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巡視的是命運

「大部分日常生活所需，中樞系統都能為你們提供，需要什麼直接申請就好了。」艾希指導著他們使用下發到每個人手上的個人終端，那裡面已經登錄好對應的賬號，剩下的基礎操作對於習慣了信息化時代的眾人來說不算太難。

畢竟科技是為人服務的，尖端理論的確是越來越複雜，但日常用具的操作卻是越來越簡單，簡單到可以讓任何一個智商正常的人輕鬆學會。

「就這樣？我們不需要付出什麼嗎？」

在這樣的末世時期，按理來說生存物質不應該十分珍貴嗎？竟然可以免費提供給他們？是第九區太大方了還是別有所圖？

「別想太多了，不只是針對你們，所有『公民』都是這樣的待遇。物質上的問題對於我們來說，從來都不需要考慮。」艾希很清楚他們的懷疑，直接開誠布公道，「按照你們的說法，凈化區已經進入共產主義階段。」

人類被生存危機逼出來的潛力極為驚人。

數十年前，他們的科技水平僅僅只是比地球領先一點，數十年後，他們在人類心智與機械智能方面的深入研究，已經遠遠把地球拋在了後面。

但這些技術並沒能幫助他們對抗接踵而至的三場災難。

縱然將意識數據化、也頂多只能躲過「生命還原」的判定，泛靈化和光因化似乎是直接針對靈魂的——即使這裡的人並不十分清楚「靈魂」究竟是什麼。

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讓這裡的人不再受物質資源的限制了吧。

在人類數量被嚴格限制，甚至不得不採用工業化製造的方式，以維續人口數量的現在，生存資源可以說是供遠大於求了。

烏爾雅挑起一邊眉毛，毫不客氣地發問：「既然這裡的物質循環系統完備，你們完全可以龜縮在凈化區裡面，為什麼還要冒險出去？在你們的群體中，應該有像羅伊那樣專門外出的個體吧，他們的存在是為了什麼？那些擬生體又為什麼要做成那個樣子？有什麼依據嗎？」

到了現在這個地方，自己等人的安危總算是有所保證了，她也就不再憋著，把壓在心底的一連串問題都扔了出去。

嗯，刨根問底是銜尾蛇倡議最提倡的良好品質——烏爾雅覺得自己不能辜負老師的殷殷期盼。

「別急，你們的問題只要不涉及機密，我都會回答。而且……我們在未來將會有很長的時間來相處，這些常識性的東西，就算你們不問，我也會說的。」艾希掛著堪稱完美的禮儀性微笑，說出來的話讓下面竊竊私語的眾人都沉默了。

「未來」「很長的時間」「常識性」——這些辭彙無一不在提醒他們：他們已經回不去了，只能留在這個陌生而危險的異世界。

「那就請說吧。」烏爾雅的精神頭絲毫沒被打下去，反而精神抖擻起來了。

開玩笑，這個世界有可能困住她嗎？真當銜尾蛇「真理守護者」的名號是走在路上白撿的！

艾希一點脾氣都沒有地聽從了她的催促，順其自然開始講與之相關的事物：「如果可以，我們也不想出去，就算凈化區的循環比不上真正的自然循環，維持個上千年也沒有任何問題，更可況我們的技術還在不斷進步，可以預見能維持更長的時間。」

「但外界不可能一成不變，如果不時時監測外面的情況，做出針對性的應對與預防，凈化區很有可能就在某一天突如其來的災難中毀滅。」

「你們在製造這個空間的時候，有預留觀察通道吧。」烏爾雅習慣性從他的語句中挑出邏輯的漏洞，「而且我們在這裡都可以肉眼看到你們的母星，難道沒辦法就這樣觀測？」

的確是能看到，也不知道凈化區的空間技術是從哪兒找來的，空間的邊界並不是一片黑暗，外界的光可以穿進來。

這樣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隨時隨地看到外面的情況。

但光量經過這一片空間的減少也有可能暴露出凈化區的位置。

不過他們一直以來的敵人都是無形的事物，都沒腦子，暴露什麼的還不需要太在意。

「如果只是本土的變故，我們當然不需要這麼草木皆兵，但還有你們啊。相比那些已經被量化統計出各種特性與應對措施的東西，你們才是更危險的。」

「我們？你指的是穿越者？」吳言眼神一亮，當即插進了他們的對話，「還有其他的穿越者！」

是的，凈化區透露出的很多細節都能證明這一點：到達這個世界的穿越者根本不是一波兩波，而是很多波……

凈化區的很多技術都來自於那些穿越者的「友情」支援——比如說應用在凈化區建立中的，半透光的空間拓展技術和魔法傳送陣。

他們的頻繁出現，甚至讓這裡的人總結出了一套「穿越者通用處理方案」，定位援救測試檢定引導一氣呵成。

「對，穿越者很多，隔不了多長時間就會隨機出現在母星上，防不勝防，有時候連救都來不及救……」艾希說「來不及救」的時候，表情與其說是為那些死去的人惋惜，不如說是懊惱他們出現所帶來的麻煩。

——毫無緣由的，諸天感覺是這樣。

難道……那些死在母星上的人會導致什麼？

「說起來，發現你們是地球人的時候，我們還真是鬆了一口氣。」

烏爾雅：「因為以前有地球人和你們接觸過？」段可煜的那個二爺爺，段暄？

「不，因為你們是很少見的純種人類了。」

「……不是很懂。」

「羅伊應該給你們講過『生命還原』所有暴露在那歌聲中的生命都會褪去一切被認為干涉后的痕迹，變為自己本來的形態，於是這裡的人類變回了怪物。」

艾希注意到幾人恍然的神情，也看到更多人仍然是一臉迷惑，「那是因為有人曾在這裡放下人類高等化裝置，把那個時候還處於原始狀態的生命變成了『人類』。他們本以為這是罕見的個例，但穿越者的到來，證明了完全相反的觀點。」

「被強制『高等化』為人類的人遠比『真正的人類』更多……」烏爾雅喃喃出聲。

她現在滿心都是「卧槽」，恨不得立刻回到銜尾蛇總部去把自己萬年不動的老師搖起來。

這可是大發現！可以顛覆多元宇宙人類統治局面的大發現！

投放人類高等化裝置的是誰？他們有什麼目的？他們這麼干多久了？一直是同一個組織嗎？搞出「生命還原」的那伙人又是誰？是有意針對還是無意的？

好吧倒數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除了純正教誰還閑得沒事來幹這種事？

不過其他問題也一個接一個砸下來，砸得她滿心興奮。

只要稍微深入地研究一下，不，只要把這個消息整理完善後報上去，下一期的「起始之星」她就贏定了！

說不定還能得到幾位大賢者的關注，她終於不用因為老師的原因被同夥，呸，同學們繞著走了！

至於這樣會給人類一方造成多大的衝擊……

哈？誰管！

她是人類不假，但那又怎麼樣？

如果在世界之上的層面，還糾結於肉體的基因鏈，這樣的觀念實在是過於狹隘了。

種族這種隨隨便便就能換個百八十套的東西，根本不用在意。

銜尾蛇只為神與真理動容。

他們是無限世界中所有真理追求者的集合，為追尋終極共同定下的倡議。

銜尾蛇吞噬自身，吞噬著自己永不被滿足的求知慾。

順著這條思路想下去，烏爾雅發現自己的「人類」身份頓時岌岌可危。

地球人是「真人」，但她不是地球土生土長的人啊……

這就很讓人在意了。

找個機會檢測一下，話說「生命還原」是怎麼操作的來著？

肯定不可能是基因層面的還原，她不相信可以在n多個宇宙投放裝置的人，不會連改寫基因都做不到。

那就只能從概念方面入手了？

等回去了問問老師吧，現在……

烏爾雅以一種看稀世文獻的目光看向艾希，等著他繼續爆猛料，「因為他們中有很多也是被轉化成人類的，所以在歌聲中就回復成了原有的模樣，造成了威脅？」

「是的，穿越者是打破目前平衡局勢的最大威脅，為了應對他們，巡命者單位出現了，帶你們過來的羅伊就是其中之一。巡命者都是經過了多重篩選的原生人類，沒有在外界突然被還原的風險，而擬生體其實是為了迷惑那些被還原成怪物的人類。」

「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但地上那些生物的確會忽略活動的蛇形物，於是擬態蛇形成為了避開與它們直接戰鬥的最好方式。」

「巡命者常年往來於緩衝區和地上之間，同時作為肩負著情報收集、危機處理、傳送陣維護和應對穿越者等多項重要工作。」

巡命，其巡視的與其說是生命，不如說是此世界人類未來的命運。

他們是與異世界來客接觸的第一線，他們對穿越者採取的行為極有可能改變整個世界的走向。

「我們無法確定那些人在成為人以前是什麼，也不願冒著還原出高危物種的威脅去進行實驗，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當場擊殺。」

聽到這話的眾人都驚了，不應該是收容到人類凈化區么？當場擊殺是什麼情況！

「已死的人不會被還原，頂多只會和其他人一樣出現泛靈化。事實證明，他們雖然最開始不是人，卻有一個屬於人類的靈魂。」艾希發覺了他們對自己上一段話的反應，順勢安慰道，「放心吧，你們不會被殺的，地球人可是珍貴的真實人類樣本。」

「……」不，他們一點也沒有覺得被安慰到！

「所以，其他穿越者都死了？」一片沉默之下，烏爾雅不得不再一次冒出來打破僵局。

她在心裡疑惑段可煜怎麼沒反應。

他不是一直在尋找自己家人的消息嗎？段暄不是他失蹤的家人之一嗎？

消息就在眼前，竟然這麼沉得住氣？

GOC的培訓這麼厲害的嗎！

「也沒有，那些抗住了第一輪攻擊的人，都被認為有學習的價值留下來，不然我們的技術水平不可能進步得這麼快。」艾希再一次微笑著說出驚動人心的話，「還有一些，就是我這種，從一開始就不是人的。」

「？！！！」

眾人懵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一個個都驚悚地看著他。

什麼叫做從一開始就不是人？

你不是人是什麼？

頂著這樣的外表說你不是人？

反正他們是不信！

科普就好好科普，非要一鳴驚人幹什麼，多嚇人吶這……

「真的，我以前真的不是人來著，一不小心就變成這個樣子了。」看樣子他還對自己非人的樣子很是懷念。

「這還能一不小心的嗎……」吳言呵呵兩聲。

「沒辦法，誰讓人類高等化裝置被啟動了，當時所有生物都被轉化為人類，我也沒逃過。」艾希攤手表示無奈，一句話帶過這個話題，「作為罕見的地球穿越者，你們其實很有優勢。不僅是你們原生人類的身份，地球適應人類誕生的環境其實也是重點研究對象。」

「對了，那位頂著書的女士，你頭上的書能給我看一下嗎，給你算貢獻值的……」

……

【世界坐標測算中……測算失敗。】

【無法預估當前世界類型，請謹慎探索。】

【已接入GOC跨世界獵殺系統，已接入時空管理局官方網路平台，已接入泛人類第一象限網……】

【這裡是GOC總控制台，確認網路已連接成功，請保持信號通暢。】

【喂，康曼德，我是拉斐爾，剛才華夏說他們丟了兩個人，是在你們那兒么？】

「二級調查員宋遠瑾和夏晴，是的，都在。」康曼德看了眼那兩個半是懵逼半是興奮的年輕人，回應此刻正在總部的拉斐爾，「我會盡量保證他們的安全。」

「唔……你看著辦吧，能保就保，不能保就廢物利用一下，反正華夏不可能因為這兩個人就跟我們起衝突。」拉斐爾躺在總控台前的轉椅上，一邊轉圈圈一邊對他說，完全不在意自己這話會不會被有心人聽了去了。

「沒其他事那就這樣了，其實我還是想勸你儘快去看一下心理醫生，人格分裂是病，得治。」

「康曼德你！」拉斐爾發現通訊又被單方面地掐斷了，現在總控制台依然能夠收到那邊的信息，卻沒辦法把信息傳遞過去。

他一腳停下轉椅，轉過身子問旁邊的人，「誒你說他到底什麼意思？對我有意見？」

「你就放心吧，康曼德這就意思意思表示一下同事情誼，順便向上級證明你們之間的關係還沒有破裂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事實上也的確沒到水火不容，只是拉斐爾對康曼德單方面地不容。

另一個人也接嘴道：「如果他真的對你有意見，我覺得你活不過三天，說真的。」

「邊煌你是不是想找死……」拉斐爾說到一半的話卡住了，他左右看了看，立刻得出了正確的結論，「我剛才又作死了？」

「哪天去看看心理醫生吧，拉斐爾，你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邊煌和另一人對視一眼，真情實感地對他說。

「……我知道了，如果我主導的時候有空閑，就去找利安德爾醫生。」

「你這個主人格當得真憋屈。」

明明是在總控制台前面這麼一個嚴肅的場合，三個臨時監管員卻都沒幹正事。

畢竟他們都不是本職干這個工作的人，只是應康曼德的要求客串一下監管工作。

雖然不明白康曼德千里迢迢跑去華夏管一個空間異常的小事故還不想被上面探究是為了什麼——這對他們來說，的確算是「小」事故了——不過出於同（武）事（力）關（威）系（懾），他們也不介意順手幫這一個忙。

反正也就是在控制台前面干坐幾小時而已，連平時和康曼德最不對付的拉斐爾都沒有推辭。

他們絲毫沒有想過那個男人會出意外的情況。

康曼德會出事？

可能性比GOC高層集體發瘋下令要毀滅人類還低。

此時，在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也和他們所料相差不大。

宋遠瑾和夏晴是一路懵過來的。

他們本以為只是來打個醬油，隨便瞻仰一下調查員中的傳說，沒想到一不小心就被卷進了紅芒湖的「門」裡面去了。

被艾吉斯使用「萬物之匙」強行打開的空間通道，覆蓋範圍並沒有正常充能完畢打開后那麼大，所以GOC其他人都沒被卷進來，而他們兩個就剛剛好卡在影響範圍的邊線上。

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意外掉進一個完全未知看起來危險度還挺高的世界，不幸。

和康曼德一起掉進來的，幸運。

這就好比青銅王者一不小心匹配進了鑽石局，轉頭髮現隊友中有一個可以1v5吊打最強王者的bug。

bug問你躺贏不？

躺躺躺！

於是他們在初期的懵逼階段結束之後，全心全意帶入一個腦殘粉的境界，待在原地看康曼德獨自一人……開無雙。

旁邊還有無所事事的白之月特殊處理小隊一起摸魚。

「你們怎麼不上？」宋遠瑾問白之月年輕面老的隊長。

「你們不也沒上？」

「我們的戰力加起來也抵不上康曼德閣下的零頭。」上去給敵人打輔助么？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真巧，我們也是。」隊長一臉滄桑，看了看身後一個個眼睛發亮的隊員，他很有知人之明，尤其知道自己這些隊員有幾斤幾兩。

白之月很強，不然也不會被派遣來和康曼德組隊。

但是康曼德已經不能用強來形容了，他就是「無敵」的象徵。

就像現在康曼德在那麼多前赴後繼的奇特生物之間遊走，一擊一個看起來也不是太無敵。

但誰都知道他同樣的一擊也可以掛掉鞋底下踩的這顆星球。

當然，那樣做的話，他們這些人也基本都得掛。

所以說無論如何都要懷著對康曼德的敬畏之心，感謝他的不殺之恩。

當最後一隻被這裡的血腥味吸引，然後不管不顧就撲下來的傻鳥被一切兩半后，周圍終於安靜了。

康曼德扔掉剛剛隨手抄起來的樹枝，踏著一地屍山血海走回原位，身上衣服連根褶皺都沒有——這絕對不是在誇獎衣服質量好。

宋遠瑾只在文字描述上見過他的強盛，但那遠遠比不上真切看見所造成的視覺衝擊。

這TM真的是人類？

也就被GOC洗腦了的人會信吧！

GOC幹掉一切超自然超世俗超科學的口號果然是句玩笑，他們的尖端戰力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科學了。

不過也正是這樣的組織，才能夠鎮壓住地球的安穩吧……

「夏晴，我們……你在幹什麼？」宋遠瑾從深沉的思考人生中浮起來，轉頭就發現自己一直沒出聲的搭檔正對著手機屏幕一臉誒嘿嘿。

「收藏、傳教、佈道。」夏晴眼疾手快地收了起來，沒有讓他看到手機屏幕。

宋遠瑾斜眼，「一會兒傳我一份。」

「沒問題！」

「康曼德閣下，我們往哪裡走？」隊長很光棍地擔當起了代替其他人發聲的角色，問出了這個沒個人都想問的問題。

周圍都長得一模一樣，眼看著就是全球綠化，他們找人該往哪個方向找？

其實隊長還想說那些人在這個環境里根本活不下去，看看那些聞到人味兒就蜂擁而來的怪異生物，殺傷力明顯不低。

——雖然它們被康曼德吊打了。

不過想想這次任務是康曼德自己要求的……說不定他有另外的目的呢？

還是閉嘴好了。

「往那個方向走。」康曼德看起來是隨便指了一個方向，但沒人提出異議。

出發之前，他掃視了在場所有人，道：「那個旅法師呢？」

「……」

對哦，負責開門帶路的艾吉斯呢？

嚮導半路丟了，他們要不要去找回來？

康曼德也就問那麼一句，沒得到回答算了：「不管她，我們走吧。」

於是所有人毫無心理負擔地離開了。

會被銜尾蛇雇傭給GOC帶路的無組織旅法師，怎麼想都沒那麼容易死。

【總控制台前的三個人，誰是別組織派進來的卧底？

1、拉斐爾（人格分裂）

2、邊煌（真實幸運）

3、第三個人（逆模因）

4、全部都是（……）】