葉芷青在旁贊道:「你們還別說,少將軍吐的很有水平啊,自己身上乾乾淨淨的,吐了周大哥一身。」
他身上也就靴子跟長衫下擺濺了一點東西,其餘的地方還真是乾乾淨淨的。
葉芷青將他的衣袍一卷,只露出領子上印著的胭脂印子,朝著衛央擠眉弄眼:喂兄弟,我下午說過什麼來著?!
衛央就跟泄了氣的皮球一般。
她十分能理解,大抵偶像光環破滅之後,腦殘粉們都會經歷過新一輪的三觀重建,這個過程有點灰心喪氣也是難免。
周鴻醉的厲害,周浩與衛央兩人侍候他擦了身子,又喂他喝了點解酒湯,葉芷青還提醒兩人:「喝醉酒的人最好不要讓他一個人獨睡,萬一半夜再吐起來,被嘔吐物給堵住了呼吸,很容易窒息而死。你們留個人守夜,我是女的不方便守夜,去睡了啊。」
衛央傻傻道:「我聽說大戶人家都是丫環守夜的。」
周浩:「你不守,外面有一大堆的丫環等著守夜呢!」
葉芷青頭也不回的走了:「大哥,你怎麼不去叫外面那幫丫環來守,非要讓我不得安枕呢。」
周浩見攔不住她,只能自認命苦。他心道:我哪敢讓外面那幫丫環來守啊,那些丫環們瞧著少將軍的眼神都不對,說不定晚上守著夜,天亮就在床上守著了。
他與衛央換著守夜,到了後半夜,周鴻便開始輾轉反側,嘴裡還模糊呻吟了兩聲,嚇的周浩一激靈就從腳踏上爬了起來,一腳踹醒了衛央,兩個人掌燈去瞧,卻見周鴻捂著胃,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顯然是胃病犯了。
兩人面面相窺,這大半夜的哪裡去請大夫?
衛央忽的想起來了,忙道:「頭兒,我記得葉子說她會治點小毛病。」
「還不快去叫她?」都到了這時候,只能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葉芷青睡的正香,房門就被衛央一腳踹開,嚇的她猛的坐了起來,還當遭土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