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 牆倒眾人推
她幾乎是立即就做了放下手上全部的事情，開始去為張野的事情奔跑的決定。之前他不讓她參與，盡最大的力量保護她，但是現在連他也被抓了，那還躲在後面幹什麼，等著那些衙門的官老爺們大發好心地把他放出來嗎？
如果他們真有那麼好心，他也就不會被抓進去了。
張野這次的麻煩，他們分析過，很簡單，就是桐河碼頭建設得太誘人，有人眼紅了。偏偏張野上次又沒答應章大人的招攬，所以就有了這麼一出。這陣子來張野一直在到處想辦法斡旋，除了結親，別的辦法他都想盡了……現在還是進了牢房，看來這些辦法都不行。
曼青也不明白，為什麼招攬一個人非要用結親的方式呢？張野也不是個小氣和想獨吞好處的人，大大小小的好處他都已經拱手讓出去那麼多了，為什麼那些人還是不知足呢？
想到這裡她就是一陣陣地心疼。她知道張野為什麼硬撐著不答應結親，一是他有已經給了自己承諾，二是他少年時遇到些不好的事，所以最是痛恨用女色來脅迫他，用他的話來說，如果混到現在他還要受這些鳥氣，那還不如回去當個叫花子呢！
她心疼他為她而做出的堅持，更心疼他少年時遇到的那麼多委屈。可惜他們認識的那麼晚，要不——
要不她能做什麼嗎？也還是什麼都不能做，就好比現在這樣。想著她就握緊了拳頭。
「周嬸，一會兒我跟你一起去鎮上，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曼青看著面前這位熱心的大嬸，心裡一陣難過，「然後您就呆在家裡，就別回這裡啦。」
她怕連累她，也怕張野現在什麼情況都不知道，以後能不能付的起她的工錢還不好說呢。
「嗐！」周嬸大手一揮，「現在你這裡正好是需要人的時候，我怎麼可能會走？！你就放心吧，我家裡也不在鎮上，孫子都老大了，家裡也不需要我！而且，張老大給了我一年的工錢呢！」
「……」一年的工錢，好吧，那她的負疚之心好多了。只是張野這隻熊，這樣的事就不能提前跟她說說嗎？
「那好，那我也不跟您客氣了！走吧，我們這就出發！」
「哎！」
走之前曼青想了想，給自己扎了個很不起眼看起來還有點陳舊的頭巾，另外挽了個包袱，包袱里放了張野放在她這裡的十兩銀子。
對，他們之前就商量過各種可能的情況，也做了不少準備，其中包括張野藏了兩百兩銀子在高家。
還有其他。
曼青出門前定了定神，回頭掃了一圈院子，正好看到高老摳走到了房間門口，還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這一次曼青突然不急了，她也想看看高老摳會說些什麼。要知道張野以前可是硬釘子軟釘子沒少給他碰，所以——
不管他說什麼，首先不會影響她的決定，其次她也不會奇怪，因為他是這方圓五百里最為奇葩的高老摳。
高老摳見女兒不說話，一副等著自己開口的模樣，臉色突然有點漲紅，然後擠出了一句：「出門在外，姑娘家小心點！……家裡我在。」
曼青一聽就趕緊垂下眼帘，然後匆忙地點了個頭，轉身就往外面走。
她怕走得慢了高老摳看到她突然紅了眼眶。她也不習慣在高老摳面前露出任何軟弱的表情。
終於，總算，高老摳不是以前那個冷漠自私的人了，他還是開始走出他自己的世界，開始站到她的背後，真正成為高家的一份子了！
她付出那麼多，怨過恨過，但是到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以前受的那麼多委屈都有了一個宣洩口，總算可以真正地紅一回眼眶，好好地感動一回了。
雖然他沒說別的，但第一沒有落井下石，而是支持她去找張野的，第二開始照顧家裡了——這在曼青看來已經無比圓滿了，過去的努力沒有白費！
這讓她的心頭輕了不少。黑雲壓城城欲摧，這麼久以來他們都在等事情的最後結果，現在多了高老摳的後方支持，還有周嬸的並肩作戰，她瞬間覺得腰桿都直了幾分。
等他們一路不停地趕到鎮上時，不時路過的人看到他們都神色莫名。好些人以前看到曼青都是老遠就笑著打招呼的，但是現在也是裝作沒看見，急匆匆地就走了。曼青這會兒滿腦子張野怎麼樣了，也沒心思去體會這些人情冷暖。
她跟周嬸先是跑到衙門，但是門口冷冷清清的，就一個看門的還是個不認識的，周嬸上前去打聽，一聽到「張老大」三個字他就一臉不耐煩了，一個字都不肯多說，揮手就要趕人，「怎麼又是張老大？！他是哪門子的老大？這個來問了那個又來問，煩不煩啊！滾滾滾，這裡是衙門，不是菜市場！」
曼青扶著差點就要暴起的周嬸，掐掐她的胳膊，兩人壓著一肚子氣走開了。
真是狗眼看人低！想張野風光的時候，這鎮上的人誰看到他不是一句「張老大」？！這會兒一出事這幫人就開始給人看顏色了，不得不說世態炎涼！
沒法，衙門問不到，曼青想想周嬸說的話，於是兩人相伴去找老木匠家。
老木匠在鎮子邊上，也臨街，只是已經很偏了。前面是鋪子，裡面林林總總地擺了不少木器活兒，後面是院子，大大小小大概五六間房，住著老木匠家的三個兒子和四個孫子兩個孫女——不管是木器還是人，都是擠擠噹噹的一院子。
鋪子里沒人，曼青剛走進去，通往後院的門虛掩著，裡面吵吵囔囔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是一個中年女聲，「……我們做得夠可以的了！還想要我們怎麼做啊，過年過節的好吃好喝的，這一大家子都把他當自家人看待，現在出事了，我們問也問了，看了看了，看不到人也不是我們的問題是不是？！我們已經仁盡義至了，這裡還一大家子呢，總不能什麼都不做了，都去為了他吧！」
「你這婆娘，懂什麼？！那是干兄弟，以往對我們家也是很好的……」
「好什麼好，對我們好難道不是應該的嗎？當年要不是爹幫襯，他早就不知道死到哪個犄角旮旯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
「但是什麼但是，他這是報恩！是應該的！現在他也不知道犯了什麼事，都抓到縣城裡去了，鬼知道是不是犯了大罪，我們這一大家子還使勁往上靠，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曼青聽不下去了，上前幾步推開門，也不看裡面一堆人五顏六色的臉，直接問道：「你剛剛說什麼，張老大被抓到縣裡去了？」
這時院子角落裡站起來一個老人，灰撲撲的一身短打，手上拿著個大煙斗，臉上的皺紋就跟木刻似的，一條條的縫隙里都寫滿了慈悲和滄桑。他嘴角翕動了幾下，不確定地輕聲問道：「可是高家姑娘？我聽野小子經常提起你——」
不管前面聽到了什麼，曼青都是從心底感激這位善良的老人家，於是她微微朝他鞠躬，然後繼續轉向剛才噼里啪啦的那位，「你說張老大被抓到哪裡去了？」
那婦人剛開始還有點訕訕，但很快就理直氣壯起來，眼神先是瞟了曼青一眼，然後看向別處，「縣裡啊！今天一早就押走了！說是好些人押著走的呢！」
曼青不想聽那些了，於是又朝老人鞠了個躬，轉身拉著周嬸就往外走。
跟這些人沒什麼可說的。就算要是算賬，或者是原諒，那也是張野出來以後他要做的事情。眼下，幫他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